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当哼了一声,道:“看来是我老了,寻教里好多事已经不需要我知道了,都是你们这群年轻人的天下了。罢了,教主伤得不轻,你快去吧。”
素来知道这位长老心眼小,祝文杰正怕他抓住自己说个没完,听到这一句立刻就行了礼跑了。
林当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到刚把索魂剑拾起来的顾文晖师兄弟二人面前,抱了下拳道:“顾门主,苏公子,教主有伤在身,没顾得上二位,我在这里替他道个歉。”
“林长老不必见外。”顾文晖还了一礼,“子珩看样子伤得不轻,林长老也必定十分担心,快去看看吧。”
林当便不再和他二人客气,转身走了。附近的弟子都被郁子珩遣到了后边,眼下连个给死人收尸的都没有,他得先叫人把此处都清理出来才好。
苏桥盯着顾文晖手上的索魂剑看了一阵,叹出口气来,道:“师兄,这镇门之宝就这样废了?”
“好歹算是抢回来了,”顾文晖的手指自下而上地沿着剑脊上一道极深的纹痕划上来,中间每遇一处凸起便以指力连按三下,最终将索魂剑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你我没死在这剑下,也实在是件幸事。”
苏桥伸手摸了摸剑身,“要不是郁大哥及时出现,这剑可能还抢不回来,那恶老头拿着这剑乱砍乱杀,今日这里不知要死多少人。”
“他中毒颇深,本该无法运功的,”顾文晖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苏桥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上,往远处看了看,道:“师兄,你说以后我们还有机会见到阙大哥么?”
“阙兄的心xing也是够坚韧的,这种qíng况还能冷静地做出决断来。”顾文晖一手提着自己的剑,一手提着索魂剑往里走,“子珩不是派人去追他了么,没准晚些时候便将人追回来了。以寻教的能耐,我不信阙兄真能成功离开煦湖岛。”
“我却信。”
顾文晖看了他一眼,吃味地道:“信不信也和你没什么gān系了,等子珩稍微好些,我们就该向他辞行了。”
“对啊,”苏桥道,“好久没回家,也不知道家里现在什么样了。”
郁子珩刚被送回房中,便又吵着要见云清。幸而云清便在附近,闻讯很快赶了来。
“叫他们都出去。”郁子珩有气无力地道。
恰巧这时尹梵带着程岳过来了,云清好言哄道:“教主,有什么话我们等程岳给您瞧完了伤再说,行么?”
郁子珩单手握拳在chuáng沿上砸了一下,“我说的话你们都听不懂么!”
云清无奈,只好叫人都到外边等候,一个人跪坐在郁子珩chuáng前,道:“教主有何吩咐?”
郁子珩闭着眼睛,费力地抬起一只手横在额头上,道:“调动隐卫,藏在教中各处,主要在听雨阁及和风轩周围,等阙祤回来,将他拿住。”
虽然隐隐猜到他只叫自己留下是与此事有关,真正听他说出口时,云清还是不免惊住了。
郁子珩手底下有一批像影子一样来去无踪的护卫,这大概才可以说是寻教最大的秘密。这些人由郁子珩亲自挑选出来,在一个除了他外只有云清知道的地方习武,足用了八年的时间才训练成形。云清是郁子珩与隐卫间联系的唯一纽带,曾经,寻教教主座下,更无第二人知道隐卫的存在。
本以为这些隐卫训练出来,将来是要在一个至关重要的场合派上大用场的,云清甚至觉得今日便该是这一直藏于鞘中的利剑一露锋芒的时候,却没想到郁子珩给自己下的命令竟是到后头去躲着。
或许教主认为现下还不到非要用上他们不可的地步。
回到后头的云清本来还这样想,是以当听郁子珩说要用他拼出xing命对敌时都不肯调动的隐卫来为擒住阙祤设埋伏的时候,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若是那时唤出隐卫,自己可能不会受这么重的伤,甚至说不定连兰修筠都早已落在了自己手上。可那样阙祤就会有所防备,他一旦有了防备,只怕人再多也留他不住。
郁子珩想,在自己内心深处,也许对他一直就难以完完全全地信任,所以才对他隐瞒了这件事,直到最后一刻仍有所保留。
错了么?
郁子珩说不清楚,他只知道无论是对还是错,都只要那个人永远陪在自己身边,就算会因此被那人记恨一辈子,也无所谓了。
虽然不曾亲眼见到阙祤离开,可从先前的种种迹象来看,这个结果倒也并不令人意外。只是说他会回来,云清却不大相信,只当是教主病糊涂了。她从震惊中回过神,迟疑着道:“教主,执令使……”现如今也不知还该不该用这个称谓,云清顿了下,继续道,“他既然决心要走,想必是不会回来了,依属下看,还是……”
“他一定会回来。”郁子珩说得万分肯定,他心里清楚,就算两个人闹得再僵,阙祤对他的感qíng也是真的,那么在亲眼看到自己重伤之后,便断然不会就那样一走了之。想起他那令人匪夷所思的轻功,郁子珩又不禁气堵——这事恐怕也是阙祤有意无意瞒下来的,他到底还是为了离开留了一手,自己和他之间,真是全无坦诚可言。
云清微微蹙着眉,不解道:“既然教主说他一定会回来,那又为什么还要让隐卫擒住他?”把这些jīng心培养的护卫留到更关键的时候再用不好么?
“因为他还会再走。”只要确定了自己没事,随时都会再次离开,郁子珩想,自己一定不能再给他第二次那样的机会。
云清被他说得一头雾水。
“照我的话吩咐下去便是,快……唔……”刺骨的凉意忽然复苏,从指尖开始,一点点散开去,同时胸腹中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险些让郁子珩背过气去。没说完的话再也说不下去,郁子珩只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的地方,痛感更是比前一次毒发时qiáng了几倍不止。
绝心丹的药效过了。
可不可以再吃一颗?迷迷糊糊快要痛晕过去的时候,郁子珩这样想道。然而他连动动手指都已经做不到了,只能任自己堕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报告!这文已经全部码完了!
请允许我大笑三声,哈!哈!哈!
为了给下一篇留点攒存稿的时间,这篇我会放存稿箱慢慢吐,多谢亲爱的们有耐心看!
来,一起么一个!
☆、一诺千金
冯宇威靠站在一颗大树下,难得地有点喘。曾经日夜兼程往总坛送消息也没怎么乱掉过的呼吸,竟在追了阙祤两个时辰后,完全乱了节奏。
想起初遇时,他见了自己展露的轻功后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彼时已经猜到了他轻功许还在自己之上的可能,却因为心里的那一点自负而没有相信,如今却真真尝到了苦头。
原来天底下还可以有那样的轻功,仿佛没有任何身形步法的限制,概括起来只用四个字便可以了:随心所yù。
冯宇威坐下来,笑了笑,心想此生还能见到这样的轻功,真是死而无憾了。
只可惜怕是没机会再见一次——至此,他已彻底失去了阙祤的踪迹。无论如何,郁子珩jiāo代下来的任务,是完不成了。
确定了已将冯宇威甩开,阙祤便不再东西乱拐,而是径直往长津口的方向去了。他在地图上看到过那里有沿海最大的埠头,只要自己能摸上一艘大船,就不愁可以离开此处,回到中原去。
可又奔了一阵,他的双腿却越来越沉。
不是因为累,只是有一些东西始终在他脑中盘旋,怎么也驱不散,拖住了他离开的脚步。
“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便不走;我,不会不要你。”
他记得自己曾对总是患得患失的郁子珩说过这样的话,于两个人而言,这都是无价的承诺,重重地压在心头,一辈子也挪不开了。
可如今,他却千方百计地想要离开郁子珩,想要不顾一切地走。
要食言么?
郁子珩从来没有赶过自己,相反他一直疯了一样地想将自己留下,甚至不惜再度破坏两人间薄得一碰就碎的信任,将自己像个犯人一样地囚禁起来,命人日夜不可松懈地看管。
他拼了命,也不想放手。
阙祤终于还是停了下来,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罢了,不管他做过多少离谱的事,不管他采取了多么混账的方法,都不可否认他对自己的心是真的。那个表面看上去无比qiáng大的寻教教主,内心却藏着让人意想不到的脆弱的郁子珩,是不掺假地喜欢这个他连出身和过去都一无所知的阙祤。
阙祤闭了闭眼睛,转回身来。不走便不走吧,反正他那个样子,自己纵然走了也无法安心,何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回到寻教时已是亥时末,夜幕下四周安静得近乎诡异。
大战过后,按理说应该加派守夜弟子的,可不知为何,竟连原本的数量都减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人也没jīng打采的,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木然地盯着前方。
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离开后又有人来过,寻教又遭了一次难?
还是……郁子珩出事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阙祤的手心登时便出了一层的冷汗。他不再刻意掩盖声息,料想郁子珩一定是被人扶回了和风轩,当下便朝那边飞掠而去。
他没有隐藏行迹,身影在黑夜里极快地奔走,守夜弟子只来得及看见一道影子,他人便已不在原处了。
在这个糙木皆兵的当口,弟子们不敢怠慢,不一会儿便大叫着“有人闯进来了”,而后开始四下里搜寻那个闯入者。其间不乏亲眼看到阙祤出现又消失的,战战兢兢地对同伴说,那不是什么闯进来的人,而是白日里死了的兄弟尚未走远,又化作鬼魂回来了。
阙祤一身黑衣,身法又快,是以一直到和风轩外头,竟也没被人拦下。
郁子珩房里的灯还亮着,里头影影绰绰地似有不少人走动,七嘴八舌或高或低的话音传来,搅得人心都提了起来。阙祤皱了皱眉,没耐心走楼梯,提气便要直接纵上三层。
可人在半空中时,他又猛然觉得不对,闻听背后有极细的响动bī近,忙旋身向一旁躲过。
才躲开那一下,面前又有东西递过来。这次阙祤看清了,来的是一条软鞭,比他以前见过的都要长,鞭身上并没有什么钢针倒刺之类的东西,使鞭的人似乎也没什么恶意。
是谁?认错人了么?
阙祤一时想不起这鞭法是出自寻教何人之手,仰着脸弯起身子躲过了第二鞭后,立刻使了个千斤坠回到地面上去了。
云清从夜色中一点一点走过来,脸上温婉的笑意不见了,看上去竟有些冷。
“云姑娘?”阙祤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一边快速朝她靠近一边道,“此处有埋伏,你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