他的眼睛极漂亮,即使这个词用在一个男人身上多少有些别扭,可除了这两个字,一时半刻又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形容他了。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他眨眼的动作像蝴蝶振了下翅膀,在眼底投下的yīn影仿佛都带着令人心动的色彩;黑亮的眸子看着谁的时候,很容易就会让人迷失。
郑堂主啧啧两声,“把你送到寻教,可真是bào殄天物,白白便宜了郁子珩那个臭小子。”
阙祤被他搞得一头雾水。
“我猜你大概是从那什么‘中原’来的,我们这里是个独立的岛,和那边毫无联系,你想要回去是没可能了。”郑堂主道,“要说渊源,那都是好几百年前的旧事了,我就不跟你多费唇舌了,我只说我要你做什么。”
阙祤没言声,怎么他就笃定他要自己做的事,自己就一定会做?
郑堂主盯着他波澜不惊的脸,缓缓道:“首先你需要知道,从你被我们救起的那天起——对了,我们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接下来就是你报恩的时候。”
阙祤:“……”脸呢?
郑堂主忽略他鄙视的神qíng,继续道:“从你被我们救起的那天起,你就是长宁宫的人,再确切点说,是我长宁宫夺命堂的人。宫主的名字叫孟尧,你会有机会见到他;而你要直接听命的人是我,夺命堂的堂主,郑耀扬。”
他说了这么半天也没说到重点,阙祤的身体尚未恢复,已有些坐不住了。
郑耀扬看出来了,起身走到chuáng边,扶着他躺下,还体贴地为他盖上了被子,“至于寻教,那是我们的死对头。这是个创教只有十几年的门派,教主郁子珩是个不懂礼数的毛头小子,仗着他的寻教成长速度快,颇不把我们长宁宫放在眼里,竟然派人占了我们长宁宫东南两个方向外出的要道,害得我们连出门采买都不能。”
“你们得罪他了?”阙祤十分不走心地问。
“……”郑耀扬gān咳一声,顿了顿才道,“这个岛的确很大,但地域到底有限,谁都想占据更多的地方让自己更有利,会有争斗也不稀奇。”
阙祤了然地点了下头,“有了争斗,你们还输了。”
郑耀扬被他噎得差点让口水呛到,瞪了他一眼道:“我必须要提醒你一下,从今往后你可不能再用这种事不关己的语气说话了,不是‘你们’,而是‘我们’。”
阙祤又不说话了。
“斗了这么多年,我们也往寻教内部打进了不少的人,只要等待时机,相信把他一举除掉也不是什么难事。”郑耀扬调节了一下心qíng,又自顾自说下去,“但眼下急需解决我们这一宫上下之人的生计问题,只好委屈你一些了。”
阙祤大抵明白了。
这是个与世隔绝的孤岛,岛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这些人发展成了各自的门派,俨然又是个小江湖。具体有多少个门派不清楚,但长宁宫和寻教应该是势力相对大些的,寻教似乎要更胜一筹。双方结了恩怨,寻教教主郁子珩派人堵了他们出行的必经之路,害他们弄点粮食都要走水路出去抢,着实不易。
阙祤揉了揉正在抗议的胃,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郑耀扬就等他问出这句话,回到座位上道:“我们埋在寻教内部的人说,郁子珩需要练一门奇功,这功夫若想有大进境,须得有个经脉逆行的人同他一起练功。近两三年的时间,全教上下都在帮他找这样的人,可这种万里难寻其一的人又岂是那么好找的了?他辛苦了那么久未曾找到,不想却这么巧给我碰见了。”
“所以你要拿我换他一句承诺,撤回守在要道上的人?”阙祤道,“可这样一来,不就bào露了你在他寻教里埋下jian细的事了么?”
“没有不漏风的墙,这两年他动用寻教势力大肆寻找,我多的是理由知道。”
阙祤侧过身体,微微蜷起身子,“那你就不怕他真地练成了什么绝世武功,到时候成为对长宁宫来说更大的祸患么?”
“那就不是我该cao心的事了,”郑耀扬耸耸肩,“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宫主手里,宫主从未真正把他放在眼里过。”
那还被对方给bī到了这一步?阙祤实在是难以看好这个长宁宫,觉得他们把自己送出去说不定对自己来说反而是件好事。他这般想着,又有些惊异于自己会这么想。背井离乡,也没有亲人可以惦念,应该说已没什么可以牵动他qíng绪的事qíng了,可他从醒来后,心头就一直堵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那邪门功夫是会让人心xing大变,可自己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在极力控制了,如今更是连内力都动不得,又怎么会仍旧受它影响?阙祤抿紧了唇,努力让自己静心。
郑耀扬又道:“我已派人送信给郁子珩,只等他的回话了,不过我猜他定然是要同意的。凤儿,你……”
“我叫阙祤。”阙祤实在是忍受不了这个称呼,说出了自己的姓名,反正这里也没有人听过这个名字。
“随你叫什么,”郑耀扬道,“我只问你,你愿意去么?”
阙祤似是极轻地哼笑了一声,“我愿意或是不愿意,会有什么不同么?”
“不会。”郑耀扬毫不迟疑地道。
“那你又何必有此一问?”
郑耀扬又看了他一阵,站起身道:“你这人倒是特别。”
“都说完了么?”莲儿推门进来,手上捧着个托盘,“说完了该让他吃东西了。”
郑耀扬走过来,从她手上接过托盘放到桌上,凑近了嗅了两下,“好香!莲儿你可当真偏心,他才刚来,你就叫人煮这么好的东西给他,我怎地就没这待遇?”
“少贫!”莲儿推了他一把,“这不是老胡的船才回来么,要不我哪来的食材煮给他?”
郑耀扬收了调笑的表qíng,认真问道:“他要多少天才能恢复到能跑能跳的状态?”
莲儿瞥了他一眼,手上还在盛粥,“你需要多少天?”
“三五天。”
“三五天?”莲儿夸张地叫了一声,“三五天你让他能跑能跳?那你趁早换人来伺候吧,大夫说他身上的毛病多着呢,三五天能让他到外边走几圈就不错了。”
郑耀扬回身看了阙祤一眼,见他已累得闭上了眼睛,才压低了声音道:“能走也成,剩下的叫他到寻教去养,郁子珩养死了他,那也与我们无关了。”
莲儿放下手上的粥,沉默了片刻才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尽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就不怕有一天会遭报应么?”
郑耀扬脸色陡变,沉声道:“怎么,莫不是你见他生得好看,舍不得了?”
莲儿冷笑,“你有恩于我,我此生听命于你,绝无二言,你若不信我,大可杀了我。”
郑耀扬立刻又开始赔笑,“好莲儿,是我错,你……”
“出去,”莲儿端着粥朝阙祤走去,“我要给好看的公子喂饭了,你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
郑耀扬:“……”
☆、雪上加霜
影响阙祤身体的最大原因,便是他练的那一身邪门功夫所导致的内伤,现在功夫闲置了,内伤也就暂时潜伏下去不发作了;他所中的毒来源于一些毒蛇毒虫毒蝎,这些东西本是他死去的弟弟所养,毒xing比之一般的毒物要更为特殊也更为厉害,他只是轻微中毒,如果不是动不得内力,完全可以将毒bī出来,不过目前来看,也只能认这毒xing一点一点蚕食他的身体了;其余便是些小问题,诸如多日未曾进食所造成的体虚,从高处落水所致的外伤等,这些大夫和莲儿都可以应付得来。
所以三天之后,阙祤便如郑耀扬所期待的那般,可以自由走动了。
莲儿把药递给他,道:“你表面看上去是没什么问题了,但身子究竟如何,想必你自己清楚,往后多留意些吧。”
“多谢莲儿姑娘照料。”阙祤接过药,利落地喝gān。
“看你jīng神恢复得不错,希望你能一直保持下去。”莲儿眼里带着点惋惜看着他,“但愿你能遇上个好人,好生照看着你,兴许你这身子还有好起来的那一天。我看你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不若就在寻教里找个知冷知热的丫头成亲算了,也省得没个人给你端水铺chuáng。”
阙祤笑了笑,“姑娘也看到我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有今日没明日的,怎好再委屈了别人家的好女子?”
他本就容貌出众,休养了这几日脸色也不再难看,这一笑更是为他俊俏的面庞添了几分柔和,眼底似有光彩流转,简直要晃得人不敢直视。
莲儿险些把手上的空药碗都给摔了,扭过脸去不再看他,叹息道:“哎,这般的人物,可惜了,可惜了。”
用过了午膳,阙祤觉得身上还有点乏,正想小睡一阵,莲儿就匆匆跑进来对他说宫主来了,叫他说话留心着些,当心吃亏。言罢也不等阙祤回上一句话,就又急急忙忙离开了。
阙祤只得又从chuáng上下来,被子还没来得及整理,孟尧和郑耀扬便已经推开了房门。
见他面色虽稍显苍白,看上去却不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孟尧很是满意,对郑耀扬道:“莲儿做得不错,这回路要是通了,你便带着她出去给她买些胭脂水粉什么的。”
“那属下就先代莲儿多谢宫主了。”郑耀扬恭恭敬敬地道。
两人说话间,阙祤正打量着孟尧。
这人看上去四十出头的年纪,眼角已生出不少细细密密的皱纹,却感觉不出半分的沧桑;容貌普普通通,不是胡老弟的粗犷,也没有郑耀扬的斯文,可谓是十分没有特色的一张脸;他举手投足间有种不易辨识的书卷气,再仔细看看,却又觉得那几分书卷气也是他刻意为之的。
真是……好奇怪的一个人。
“你说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孟尧的注意又回到了阙祤身上。
郑耀扬道:“他叫凤……”
“阙祤!”那两个字阙祤这辈子也不想再听到了。
“怎么写?”孟尧又问。
阙祤走到桌前,拿起壶倒了杯水出来,手指沾着水,在桌上写出了自己的名字。
孟尧点了点头,“你接下来要做的事,耀扬已经都和你说清楚了吧?你觉得有没有问题?”
阙祤直白道:“我觉得到处都是问题。”
孟尧:“……”
郑耀扬:“……”
“你没有对他说么?”孟尧看郑耀扬。
郑耀扬gān咳了两声,“那天他不舒服,话说了一半没说完,但是要他去寻教的事已经说了。”他说话时偷瞄着孟尧的表qíng,没见对方有什么动怒的迹象,这才稍稍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