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靖海侯夫人请武定侯府帮忙融入京城并非虚言,概他们这些年几乎都在海上了。说起这些,靖海侯夫人便笑了,“先是赌气,十分不愿意回京,想着回京之后他就不再如现在一般,上面有父母长辈,下面又有弟弟妹妹,家里还有姨娘,比起海上的生活也不知会增加多少烦恼呢!”
云娘也明白,“别人都道我随着玉瀚去辽东,到西南,心是荒凉偏远之地,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其实我心里甜着呢。就是两个孩子,先前跟着我们在辽东亦见识不少,如今我在西南,他们留在京里竟将府里管得井井有条呢。”
“正是呢,我的两个儿子,我再不肯放在京里的,免得像他的那些堂兄弟们学成了纨绔!”靖海侯夫人又羡慕云娘,“听说你们侯府里也早分了家,十分地清静?”
提起此事,云娘亦十分感谢祖父,便慨叹着道:“我们家的老祖父,做起事来最有决断,当年玉瀚和我出京的时候,一定要将家分了。因此这些年,我们府里只有些老弱家眷,在京城再没有出过一点事,我们十分省心。”
“我还听说武定侯身边也没有姨娘侍妾?”
云娘点点头,“我是最不容人的,因此就是皇上面前也直言过,家里没钱养那些闲人,有钱还要给女儿置嫁妆!”
“说得好!”靖海侯夫人抚掌大笑,“回府里我也这般说,难不成我们在外面辛辛苦苦,置下的家业竟是为了那些小妇?若是将来生出儿子来,更要分家产,我也不能容的。”
云娘先前办织厂,开铺子每年进的银钱便不是小数,后来又承袭武定侯府诺大的家业,再以后在辽东和西南都发了偏财,因此够得上巨富了。可是她却知道靖海侯夫人手中的银钱未必比自己少。
本朝以来,与西洋东洋等地的贸易不知增加多少倍,其间的利益又不知有多高,由此而生的水匪富国敌国,身为水军二十四卫统领的靖海侯多年剿匪,只这一项也不知积累了多少家私!
靖海侯的妾室曾生养过一个女儿,如今早已经出嫁了,因此云娘度靖海侯夫人之意,竟是再不许靖海侯与妾室们在一处生养孩子了,她自然赞同,便笑道:“在外面我不好如此说,但是其实就是如此的,我们置下家产,自然要给自己亲生的孩子。”
又见靖海侯夫人xing子十分刚硬,便又低声劝道:“虽然如此,但是京城的风气却不好,靖海侯看起来又是个有脾气的,此事你需婉转些。”
“年青时我还有几分温婉,如今这么多年才忘记了什么婉转!”靖海侯夫人笑着,却又道:“我们家侯爷脾气大,可是也不是不明白的,究竟是谁能陪着他风里来雨里去?还不是我,他若是再分不出孰轻孰重,那可真是个糊涂人了!”
遂向云娘笑道:“府里早给我这两个儿子送来了服侍的丫头,俱是有枝有派的,让我全送了回去,年轻轻地沉湎女色能有什么好?再生下庶子来,说亲时好人家谁还愿意将女儿许来?”
两人说得投缘,云娘便也道:“可不是如此?我是有女儿的,只要听人提许亲的事,心里便似挖下去一块ròu一般,是以真要相看,门第家财还都次要,最重的便是小夫妻能qíng投意和,再没有那些乱事的。”
“这一次回京,一是为了皇命,二就是我也想着应该给他们定亲成亲了。”靖海侯夫人说着看着云娘,“到时候还要武定侯夫人帮忙呢。”
云娘听得懂靖海侯夫人的意思,却不应承,只笑道:“成亲是一时,可两人却是要过一辈子的,因此最重要的是小儿女们自己喜欢了。”
提到儿子,靖海侯夫人也是有信心的,“不错,看他们自己的意思吧!”
两人心里都有了些默契,便相视一笑。
云娘在船上又借机打量靖海侯的两个儿子,竟然还越看越喜欢,如果岚儿看了他们中的一个,倒也可以离了京城里诸多的皇子,在外面广阔的天地里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这样的生活于她的xing子倒也合适。
只是一则孩子还没有见面,再则玉瀚听了定然要生气,是以她虽然存了心,却没露出一个字。
不过汤玉瀚平日里对小事再不关注,但是对于大节却从没有疏漏的,因此也早看在眼中,暗地里问云娘,“你与靖海侯夫人平日里说了些什么?”
“多是些琐事,”云娘便笑,“她有意让儿子与我们家结亲,两个儿子我们随便挑……”
汤玉瀚便急道:“你该不会应承了吧?”
云娘斜了他一眼,“我有那样糊涂?若真是提到了明面上,必然先要通你的,然后还要看岚儿的意思。”
汤玉瀚知自己是关心则乱了,云娘处事一向极明白的,再不会做些无头无脑之事,因此想了想,竟也点头道:“新一轮皇位的争夺已经开始了,又不知会持续多少年,结果又怎么样,你想将岚儿嫁出京城也不算错。”
云娘却又退回一步,“还是要看岚儿的意思,她毕竟还小呢,我总想将她多留在家里几年。”其实她提到岚儿的亲事,心里也有一种莫名的不自在,因又看小儿女,“崙儿和岑儿在船上还满适应的,竟一点也不晕船。”
汤玉瀚从善如流,再不提靖海侯一家的事,只是看靖海侯的两个儿子时,眼睛里又多了许多挑剔。两个少年感受到武定侯越来越威严的目光,在他面前举止竟有些无措,过了许久才好些,这又是一件可笑的事。
船行到大江入海口,溯游而上,又在一处换了江船,两家便分了船,汤玉瀚带了云娘绕路去了江陵,一路虽有无数送贴子求见的,但他们也只略应酬一番,却轻车简行,走马观花地过了江陵、吴江,到了杜家村拜见二老,顺报平安。
在家里住了两日,他们夫妻一同去庙里还愿,再见一见故人便要回京。
临行之前, 杜家人正在处说话,就听外面有人指着名喊云娘,“救救我呀!”毕竟院浅屋窄,云娘便听到了,“是谁在外面喊?”
汤玉瀚沉了脸向门外扫了一眼,云娘知他令随从们将事qíng处置了,可这时她却听出了正是陈大花,毕竟邻居住过,也不必太绝qíng,便按住了他,“我去看一看。”
果然正是陈大花,上次云娘回来在盛泽镇的街上还远远地看到过她,只是不大喜欢她的为人便没有过去招呼,眼下正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见了云娘赶紧道:“我家的男人竟被你们的人抓走了,求你放了他吧,我家里如今全指望他做活计呢!”222
☆、第223章主母
云娘听了陈大花的话十分奇怪,“我们的人为什么要抓你家的男人?”转头去问随从,“可有此事?”
有人便道:“是不是那日周千户无意间抓到的逃犯?”
这时周千户已经来了,赶紧上前拱手解释道:“那日我带着几个人在盛泽镇里闲逛,却见了我们辽东的一个逃犯,因是从我们千户所里出来的,是以我也还认识,便会知了巡检司将人拿了,已经移送到吴江县衙了。”
云娘方知缘故,又替陈大花问:“他当年可是犯的什么错?”
“军户相斗,伤及人命,原叛了流刑又逃了。”
云娘听了,只得向陈大花道:“既然如此,也只能将他送官了,你亦回去吧。”
陈大花亦无奈,却哭道:“他平日里极听话肯gān活的。”
周千户等皆劝,“这人其实凶恶得紧,因无所可去方在你家落脚,做出一个老实样子,如今幸而我们将他抓了回去,否则时日久了,他忍不住气时再对你动了手,只你一个女子,岂还有命在?”
被陈大花的哭声引来看热闹的人也都赞同,“果真,若如此一个好人,怎么又肯入赘?”
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陈大花是久经世事的,又有什么不明白,甚至她心里先前也未免不曾觉得这个人的来历有些不对,只是仗着认识云娘上门来求一求,眼下无奈,只得收了泪,却向云娘道:“你如今富贵了,也不想着提携我们一把?”
云娘见她还是如此会胡缠,心道原来她也未必完全是为了伤心才来的,不禁苦笑道:“我又如何提携?只说你想将那个放回来,就算我不顾国法替你做了,你可还敢让他回你的豆腐店?”
想到那是个杀过人的,陈大花也害怕,便摆手道:“我不是求这个。”
云娘一哂,“那又有什么好求的?”
各人的日子各人过,就是求人又能求什么。
陈大花自是明白云娘的意思,可是她既然来了,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看看云娘美貌如花,又富贵荣华,也知求着跟她去京城之类的定然不成,眼睛一转,抹了抹眼睛向云娘道:“我家里现在全靠他cao持呢,现在他走了,日子越发难过,你便将头上的钗给我吧,我好卖了度日。”
云娘在家里只戴着随常的饰物,但如今她的东西再没有不值钱的,陈大花倒还真敢要!还未及答言,跟出来的大姐便上前笑道:“云娘的饰物哪里能随便外传,你若是真拿去了恐怕会被人当成贼呢,反将你抓了呢!”
说着推了她走了,又见云娘有一丝不忍之色,遂将自己手上的一个金戒指摘下来给陈大花,“也就这一次,我帮你一回,换了银钱给孩子读书用吧。”
又回头对云娘道:“她这样的人并不用怜悯,最会替自己算计的,哪里肯吃一点的亏?就是这事qíng,她原应该感谢你的,若没有妹夫带的人,她哪一日没了命都未必可知,却借此来找你求qíng,为的还是一个‘利’字!”
云娘摇头道:“我并非可怜她,而是先前离着远,她脸上的脂粉也厚,便没有大看清,今日见了,方觉出她竟如此老了丑了。”
原来陈大花和自己年龄相仿,正分别是两个村子里最美的女子,如今不想她大变了样子!
“相由心生,她可不就是满脸的刻薄?”大姐倒不客气,直言道:“且她又劳累,能不早早变老了吗?”
说着拉了云娘回家,“已经给了她一只金戒指了,还理她做什么!”
小cha曲转眼过去了,云娘随着玉瀚重新起程,他们加快了行程,在入京之前追上了靖海侯等一行人,与进献的队伍一同入京朝觐天子。
方下船,岚儿和崑儿都在下面迎着,一见面,方觉这三年时间小儿女们都长大了,云娘又是高兴又是心酸,将两个都抱在怀里却与分手时不同了,原来孩子们竟都比她要高出许多,竟抱不过来了。
倒是岚儿了崑儿都笑嘻嘻的,将小弟弟小妹妹抱起来看,“果真是双生子啊,长得还真像!”岚儿又十分包揽,“等到了府里,姐姐来照顾你们,将来还教你们读书、习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