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看着苏娘子虽然为难,但连一点羞涩之意也没有,哪里是谈论亲事的样子?又不愿意如此劝她了,便道:“其实我亦不知如何,只将我的事告诉你吧。”
“我初嫁郑家时尚且年少,毕竟是结发夫妻,也曾有过好日子,后来和离出来,虽然是郑家人心狠,但其实自己也是太傻。后来我便决定再不嫁了,心里曾十分羡慕过你一直未嫁,又有自己的绣庄可以度日。再然后,我遇到了他,yīn差阳错的我们就有了qíng,现在我又觉得嫁人还是好的,只是一定要嫁对人。”
“所以于老板是不是对的人,也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云娘说完,见苏娘子坐在位子一动未动,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地落了下来,拿帕子堵着嘴,只是一声也没有,轻轻地叹了一声气,却也不劝,只悄悄地出了绣庄。
回到家中,一面织锦,却一面在心里骂苏娘子的qíng郎,“你这一去十多年,倒底是生还是死,是回还是不回,为什么只没个音信!”
“让她是等还是不等呢?”
因cao心着苏娘子的事,却又想到了玉瀚,十分地惦念,也不知他公事办得如何,何时回来,半晌沉不下心来织纱。
但不管怎么样,只她一人在家,织锦的时候还是多的,织机上的纱一点点地长了起来。
这一日天晚了,秋日里天已经变短了,云娘织得兴起,吃罢晚饭也不休息,遂点起了两只大蜡烛继续织。不知何时,却从后面伸过来一双手臂,尚未回头,已经感觉出是他,急忙将梭子放下,转身笑着扑过去道:“你总算回来了!”
汤玉瀚被她搂住,却不笑,只板着脸道:“喜欢织白天织些就好了,怎么晚上还要织?”
云娘想起他曾在夜里敲窗子不许自己织锦,便赶紧讨好地笑道:“闲着无事,就织一点,你看我点了这样粗的大蜡烛,一点也不伤眼睛!”
汤玉瀚却气道:“我才不心疼你眼睛呢,我是舍不得用这样粗的蜡烛!”
“你呀!”以前说织机响吵得他睡不着,现在又说舍不得用蜡烛,云娘便点了他的额头笑,又踮起脚在他的脸上香了一口,“好了,是我不该用这样粗的蜡烛,不许气了。”
汤玉瀚还是气的,却被香了一口,便绷不住了,略一用力,将人抱在怀里,低头在她的脸上乱蹭,“想我了吧。”
“是想了,”云娘也笑,“你是不是也想我?”
“事qíng办完,我半刻都没停留便赶了回来,你说想不想?”
两人便面对着面笑了起来。
云娘笑了半晌,“你快放我下去,那样粗的两只蜡烛还没熄呢,你岂不心疼?”
“索xing烧尽了,你再没有用的就好了。”
云娘才不会说,她从绣庄回来顺路去了杂货铺子,一共买了十只大蜡烛呢,现在只用了两只,若是玉瀚知道了,定然会气坏了的。便只笑道:“火烛的事总要小心的。”
☆、第71章 聪明
云娘被玉瀚抱着回了房,挣着要下来,“你先歇一歇,我去下点面。”
“一会儿荼蘼就能送来。”玉瀚抱着她不放手,却也不再深入,“我让他们去烧洗澡水了。”
云娘便想到,“阿虎也才回来,荼蘼还要照顾他呢。”
“那下次不许阿虎随我一起回来,让他在外面等两个时辰才回。”
云娘见他就是不放手,一副不讲理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你多大了,还这样小孩子气。”却也果真舍不得分开,便道:“要么我们一起过去?”
“不用了,阿虎和荼蘼已经送过来了,”汤玉瀚听了声音便隔着帘子吩咐道:“都放在东屋。”
云娘就低声道:“阿虎比你懂事多了。”
“他心甘qíng愿的。”
阿虎是汤家的仆人,跟着玉瀚出来自然是应该照顾他,云娘也没有在意,只是帮着玉瀚解了衣服,却突然发现,“你的衣服怎么全换了?”
“不小心弄脏了,就换了吴江县令的衣服。”
说着话,云娘便帮他将衣服都解了,虽然是至亲的夫妻,却也不肯去看,只催着他进了浴桶,拿瓢舀了水帮他洗头发。好在今天玉瀚格外听话,老实地泡在水中,一点也不动手动脚。
正洗着,阿虎又送了水过来,云娘听了声音,打开帘子让他送进来,却见他右上臂缠着布,,还渗出些血渍,唬了一跳,“你怎么伤了?快把水放下!”
玉瀚却在后面淡淡地说:“他就是太懒才不小心伤了,你只管让他多做活。”
云娘正觉得玉瀚对阿虎未免太严厉了,荼蘼却端了饭食来,见云娘出来便递了过去,却也不走,恭敬地在门外就跪下行礼道:“谢谢六爷救了阿虎,以后我一定要阿虎好好练武,再不偷懒了!”
云娘才知道原来玉瀚有事瞒了自己,便赶紧回了屋子去看玉瀚,“你可伤了?”在身上一处处地查看。
汤玉瀚便笑道:“我没那么笨,怎么会受伤呢?”
云娘哪里肯听,这时却不顾害羞,拉着他细细看过,果真却没有一点伤,放下心来却问:“是不是遇到了盗贼?”
“江南太平日久,又是繁华之地,哪里有水匪悍盗?不过是截了他们的货,背后的人心不甘罢了。”
云娘便知还是上次那批绸的事,却更是不解,“哪个商家这样胆大,竟然敢与官府做对。”
“自然是有大背景的人,不过,你别怕……”
云娘便放心了,“皇上才是最大的官,所以背景多大也不必怕!”
汤玉瀚便向着她笑,“正是这样。”又催促,“赶紧帮我洗一洗。”
原来他身上虽然没有伤,却免不了有几处粘着血迹污渍,无怪他今天不动手动脚了,应该是怕沾到自己身上。
云娘便拿了香胰子帮他把全身上下都打了一遍,又让荼蘼多烧水送来,将浴桶里的水又全换了,重新泡了回去。
偏阿虎又送水来时说:“吴江县令一直留我们住一夜,六爷不肯,只要他送了一套衣服,又在盛chūn河里洗了一回就家来,如果在县衙住一夜,回家就不必烧这许多海澡水,而且县令大人还要请我们去看戏……”话音还没落,就被一个湿布巾打中了脸,抱着头飞也似地跑了,“六爷,我再不乱说了!”
云娘又是气又是好笑,“秋天的河水有多凉,怎么还下水!”
“我不是见你喜欢洁净嘛!”
云娘是特别爱gān净的,“可是,我再不嫌你。”一面说着,一面重新帮忙冲洗,看看也差不多了,便拿了布巾帮他擦gān,“这样急着回来,一定饿了,赶紧出来吃饭吧。”
只擦了一半,脸就胀红了,扔下布巾,“你自己擦!”转身去开食盒,“穿了衣服先吃饭吧。”
“我急着回来难道是为了吃饭的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想先吃了你!”
汤玉瀚到了家中,吃饱喝足,浑身上下都舒坦极了,靠在chuáng上揽着云娘说话,“刚成亲才几天,偏有这许多事。现在事qíng已经全部办妥了,不如我带你去吴江县里看戏吧,听说来了一个有名的戏班子。”
云娘便想起先前的事,便在他怀里仰起头来问:“有《西厢记》吗?”
“正是以唱《西厢记》闻名的班子。”
“那会不会影响你的公事呢?”
“当然不会,有这么一回,经盛chūn河过的商船接下来应该都能老实一阵子了。”汤玉瀚见云娘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就像孩子一般,便忍不住在她的鼻子上点了一下,笑着道:“正好带你到处玩一玩。”
“那什么时候去?”
“明天可好?”
“可是你刚从吴江县回来呀?”
“那又有什么?”
云娘被问住了,她从很小开始就要做家事,后来更是自己掌家,每天做什么做多少都要先想好的,忙忙碌碌,没有多少空闲,更从未像玉瀚说的这般随意过。
若是先前,云娘定会不赞成,去吴江县可是一件大事,怎么能不事先看看皇历好好准备一番呢?但现在的她经历的多了,一怔之下竟然觉得玉瀚说的也对。于是便认真地点头,“你说的很是。”
汤玉瀚看着她如此模样又笑了,着实喜欢,捧了她的脸慢慢香着,一会便意乱qíng迷,又喃喃道:“等你看了西厢便知道我先前是怎么想你了。”
说得云娘越发心庠,便磨着他讲,他却说什么也不肯,便宜占够了,却道:“明日就能知道了。”
第二日吃了早饭,汤玉瀚起身拉了云娘的手便道:“我们走吧。”
虽然昨夜说好的,可是云娘还是吃了一惊,“可是要去吴江县,我总要收拾一下吧。”
汤玉瀚拉了她的手打量一番,“现在就很好,不必再收拾了。”又笑道:“只有去得早,才能赶得上一整出戏。”
云娘听了便马上道:“我会很快的。”
说着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正是为了成亲才做的几件好衣服之一,倒还能出门,然后便向小鸟般地掠到妆台前飞快地照了照镜子,又打开首饰匣子,将两只牡丹金钗都拿出来,并排cha在鬓边,摘下两只银丁香,换了一对金兰花耳坠子,手腕上加了一对银镯子,最后将成亲前买的那对银香熏球拿出来,里面装了晒gān的桂花,挂在衣襟上。
回头见玉瀚正倚在门上看她笑,便又飞快地打了个小包袱,包里面两件披风,并几锭银子,挽在手中来到他面前问:“我这样与你一起出门见人,还算体面吗?”
“可是要比上次我们一起出门见人时体面多了!”
“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出门了?”明明成亲后他们在巡检司里才过了几日,三日回门时也只在门前上了船并没有在盛泽镇行走。
可是,云娘此时便想了起来,原来当初他们从竹屋里逃出来时也是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当时的模样自不必说——云娘想起来就脸红。
偏汤玉瀚一直都当成了最得意的事,现在便上前接了那小包袱,将云娘如那日般地抱了起来道:“走吧!”
云娘挣了一下,“那你放下我自己走。”突然想起当日他们便是如此的出来的,便又不挣了,只靠着他胸前笑,“只是到了门外可不要再这般了,让人看了笑话。”
“所以有时又舍不得带你出去,若是在家里倒自在多了。”
云娘听他这样说,便想起在家里的种种,只觉得面上作烧,突然又想起来,“还没告诉阿虎和荼蘼呢。”
“他们太碍事,我们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