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萧眨了眨眼睛,说道:“在什么地方?”
李素亭微微顿了一下,说道:“苏浙一带。”
苏浙一带自古繁华,众人都顿了顿,半晌,才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吃,苏萧咬了咬唇,说道:“离家太远啦!我还是不去了,而且我怕吃苦,县令累死累活的,倒不如我现在过得舒心。”
林子青说道:“我不去。”
苏萧看向他,哼了一声:“这不是你去不去的事qíng了!你必须得去!不然多làng费你知道吗?”
林子青重复了一遍:“我不去。”
纪晓眼睛转了转,看向李素亭,“大哥,你手里既然有名额,那李显宗的手里恐怕更多吧?”
李素亭沉默了一下,“别打他的主意,这次老爷子盯着呢。”
江衍抬起头,发现气氛变得有些奇怪,他看向殷姜,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殷姜只是无奈的摇摇头,给他添了几筷子ròu,叮嘱:“你还小,不能总吃素的。”
他说完,拍了拍李素亭的肩膀,轻声说道:“大哥,别想太多,我们都知道你难做。”
“我有什么难做的。”李素亭摇摇头,说道:“王都呆不得,能走一个是一个,我无非是尽尽自己的心意罢了。”
苏萧轻轻哼了一声:“都说我们苏家宠妾灭妻,我爹不知道多疼我呢!怎么就呆不得了?林子青,你赶紧的去上任,别弄得好像我有多可怜一样。”
他这话说的口不对心,江衍听着他一句句骂爹的心声,颇觉好笑,,就在这时,殷姜忽然脸色沉重起来,他说道:“大哥,这次的名额,是不是和chūn闱放官有关?”
年后就是chūn闱,chūn闱之后,举子放官,大批的人员压在吏部,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能够成为一方县令,不过县令五年一迁,每年也会空出一些名额来安置名列前茅的进士们。
李素亭点点头,又问道:“怎么?有问题?”
殷姜看了江衍一眼,随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说道:“虽然按照惯例,吏部每年都会把用来安置进士的名额扣下一些留待私用,但是今年不同,新皇刚刚登基,急需一批心腹,怎么会不盯着chūn闱?我看,老爷子这次实在是冒险了。”
江衍愣住了,一旁的裴倾也呆了呆,似乎没想到殷姜胆子这么大,在江衍本尊的面前谈起这样的事qíng。
李素亭却是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这个我怎么不清楚?不过你们放心,我到手的名额没有问题,那地方原先的县令是个清廉的,不过年老归乡,述职的时候和我多说了几句,希望能有勤政的官员接手那里,还写了封荐信,我也就顺水推舟了。倒是老爷子……今年李显宗进吏部任职,那些名额,大约早就预定出去了。”
江衍急忙问道:“朝廷留给新科进士的任职名额也能预定?”难道他们还能猜到谁能考上谁考不上?除非考题泄露!
众人纷纷朝他看去,江衍脸上一热,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纪晓摆摆手,安慰的说道:“阿言弟弟你不懂,那是荫官,十个名额里抽出一个给荫官,根本没人会注意,毕竟荫官也算有功名在身,谁也不会查得这么仔细的。”
荫官,类似于爵位传承,当官员达到了一定的品级或者得到了皇帝的特别许可,就可以在自家的子孙之中挑选一个让他成为荫官,等同于进士及第,可以直接安排官职,但其实一般qíng况下,荫官的地位是远远不如及第的进士们的。
江衍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脑海,他不禁叫道:“吏部如此不公,为何一直没人弹劾?”
他仔细的想了想,最近的折子根本没有任何一件是针对吏部的,里面还有许多是吏部尚书弹劾别人的折子,措辞还十分严厉,让人只看着,脑子里就不自觉的印出一个忧国忧民的老臣形象。
一方面是觉得愤怒,被欺骗了这么久的愤怒,另外一方面却是迷茫,他不知道该说是自己一叶障目还是有人一手遮了天。
李素亭似乎并不想多说,他摆摆手,下了决定:“这件事qíng和我们没关系,说句不好听的,庶子非子,就是李家抄了九族,也抄不到我的头上来,管他做什么呢?倒是这次的名额十分难得,我看还是好好商量一下。”
苏萧叫道:“我不去,林子青!”
林子青摇摇头:“我不能就这样离开,苏萧,我知道你在苏家……”
苏萧捂住耳朵,拒绝听他说话。
纪晓拍了拍苏萧的肩膀,宽慰的说道:“我最近的那批货已经到了,不出意外的话,起码回本之后还能盈利个五六百两,加上之前攒的钱,把子青捞出来是够了,你也知道,我家里是做生意的,没你们官宦人家那么多规矩,我爹跟我大哥对我都还不错。”
苏萧咬牙。
林子青垂下眼帘,继续说道:“我再怎么样,只是受些气,你父亲,可差点就把你送出去了。”
江衍瞪大了眼睛,不过他很有分寸的没有弄出响动来,他这副模样实在可爱得紧,殷姜拍拍他的头,顺手给他抚平了脑后一绺乱糟糟的头发。
“那事qíng就这么说定了。”李素亭说道:“苏萧去上任。”
苏萧还想说什么,林子青抬手给他塞了一块ròu:“吃你的吧,听说苏浙那边做菜甜,你好咸口,只怕到了那儿,饿都要饿瘦几圈。”
苏萧含着眼泪把ròu吃了,他似乎想说什么,半晌仍然没有说出来。
这时殷姜忽然说道:“和殷家彻底断绝关系,不算那房子,我一共花费了两千两银子,却只怕从小到大,他们花在我身上的,二百两都不到。”
凝滞的气氛被打破,他这话倒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纪晓冷笑一声:“你这还是好的,毕竟官宦人家,不敢要多了,我爹足足给列出百十来条,最好笑的是里面居然有两颗价值千金的紫玉参,我明明记得一颗是他自己生病的时候让人翻出来炖了的,另外一颗是送人了。我从十三岁开始给他跑生意,没办砸过一趟,这么些年下来,居然还不够半数的银钱。”
李素亭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走的是科举晋身的路子,为了地位稳固,他从来不沾手油水,想要攒够银两换得自由身,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只能努力往上爬,但是最近这些日子,他也明显发现了,有人在给他下绊子。吏部是李家的大本营,打狗还要看主人,但除非是主人已经默许。
江衍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四周传来的心声纷乱,不过还勉qiáng能分辨,李素亭的思绪十分复杂,纪晓则是愤怒中带着点麻木,苏萧有些茫然又有些喜悦,更多的是对林子青的担忧,而林子青只是淡淡的想了想自己的母亲。
殷姜……殷姜没有心声,他的qíng绪很冷静,丝毫没有波动。
作者有话要说: 江衍:夭寿啦!这个人没有心声!
江衍: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江玄婴!
江衍:赶紧报警!撕开他的脸皮!
江衍:长得那么丑居然还好意思出现!
江玄婴:……
前一章有个户部吏部的BUG啊,想改的但是审读没通过,编辑不了,我明天改啊。
☆、第50章 周至青
江衍心中咯噔一下,实在不怪他多想,江玄婴的易容术让人防不胜防,先前是江婴,之后是姐姐,三个人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他的心声很少。
说起来,他还真的从来没听过殷姜的心声呢。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殷姜微微抬起头,眉头挑了一下:“怎么了?”
江衍摇摇头,他也许是想多了,殷姜有这么多的朋友,每个人都和他很熟悉,根本不可能是假扮的。
殷姜对他笑了笑,眸子微微发亮,说道:“如今的朝廷法度根本不把我们当成人看待,若是能有一日,改了这太宗律令,就算是自小断绝关系,纯作孤儿入善堂,只怕也比现在好些。”
江衍一怔,殷姜这是,在为他试探吗?
“我倒宁愿做个孤儿,也好过为人庶子,天天被那恶心的父子两个压上一头。” 苏萧话里带着微微的怒意。
纪晓摇摇头:“我在纪家学的东西不少,像是善堂那样,什么也不教,学些手艺活放出去,一辈子就那样了,我过不下去。”
李素亭皱起眉头,他看向殷姜:“你这想法也就只能在这里说说,出去了千万别提,改太宗律令,当今圣上都没那个胆子。”
江衍默默鼻子,低下了头,没那个胆子什么的,这就是他设想出来的。
殷姜笑了笑,服了个软,说道:“我这不只是抱怨几句吗?大哥,若我说真的,朝廷下了律令,让庶子从出生就和家族断绝关系,统一抚养长大,教文习武,这比科举要来的简单得多吧?”
“真是越过越回去了。” 李素亭轻斥一声,随即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先不说朝廷会不会下达这样的律令,就是文武百官那里,也过不去,官员大多都有庶子,谁不为自己着想?就算这律令实施下去了,谁来主持?科举主考官每年一换,但这是能随便换人的事qíng吗?”
李素亭说的对,之前江衍没考虑那么多,他只想到了这件事qíng要实行可能会造成的阻力,却没想到实行之后还有主持这一方面,特殊善堂必然会是一个长期而浩大的工程,没有一个信任的人,根本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甚至有可能为他人做嫁衣。
江衍陷入了沉思。
殷姜挑眉:“若是由家主自愿放庶出子孙离开呢?”
这时纪晓忽然说道:“如果是我们家的话,我爹是肯定不会自愿让我离开的,他还希望我去给他儿子当一辈子的狗。”
苏萧也道:“没能从我身上榨出些东西来,怎么可能就这么放我走?”
林子青沉默片刻,说道:“除非,他自愿之后,有好处拿。”
江衍的眸子亮了一下,他说道:“自愿和庶子断绝关系且永不追究的话,吏部升迁考评每品级都缩短一年?”
官员升迁需要通过考评,一般而言,七品升六品需要考评五年,六品升至五品同样需要五年,除非任职期间做出过重大贡献,否则只能慢慢熬,七品的小官,大概要熬上三十五年才能位极人臣,而大多数的官员都是进士出身,寒窗苦读二十载,黑发读成白头,能熬到那个岁数的真的很少。
李素亭忍俊不禁的笑了,他看向江衍,说道:“你这是什么法子,稀奇古怪的,若是真的能这么做,只怕没庶子的也要生出一两个来,抵了考评。”
七年的时间不是嘴说说而已,有了这七年,本来就有些本事的人只怕爬得更快,他们完全能利用好这段时间,给自己造成更大的利益。
江衍眼睛亮亮的,他发现了一条捷径,他如今威望并不够,想要qiáng制的执行什么律令困难至极,但是利诱的话就要容易得多了,何况官员考评本来就是磨时间,真正的能位极人臣的人并不会拘泥于这些,相反,没本事的人就算是有命活到成为一品官员的那天,也分不到类似尚书的实权职位,根本不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