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到!起坟!”yīn阳先生一声大喊,敲响了手中铜锣。
这一声铜锣,就像一声号令一样,坟茔前气氛立刻变得肃然。
谢东篱抬头看一看天,“时辰不早了,快点移灵吧,说不定会下雨。”
司徒盈袖跟着抬头看了看,见那片乌云飘得更近了,忙点点头,回头对自家人道:“开始吧。”
司徒健行也点了点头。
司徒家请来的开墓手便用红布裹了手,扬着锄头挖开了沈咏洁的坟茔。
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屏住呼吸,看着那层huáng土被一锹锹地掀开,扔到一旁。
渐渐地,沈咏洁那口金丝楠木棺椁露了出来。
司徒盈袖已经止不住流下眼泪。
娘亲沈咏洁过世那一天的qíng形历历在目,她也没想到自己再世为人,还能再见娘亲一面……
她还记得那一天,娘亲生弟弟生了很长时间,都说是难产,小磊的脑袋卡得时间过长,等出来的时候,好长时间没有气息。
她扑在chuáng边,不断地叫“娘!娘!”,娘却只看了刚出生的小磊一眼,就把他jiāo到只有四岁的盈袖手里,说“袖袖,你要好生照顾弟弟……”说完她就闭上眼睛,往后倒在chuáng上,失去了知觉。
然后她爹推开门,冲了进来,命人将她和弟弟都抱了出去。
又过了不久,她爹出来,对家里的管事泣道:“……夫人过世了……”
这就是她两世为人,对娘亲最深刻的记忆。
那一眼,是最后一眼。
那一句话,也是娘亲最后一句遗言。
司徒盈袖泪盈于睫,跪在娘亲的棺椁前,颤声道:“娘,我有好好照顾小磊。您看,他都这么大了……”说着,把司徒晨磊拉了过来,让他跟她一起跪着,道:“小磊,这就是娘……”
司徒晨磊看着娘亲的棺椁,跟着磕了一个头,稚声稚气地叫了一声“娘,小磊来看您了。”又道:“娘,小磊会很乖,很听姐姐的话。娘放心。”
赵大太太想到当初温柔仁善,大度谦和的三弟妹沈咏洁,忍不住也哭出了声。
在场的司徒家族人见姐弟俩如今有爹跟没爹一样。也都很是不忍地跟着哭了一场。
天上开始飘起了细密的雨丝,好像也在哀悼沈咏洁年岁轻轻就撒手尘寰。
司徒盈袖抹了抹泪,深吸一口气,道:“启灵吧。”
他们司徒家的移灵排场比较大,开了坟,将整个棺材带走,送去京城下葬。这样不会惊扰亡者。
当然这样费用也比较贵。
一般人家都要开棺捡骨。装到小一点的匣子里,再送到别处安葬。
八个抬灵人走了过来,拿着铁钎将棺椁底部掀开一条fèng。然后搭手过去,大喝一声“起!”,八个人一起用力,就将棺材从外椁里抬了起来。
就在起步要走的时候。最前头的抬灵人突然脚步一歪,绊倒在地上的一根箭簇上。
不过他也是老手了。只是身子歪了歪,就站直了脚步。
啪!
可是就在他这一歪的时候,他们抬的棺材盖子却嗖地一滑,斜斜地掉了下来!
大家一下子傻了眼。
东元国的人入葬的时候。棺材盖都是钉死了的,怎么会掉下来呢?!
就在不远处观望的张绍天霎时白了脸,他四下看了看。确信谢东篱的目光牢牢注视着那棺材,才将帽檐往下拉了拉。挤入人群当中,慢慢下山了。
司徒盈袖也是一愣,她紧走几步,来到那抬灵人抬的棺材前面,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棺材盖一掉,里面霞光四起,莹光一闪而逝,那是大量珠宝现世才会出现的景象。
大家看见棺材里面的qíng形,都不约而同想:司徒三爷不愧是东元国排名第一的皇商的,给原配妻子的随葬品真是杠杠的……
从上面看,触目所见的是一chuáng金丝镶红宝绣地藏经的锦被。被子上缀着密密麻麻龙眼大的珍珠和红蓝宝石。
棺材里面靠头那边放着一颗jīng雕细刻的粉红碧玺莲花冠,花冠下面是一个凤穿牡丹的赤金珍珠凤冠,同样镶满各色红蓝宝和祖母绿。靠脚那头则是翡翠莲花叶,那翡翠满绿通透,浑然天成,叶面上的筋络竟然都不是雕刻出来的,而是天生的。
“咦?这里面还有果子?这么多年还不坏吗?”有人轻声嘀咕道。
“切,你真没眼光。那哪里是真果子?——那都是宝石玉石雕的果子!”旁人不屑地纠正他。
司徒盈袖更加震惊。
她没想到,爹会放这么多珍宝给娘陪葬。
整个棺材里面的珍珠简直是堆山填海,跟外面的石子儿沙砾一样。
“不对啊?”那yīn阳先生喃喃出声,用手捻了捻自己的山羊胡须。
“请问这位先生,哪里不对?”司徒盈袖忙问道。
她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一时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那yīn阳先生就指着棺材里的陪葬品道:“这坟肯定被盗过,有人打开过棺材,但是里面陪葬的这些珍珠宝贝却一个都没少,你们说这不奇怪吗?”
司徒盈袖猛醒。——对!就是这点!
那棺材盖子略颠一颠就能掉下来,肯定是已经被人撬开了。
那撬了棺材盖的人,不是盗墓偷取陪葬的珍宝,又是为了什么?!
司徒盈袖一步步走了过去,走到娘亲的棺材跟前细看。
棺材里面的东西依然码得整整齐齐。
“您确定这里的东西没有丢?”司徒盈袖问那yīn阳先生。
那yīn阳先生点点头,“实不相瞒,这些东西,当初是我看着放进去的。每一样东西放得位置都有讲究,所以有没有丢东西,一看就一目了然。”
既然这yīn阳先生都说没有丢,那应该是没有丢了。
司徒盈袖抿了抿唇,暗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粒小石子凌空飞来,打在最后面左面抬灵人的膝盖上。
那人“哎呦”一声叫,手一松,整个棺材就斜斜倒着落在地上。
棺材里面的东西这时才咕咚咕咚滚动起来。
头顶那处的莲花冠滚了下来,连那层金丝镶红宝绣地藏经的锦被都被掀了起来!
司徒盈袖近前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那被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娘亲下葬十年,纵然身体上的ròu没有了,骨架应该还有吧?就算骨架也化了。下葬时候穿的衣裳应该也有吧?
因为这金丝镶红宝绣地藏经的锦被都还在,不可单只衣裳化没了!
但是这被子里面,gāngān净净地,不仅没有骨架,就连衣裳都没有……
司徒盈袖面色一下子变得雪白,她的双手颤抖着,哆哆嗦嗦要往棺材里面伸进去。
赵大太太忙拉住她。道:“让yīn阳先生看吧。你不要伸进去。”
那yīn阳先生走过来,用红布裹住手,仔仔细细在棺材里面翻看另一遍。也惊讶地道:“不对!这里的人应该被人移走了!”
“真的?”司徒盈袖用手握住胸口,觉得气都要喘不过来了,“被……谁移走了?”
谁盗墓会专门盗尸骨?!
“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那yīn阳先生摇摇头,“对不起了。我不是捕快,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在暗示。有人盗墓,盗走了沈咏洁的尸骨!
司徒盈袖立刻回头看向谢东篱的方向,脸上的表qíng悲痛莫名。
她扑通一声跪在谢东篱面前,泣不成声地道:“请钦差大人为民女做主!查出这个杀千刀的盗墓贼!”
谢东篱伸了伸手。但马上又缩了回去,道:“你快起来。这件事,本官一定着成金陵知府限期查处此案!”
……
司徒家三房的两个嫡子嫡女为他们的娘亲沈夫人移灵。却发现陵墓被盗,尸骨无存的事。一下子如同野火燎原一样,在金陵城传开了。
不仅知府大人重金悬赏,司徒家三房的大小姐更是悬赏白银万两,只要能提供一点点线索,最少能得白银十两!
这个消息更让金陵城的人疯狂了。
很多人恨不得掘地三尺,找到司徒三房沈夫人的尸骨!
而在离司徒家祖坟不远的小农庄里,一个胖胖的中年妇人跪在张绍天面前哭道:“四爷,求您,告诉我们大小姐她娘还活着的消息吧……”
张绍天苦笑,道:“难道我不想说吗?但是这么多年,她一直晕迷不醒,这个样子,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差别?”
他的思绪回到十年前那个狂乱的晚上。
那时候,家里人以为他那些年一直在西域游dàng,其实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江南……
他听说沈咏洁难产而死,多年来胸中郁结终于爆发出来。
他喜欢这个沈家的姑娘,喜欢了很多年,她却根本不知道有一个人,这样深地爱过她……
他还没来得及提亲,她就被他爹嫁到江南,嫁给一个小商家。
他痛苦得不能自已,但是却还能守住最后一丝底线,没有去打搅她嫁人后平静的日子。
直到他发现她过得并不好,生了两个孩子,却在二十岁的韶华之龄香消玉殒。
他在司徒家门口徘徊了好几天,一直等到她落葬的那一天。
等司徒家的人一走,他就不管不顾地开始挖坟。
如果活的时候不能在一起,死也要跟她死在一起!
他本来是打算和她死在一起,可是在他撬开她的棺材盖,握住她的手腕,要将她背起来的时候,发现她依然有脉搏!
他一点都不害怕,甚至是狂喜!
不管她是人还是鬼,他都要跟她在一起!
他把她从棺材里背出来,又将里面的东西放回原来的位置,只是后来听见外面传来jī叫声,天快亮了,他怕被人看见,来不及钉棺材盖子,只是对准了阖上,然后将土掩了回去。
他没有把沈咏洁带得很远,而是放在离司徒家祖坟不远处的一个小农庄里。
沈咏洁不知道中了一种什么毒,让她一直晕迷不醒,看上去就跟死了一样。
如果不是张绍天略通医理,沈咏洁根本不可能死里逃生!
后来沈咏洁那些从京城带来的丫鬟婆子陆续被司徒健仁和张氏遣了出去,张绍天便悄悄找了沈咏洁的rǔ娘过来,对她告知一切,让她在这里照顾沈咏洁。
当那rǔ娘知道司徒健仁根本是活埋了沈咏洁,哭得差点晕了过去!
她知道小姐不能这样回去,因为姑爷是要小姐的命!如果这样回去,只会被他再害死一次。
而张绍天又不许她向京城沈家求救。
她也感激张绍天救了她家小姐,便安心在这里住下,一心一意照顾晕迷不醒的沈咏洁,一直照顾了十年。
如果沈咏洁还是晕迷不醒,她也不会有别的想法。
但是现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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