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夫人双目微阖,侧着头,没看任何人,声音非常缓慢,“我发了脾气,以为欣儿会听话,可我没想到,她竟还是想办法擅自出了门……她只说想帮忙找瑜儿,说的话,表qíng,神态,与往常没太多区别,我没看出她有什么猜想。”
“欣儿一向聪明,越长大心思越灵,我若不用心看,也看不出她心里藏了什么事。昨夜我很生气,没往里深里想,所以……你们要问的事,我不知道。”
怀夫人一连气说了这么多话,气息有些不稳。她扶着周妈妈缓缓站起来,“怀欣是我膝下庶女,我盼着她平安。此事你们愿意帮就帮,不愿意也没关系,玉儿,好生待客。”
她一边说,一边走过小门,看样子要回房休息。怀书玉躬身相送,“孩儿会好生待客,请娘放心,好生休息。”
厅内一时安静。
良久,沈万沙沉不住气,问出了声,“怀夫人说……报应?那是什么意思?”
怀书玉摇了摇头,他也不明白。
怀夫人那句‘报应’是冲着他说的。卢栎轻心有所感,轻叹口气,“怀欣失踪,怀夫人深受打击,一时qíng绪郁郁,有所感叹实属正常,这个大概与失踪案无关,我们还是把注意力移到案子上来。”
怀书玉点点头,“既然我娘这里没发现什么异状,我们还是去怀欣院子里看看,不知我那丫鬟可问出什么没有——”
几个人正说着话,突然门一响,一个人走了进来。
来的是施姨娘,穿一身浅碧长裙,梳着慵懒随云髻,戴着珍珠头面,眸含水波,唇点朱妆,体纤手柔,气质很是楚楚可怜。
见厅里这么多人,像是吓了一跳,提高手中食盒,“听说夫人生病,妾身带了点心过来,孝敬夫人……”
怀书玉看到她眉头就皱了起来,“五妹妹是你亲女,失踪数日未归,今日六妹妹也出了意外,你这样打扮,是不是不太合适?”
施姨娘摸了摸头上珍珠头面,眉眼微垂,jīng心勾勒的眼妆越见明媚,“妾身身上掉下来的ròu,妾身自是心疼,只是庶女再如何,也不及主母紧要。夫人这个样子,老爷不知道会多心疼,妾身身处深宅,外面的事帮不了,帮着照顾夫人,却还能做……”
原来是想着怀德水会回来。
这时候还想着争宠,这小妾做的也是没谁了!沈万沙鄙夷的撇了撇嘴。
“母亲已经睡下,姨娘还是回吧。”
施姨娘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走,“下人粗手粗脚,到底不比自家人jīng心,大少爷放心,妾身一定好生照顾啊——”
她突然尖叫出声,神色láng狈的躲避冲她扑过来的白色小东西。
“大白停下!”
“大白!”
原来跟着卢栎过来的小狗大白,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见到施姨娘就扑。它还不听主人话,追着施姨娘跑,趁她不备终于把她扑倒,兴奋的汪汪直叫。
施姨娘跑的头发散开披了一头一脸,眼妆唇妆都被蹭花了,一边哭一边颤抖,形色很是láng狈,“你们快点弄开它!”还不忘尖叫命令卢栎几人。
卢栎去拽大白,没拽开。
沈万沙非常新奇,因为这小东西一向最听卢栎话,别人都不理的,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
他大眼睛忽闪,突然想起不久的前事,猛的拍手,“大白是神犬啊,会寻凶手的!它扑住施姨娘不放,施姨娘是不是凶手!”
第194章 可疑
“什么凶手我不是啊啊啊——”施姨娘尖叫着拍打大白,“快把它弄走!”
大白很听话,平日都是撒开散养,任它自己在园子里跑着玩,只给它在颈间系了个绣金线的颈圈,并没有拴绳子。今日到怀家来的仓促,也没来得及拴。
别看大白个头不大,毛蓬蓬的像只小奶狗,可它倔起来没人治得了,力气出奇的大。沈万沙拽了两下颈圈没拽动,怕伤到它,伸手来抱,大白灵活跳开,换个角度,继续往施姨娘身上扑。
沈万沙气的脑门直跳,从这小东西一来,他就没成功收拾过一次!
施姨娘做小妾多年,专注宅斗争宠,生了几个儿女,不提以前如何,现在心气肯定是高的。见没人帮她拉狗,还冷血,嘲笑似的看着她,她非常生气,冲着厅内下人高喊,“野狗欺负主子竟没人管,不怕我告诉老爷把你们都卖了么!都给我过来——弄死这野狗!”
沈万沙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大白才多大点,就算力气大扑倒了你,没咬你也没伤你,是你自己胆小害怕赖在地上不起来,觉得丢脸就要杀狗,你可记得你是个可通买卖的妾!
他哼了一声,gān脆抱着胳膊退后,不管了。
赫连羽拍了拍他的背,给少爷顺气。
怀书玉一向讨厌施氏,施氏的láng狈与他而言算是大快人心。卢栎一行到怀家几次,早已看过他家未露于人前的一面,丢一次人也是丢,两次也是丢,所以怀书玉冷眼看着,根本没有帮忙的意思。
赵杼却非常厌恶施姨娘的话。大白是他送给卢栎礼物,是他亲自挑选,挑人好好教养才送到卢栎手里的,卢栎既然喜欢,大白就不再是普通的狗了。
它是平王妃的狗!
赵杼认为,别说大白没对施姨娘造成什么实质xing的伤害,就算咬了她,也是活该,连药钱他都不带出的,这小妾竟然扬言杀狗?
赵杼冷哼一声,站到大白身前,凉凉看着蠢蠢yù动的怀府下人。
怀夫人院子里下人都是忠心怀夫人的,没几个喜欢施姨娘。下人们并不在乎施姨娘以怀大人威胁转卖他们的话,内宅之事,老爷从不cha手,向来都是怀夫人说了算。可怀夫人是当家主母,名声上不能受损,她们担心施姨娘乱说话,所以有想上来的意思。
可赵杼大马金刀那么一站,杀气腾腾,下人们立时不敢动了。
反正大少爷也在……
场面一派混乱。
场中的卢栎,却一言不发,盯着散倒在地上的食盒发呆。
施姨娘来时手中提着食盒,被大白一扑,她的食盒掉在地上,盖子散开,点心洒了出来。
大白看起来一直往她身上扑,实际很像是伸长脖子闻她身边的散乱的食盒子。
食盒……点心……有什么不对么?
卢栎皱眉,认真看着地上点心。点心做的很jīng致,细细白白,内里嵌了青豆藕丝,颜色漂亮,造型可喜,还泛着丝丝甜香……会有什么不对?
眼皮一跳一跳的,卢栎眯起眼,突然想起,好像见过这种点心,是在哪里来着……
他揪着眉心细细回想这些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这样点心,在哪里……
是了,是在崔娘子的点心铺!他们去买供糕,闲聊之时崔娘子推荐了多种铺子里的点心,就有这种!
卢栎猛然顿住。
他对这件事记忆不算特别模糊,因为当时崔娘子解释说,这种糕点叫雌雄糕,是定qíng乞qíng之物,男女用的不一样,姑娘买,就要买馅是红豆的,男人买,就要买馅是青豆的,方能配成一对。还说这糕点是楚州特点,除了当地少有人知,当地人日常会做来吃,象征意义也没那么大。她做供糕生意,觉得名头有趣便试试生意,不过她做的比较简单,楚州人自己做的,馅料里会加藕丝,口感更好……
雌雄糕……
白塔寺惨遭意外的姑娘,提了雌雄糕上塔……
“施姨娘……是哪里人?”卢栎声音有些抖。
怀书玉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认真答了,“楚州人氏。”
雌雄糕……楚州人……
白塔寺案里的姑娘,根本不是求月老,是与外男私会的,带雌雄糕不为供奉,怕是因为将要见的人喜欢吃!
卢栎双瞳骤然睁大,“大白!”
他低喝一声,叫回大白,任施姨娘爬开,又放开大白,果然大白不再扑施姨娘,而是跑向食盒闻了闻,之后蹲坐在食盒边上,邀功似的冲卢栎汪汪叫。
沈万沙这下糊涂了,歪头指着小狗,“大白蹲在地上gān什么……”
卢栎长出一口气,走到施姨娘面前,指着食盒,“这雌雄糕……是你做的?”
他修眉微扬,眸光锋利,“不要试图撒谎,你说谎,我会知道。”
施姨娘身子一抖,可能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事,也可能下意识说实话,“是我弟弟一早送来的……”
果然。
卢栎猛然低身,揪住施姨娘袖子,“施逸现在在哪里!”
他瞪着眼,咬着牙,这一刻气势锋辣,怒气腾腾。
想起那些姑娘的遭遇,想起凶手就在他们周围,用知礼谦卑的姿态与他们打招呼,暗地里得意的看着他们查案……
他就没办法不生气!
“小……小栎子!”沈万沙吓坏了,赶紧上来拉他。
施姨娘身份低贱,哪值得他亲力亲为!
赵杼更直接,过来抱住卢栎,脚下一扫,就把施姨娘踢到了一边。
施姨娘尖叫一声,“杀人啦——”
“凶手可能是施逸!”卢栎紧紧抓住赵杼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白塔寺姑娘提着雌雄糕上塔幽会,高坠而亡,少爷发现尸体,大白闻过。后怀瑜出事,我们到怀府,大白曾扑倒施逸,当时我们没有注意,就算注意,恐怕也以为是巧合,因为它当时扑的是施姨娘,施姨娘跌倒,它才扑到了施逸。”
“如今大白找到食盒,食盒里点心是雌雄糕,施逸送来的……崔娘子说过,这糕点少有外地人知晓,只有本地人做时才会放藕丝……白塔寺姑娘提这糕点是想哄人开心……”
“施逸做食楼生意,与百宝楼的少爷群认识……怀瑜出事的楚家小宴,他就曾送过菜……”
卢栎说的又快又急,有些乱,可是赵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凌利视线转向施姨娘,“施逸……现在何处!”
一声bào喝,吓的施姨娘缩了缩,眼底一片迷茫不解,“我……我不知道……”
沈万沙参与整个案子,这么长时间脑子也练了出来,只缓了一缓,就明白了卢栎意思,拽着赫连羽,眼睛瞪圆,“凶手竟然是施逸!”
怀书玉虽然有些不明白中间过程,但结果他明白了,卢栎得出结论,对怀瑜怀欣下手的竟然是施逸!
他一时恨的牙痒,施逸是个什么东西,书没怎么读,跟着父母到西京时别说钱了,身上衣服都快当光了,若不是怀家顶着,他别说做生意,混成如今人模狗样的,只怕早饿死街头了!
怀家收了施姨娘做妾,可没打也没骂,好吃好饿供着,怀家对施家有天大的恩qíng!可谁知,竟养出了这样一条白眼lá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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