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甚惶恐_若然晴空【完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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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中年官员走了出来,义正辞严:“皇室早就与你上虞江家分宗,新君人选何等重要?huáng口小儿大言不惭!”
这话实在是很多大臣们的心声,他们虽然知道江家是大族,但是了解总归不如皇室和几家开国元勋深刻,还有一些年轻点的官员,基本上对上虞江家只有个太宗本家的概念,当即又有好几个人站了出来。
“对!就是,新君之事当由朝议,怎么能由你一个外人决定?”
“我看秦王殿下居贤居长,合当继位,还有什么决定不决定的?”
“若论贤能,自然当是……”
江玄婴凤眼微眯,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然后冷笑一声:“御史李立显,纵子行凶,杀害民女十三数,至今逍遥法外。工部侍郎孙连顺,私藏皇家之物一百六十五件,贪污款项数条,达三十万两白银。大理寺卿方严,为官二十年,收案犯贿赂万余次,私放死囚四百一十二人,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杨程,三品官员按律至多置一妻两妾,不知道你那五个如花似玉的gān女儿,她们生的孩子,为什么要管你叫爹?这辈分,是不是差了点?”
他转向最开始站出来的那个中年官员:“太傅向大人,你这些年倒是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可你还记得当年,你是怎么从堂侄手里夺走的监生名额?那一家,我记得是孤儿寡母吧?铁面无私……呵,你也配?”
没人说话了,这人的杀伤力范围太广,本身就有问题的也就罢了,像向大人那样的,兢兢业业那么多年,就为个清白名声,结果还是让人把老账都翻出来了,回去可能都要上吊了。
这哪里是rǔ臭未gān的huáng口小儿,这人太坏了,这简直就是嘴上抹了毒的老鹰,一口叼走你一块ròu还不算,还要伤口烂开,变成血水。
几个出头的官员脸色惨白,可以想见,今日之后,只怕他们一个都没了活路,没出头的官员在心里暗自庆幸,当官久了,谁没gān过几场亏心事、
江玄婴转过身,抬手抚了一下元初帝的灵柩,对秦王说道:“你和你那几个兄弟,都不是好人选,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吧?”
秦王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的看着他,良久,点了一下头。
江玄婴笑了,目光落到站在边角处的几位皇孙身上,慢悠悠的说道:“可能诸位还不知道我江家的规矩,江家重血统,历来长子继位,嫡孙承袭,无可改。”
皇室自然也重长子嫡孙,每一代的太子都是嫡长子,只是这一代出了些差错,太子早逝,自然也就轮不到……等等!太子有儿子!嫡孙!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江衍的身上,不可置信的,惊讶的,怀疑的,无数道目光把江衍包围,他后退了一步。
几乎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别扭。
bào露在众人目光中的少年和太子生得无比相似,面容极为俊秀,甚至十分吸引人,偏偏众人看惯了太子嚣张至极的模样,再看甚至算得上乖巧的江衍,所有人都感到了消化不良。
乖巧的……太子?
江衍被看得心慌意乱,他在深宫中度过了许多年,极少见人,对于这些明里暗里的打量十分的不适应,即使习惯了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也不代表他能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这,这简直太奇怪了!
江衍看向大殿正中的江玄婴,希望他刚才的话是在开玩笑,他怎么可能继承皇位呢?他根本连这些人的目光都承受不住!
“够了!” 裴越不再顾忌自家父亲,一个箭步上前,把江衍护在身后,冷冷的扫视一圈,把那些明里暗里打量的目光一个一个的瞪回去,他握住了江衍冰凉的手。
裴越盯着江玄婴,开口道:“皇位有能者居之,你盯着一个孩子做什么?还是你们江家,有什么企图?”
江玄婴笑了,正要开口,就听裴越冷冷说道:“裴越从军十年,自问没做过一件亏心事,堂堂正正,不怕你那些暗地里的小把戏!”
江玄婴嘴角上扬,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裴越握着江衍的手上,他的笑立刻就收敛了,眉眼也带上了几分被冒犯的不悦之色。
“裴将军确实堂堂正正,我只是有个小问题,我看您带来的那些漠北军的分布很有意思,您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排的?”
裴越不怕在众人面前bào露自己的心思,王都已经被他完全控制住,选个新君易如反掌,哪怕被人说成jian佞又怎么样?他看向众人,目光森冷。
江玄婴说道:“也许,镇国侯能回答晚辈的问题?”
裴老爷子狠狠跺脚:“不孝子!还不回来!这是你能参与的吗?”
裴越不动,他把江衍护在身后,说道:“自古皇位父子相承,没了太子,还有几位王爷,你为何偏偏盯准了皇孙不放?”
江玄婴的笑容轻佻,他似乎一点也没看到裴越的脸色。
“我江家,最重血统,何况我看小殿下龙章凤姿,秀色夺人,日后必定是人中龙凤,一代明君。”
裴越脸黑了,正待说话,就听江玄婴仿佛是感叹似的说了那么一句:“太子堂兄是看不到了,不过我觉得,他也是希望能由自己的血脉坐上皇位的吧?”
裴越怔住,就是这么一个愣神的时间,他已经被裴老爷子拉回了原地,只剩下江衍,一脸茫然的站在那里,单薄的身形看上去风一chuī就能chuī倒。
江玄婴露出笑容来,他竟然绕过了灵柩,走上了承天殿的御阶,取下玉玺,一步一步向江衍走去。
瑞王世子承受不住这么多人的注视,悄悄的放开了手,往旁边挪了挪。
随着江玄婴的一步步bī近,江衍一步步的后退,在众人的注视下,这几乎是有些滑稽的一幕。
最终,退无可退,江衍的后背抵上了龙纹柱,江玄婴对他笑了笑,目光肆意的在他苍白的脸上划过,然后他一字一顿的说道:“登基吧,陛下。”
江衍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江玄婴就像在看一个可怕的洪水猛shòu,他手里的也不是让无数凤子龙孙趋之若鹜的玉玺了,而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江衍看向裴越,裴越被按住,他一双眼珠子都瞪红了,死死的盯着江玄婴,他又看向承诺过会帮他的秦王,秦王移开了视线。
江衍收回视线,正对江玄婴那锋芒毕露的眸子。
这一刻,他的耳边忽然变得无比的安静,他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四面八方传来的那些人的心声他也听不见了,仿佛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他的眼前只剩下这一个人,一方玉玺,这个人轻佻又随意的说。
“登基吧,陛下。”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意料之中的是他先支持不住,江衍咬紧了下唇,在众人的注视下伸出手,他从江玄婴的手里接过了玉玺。
之后的事qíng他浑浑噩噩的,什么都记不清了,只知道跟着灵柩一路走一路走,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那人在他耳边提醒的,他觉得自己成了提线的木偶,完全失去了……一切。
最后他听见有人说道:“可以了,不能再拖了,明日登基,一切从简。”
明日登基,一切从简。
作者有话要说:  江衍:朕,朕害怕!有人要qiáng迫我!
jian臣甲:别怕。
jian臣乙:有我们在。
jian臣丙:我们一定不会让他qiáng迫你。
jian臣丁:因为能qiáng迫你的只有我们。
江衍:(⊙o⊙)…好像有什么不对的样子。

☆、登基

  内造司有江衍的尺寸,但是按规矩,他还是要重新量一遍,一夜的时间想要赶制出一身合格的帝王冕服有些困难,只能用没来得及给元初帝送过去的新制的冕服改小,冕冠垂下红缨,十二旒五彩圆玉微微遮挡住了视线。
江衍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打量过承天殿,所有人都告诉他,父亲去了,这里和他也就没关系了,不能肖想其他,他听话了,不去想,不敢想,却没想到,兜兜转转,他还是成了这里的主人。
不,怎么会是主人呢?明明,是主人家的傀儡啊。
江衍垂下眼帘,额头微微低下,皇室的族老为他系好红缨,用眼神示意他走上御阶。
“承君之位,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万岁千秋。”
江衍握紧了双拳,袖口很大,足够他把手藏在里面,无数道意味不明的视线把他包围,一寸一寸的打量他,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全部看透,他唯一能藏下的就是袖口里的手,无论是握拳,还是摊开,都不会有人在意。
小小的,逃避。
江衍走到了御阶下,他抬起头往上看,十二旒五彩圆玉遮住了他的视线,但还是能看清,那张整个承天殿最高处的椅子。
江玄婴站在他的身旁,忽然开口说道:“怕什么,上去,这原本就是你该担负的东西。”
江衍转头看他,他想说他不怕,但是他没说出来,因为他真的怕了,怕日子再也回不去从前,怕他这一生,就这样做一个听话的傀儡,逃不开。
江玄婴仿佛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他轻轻的笑了:“昨日我和郡主相谈甚欢,想请郡主到上虞住些日子,陛下,要放心呐。”
江衍死死的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里毫不掩饰恨意,江玄婴愣了一下,笑意在唇角dàng漾开去,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江衍也知道自己这样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他咬紧下唇,良久,转过身,大步向御阶走去,不管怎么样,姐姐的安危是最重要的。便是做了这个皇帝又怎么样?至多不过是死了。
一步一步走上御阶,江衍想起那个梦,梦里他也是这样,一步一步的走上去,然后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满殿文武官员,这感觉如此的美妙,几乎让他忘记了被人bī迫的屈rǔ,不过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文武百官,跪的不是他,而是他身上这身冕服。
江衍的目光在排成四列的官员中扫过,期间不小心对上了几双城府极深的锐利眸子,脸色一阵发白,几乎想要低下头去,然而他又不得不bī迫着自己不要败退,他必须要习惯这些视线。
让早早失去庇护的雏鹰来面对风雨,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qíng,江玄婴喜欢这种残忍。
看那苍白的小脸蛋,那双仿佛屈rǔ的要滴出水的眸子,配着那一身代表了无上帝王威仪的冕服,还真是,好风景啊。
江玄婴的眸子一点一点的变深,他伸出舌头,轻轻的舔了一下泛白的唇瓣,他仿佛是受不了似的喘息了一声,脸颊漫上一股兴奋的不正常的红晕,双眼仍死死的盯着御阶上年少的君王,目光肆意又轻佻。
裴越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按上了腰间的长刀,愤怒的想要把这厮给宰了,江玄婴十分警觉,立刻瞥他一眼,见状反而笑了。
“裴将军,难道你想破坏陛下的登基大典吗?”
江玄婴的声音传来,却是直接在耳边响起的,裴越眯了眯眼睛,知道这是传音入密,非内力深厚者不可为,这人,怕还是个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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