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劝我?”
“不劝。”
谢谡元将信将疑地走过去,只见满满一桌jīng致菜肴。
“这些菜……你是觉得我去了西北必死无疑来给我吃顿好的?”
“呸呸呸,乌鸦嘴,我该带咸菜来看你是不是?”
今天谢谡元屋里格外安静,没有哭声没有闹声,只有表兄妹两人相对而坐,和谐地吃着丰盛的饭菜。
钱珞瑾也并不舍得谢谡元参军,军营,那可是真刀真枪的地方,这些年,钱珞瑾早已把谢谡元当自己弟弟看待,当然不想他做危险的事。
“表哥,你可想清楚了?如果是为了承袭爵位,等我真的成了皇子妃,说不定、说不定事qíng会有转机!”钱珞瑾忍着没把助三皇子登基的事说出来,但点到为止,谢谡元应当也是明白的。
谢谡元却说:“傻丫头,我不去战场立功怎么能当大官?我不当大官,以后父亲老了谁撑着这个家?你们嫁人了谁给你们撑腰?”
原本比钱珞瑾矮小的谢谡元站起来十分高大,已经能把钱珞瑾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原来他已经能想到更加深远的地方,钱珞瑾淡淡地笑了一下,那是她欣慰的心qíng,谢谡元很清楚自己未来的打算,那就好,钱珞瑾愿意尊重他身为男子汉的选择。
“表妹,我有一件事一直搁在心里,能不能说?”
“不是要紧事就别说了。”钱珞瑾答得无qíng。
“要紧!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在西北回不来,我死不瞑目!”
钱珞瑾放下筷子,好奇地看着谢谡元,什么事qíng能让他到死不瞑目的地方?
“你说吧。”
“还记得小时候我看见你的茶底……里面真的是屎吗?”
钱珞瑾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哈笑得停不下来,当时她一个小小的恶作剧,没想到真的伤害了这位嫡长孙小少爷的心灵,一直记到现在。
“其实吧,那就是个简单的小把戏。”
钱珞瑾当着谢谡元的面,又演示了一遍,看到最后,谢谡元才恍然大悟:“表妹,你们卫陵人都这么玩?”
“谁让你以前那么爱捉弄人。”
两个人说着,相视而笑,而是种种故事还没离开脑海记忆,从钱珞瑾到谢家的第一天开始,从谢谡元爬上桃林里最高大的那棵桃树开始,这份表亲血缘就注定了不能断。
“我瞒着舅母去找了外祖母,表妹只能帮你到这里了~”钱珞瑾小声对谢谡元说。
两个人的童年都围绕着争夺谢老太君身边第一马屁jīng的位置,都深知谢老太君的脾xing,无需多言,谢谡元就露出会意的笑容。
谢老太爷死后,谢老太君一直窝在自己的深宅大院里养病,就连钱珞瑾和慕从锦定亲这么大的事儿老人家也没有多言语,谢老太爷的死对老人家着实是太大的打击,每日只在房里吃斋焚香,企望普渡谢老太爷的魂魄。
即便如此,钱珞瑾和谢谡元都摸准了谢老太君会管这事儿,因为以前,谢老太君最喜欢一左一右地搂着他们两个,讲谢老太爷年轻的英勇事迹。
从地里赶牛的农娃到少年称将的军中魁首,谢老太爷的一生用传奇来形容也不为过。谢老太爷打过的每一个胜仗,谢老太君都如数家珍,一件件讲给孩子们听。
谢老太君最大愿望就是能有人继承谢老太爷的衣钵,重振谢家将门之风,谢谡元能有心从戎,是她深感欣慰的事qíng,这就是谢老太君和谢夫人最大的不同,谢老太君心里有qíng怀。
有谢老太君出面,摇摆不定的谢大爷和哭哭啼啼的谢夫人都硬生生给压了下去。皇上那边高兴得病都好了一点,总算解决了棘手的难题,西北那边可以不打胜仗,但是一定要有人看着,这叫输人不输阵。
不管谢家到底派儿子去还是孙子去,只要去了就是“尽忠报国”,皇上当天就准了谢大爷的请旨,嘴上还说“不会忘了镇国公府上下一片赤诚之心”,言下之意待到谢谡元启程之日,承爵圣旨自然少不了。
谢谡元临行前一天,谢夫人带着丫鬟亲自给谢谡元收拾行囊,慈母之心,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死心:“你年纪还小,又是唯一的独苗……”
这几天,谢夫人反反复复都是这个论调,谢谡元打断谢夫人的话,qiáng硬地说道:“二叔参军时比我还小一岁,二叔做得,我就做得。”
谢夫人的思绪回到她刚嫁到镇国公府的那一年,谢二爷不过舞勺之年,便去晋中大营任副教,谢夫人还记得谢二爷那时清俊的少年模样,还记得小小的少年策马扬鞭而去的背影,恍然间,谢夫人在自己儿子身上也看到了那样的身姿。
孩子们都长大了,谢夫人清楚地认识到,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便是这最能闹腾的小子,也早已没了当初的顽皮。
说起来,已经好久没人来报谢谡元和猪打架了呢。
谢谡元出发那一天,大姐谢梦华也跟婆婆请了假来送,唯一的胞弟,去的又是那等凶险的地方,最爱管教的谢梦华想嘱咐几句却泣不成声。
谢谡元和几位姐妹一一话别,对谢梦华说:“如果姐夫欺负你,只管让他记着你还有个弟弟。”
谢梦华自己如今也和她娘一样成了一名诰命夫人,穿着雍容华贵的衣服,梳着沉稳的妇人发髻,但那副掩面而哭的模样又如少女一般,仿佛还在出嫁之前。
谢谡元又对谢梦瑶说:“二姐不要理会那些见风使舵的人,等父亲承爵圣旨下来,什么赵家少爷李家公子,还不是要来求着姐姐,必不让二姐再受今日之rǔ。”
谢梦瑶穿着单薄的素纱衣服,自谢老太爷去世后,自她被退了婚约,她便一直这样打扮,不知是穿的少被风chuī凉了还是别的什么,谢梦瑶鼻头红红的,她一向宛若谪仙,举手投足都是优雅恬淡,此时也是闭了眼睛,不顾形象地用袖子擦拭。
最后,谢谡元一左一右,两只手摸摸钱珞瑾和谢梦曦的头顶:“你们两个小的,千万……别忘了我这个兄长啊。”
“一定不会忘!兄长yù信大义于天下,是君子,死有轻于鸿毛,而兄长必重于泰山。”谢梦曦有生以来第一次崇拜谢谡元。
谢谡元有点心塞,要不是谢梦曦已经长成了大姑娘,真想照她后脑勺来一下,咒谁死呢。
马场送来的军马对谢谡元来说过于高大,更显得他少年稚气,下人想帮他牵马,被谢谡元抢过缰绳,从今以后,他身边再没有下人服侍,军营的生活是苦是累,都由他一个人面对。
皇上为了贯彻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方针,谢谡元没出都中就先封了虎贲郎将,还另派一支千人jīng兵给谢谡元护送他去西北上任,那一千兵卫皆在城外等候,所以谢谡元不能和家人再相处过久的时间。
谢谡元一个人牵着马,走出十几步,却又回头,噗通跪在地上,朝着谢大爷和谢夫人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
此qíng此景,钱珞瑾心中也是酸楚,想来谢二爷病逝时唯独给了谢谡元兵法书籍就是料到这一天?西北战火纷扰之地,但愿那本兵法能助谢谡元一臂之力,带他平安归来。
若回首,原来她穿越而来已经过了这么久,连谢谡元都已经长大了。
皇上果真信守承诺,就在谢谡元带兵离开都中的三日后,承袭镇国公的圣旨被司礼太监捧着到了谢家门口。
“奉天承运,皇帝貤恩……”
司礼太监响亮的公鸭嗓在整个谢家回dàng,谢家主人与下人们皆黑压压地跪接圣旨,不,现在又可以称之为镇国公府了。
谢老太君在谢大爷夫妇的搀扶下,亲眼看着管家指挥几个麻利的下人把摘下许久的“镇国公府”牌匾重新挂回朱漆大门之上。
府里的人无一不是欢天喜地,镇国公府,又回来了!
☆、第51章 城
重获国公爵位的镇国公府好像被层层剥开露出白嫩笋ròu的竹笋,又迎来一波哄抢,从门可罗雀到踏破门槛只需要一天的时间。
镇国公府的四个女孩,其中一个是未来的侯爷夫人,还有一个更是未来的皇子妃,剩下的两个没有婚约的一时间变成都中婚嫁市场赤手可热的选手。
钱珞瑾都不明白李御史夫人哪里来的厚脸皮,还好意思重提谢梦瑶的婚事,也就是谢夫人太要脸面了,要换了钱珞瑾,非把她撵出去不可。
前堂里,谢夫人和李御史夫人说着话,后院的钱珞瑾就气冲冲地跑去谢梦瑶屋里。
“二姐姐,李御史夫人来了,你知道吗?”
“恩,知道的。”
谢梦瑶正在绣香囊,淡淡的语调,反倒是钱珞瑾气得一屁股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恨不得吃人的模样。
这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呢,谢梦瑶瞅着钱珞瑾气哼哼的样子好笑,吩咐秋棠道:“给表妹倒jú花茶,降降火气。”
现在就是给钱珞瑾一个消防栓也灭不了钱珞瑾心里的火气:“二姐姐,难道你还想嫁给那位李公子?”
“不嫁,死也不嫁。”
谢梦瑶柔柔弱弱的外表说出这样的话,还真有种要以命相抗的味道。
还好谢夫人也是个有骨气的,不会把女儿bī到那种程度,谢梦瑶被退过婚名声不好怎么了?便是终身不嫁进家庙里供着也比嫁给那种见风使舵的小人qiáng。
和慕从锦定亲后,钱珞瑾一次都没见过慕从锦,两人要避嫌,见一面更难如登天。
慕从锦现在能做的就是不断地投食,一天三顿都由福鲤亲自带着宫女送来装满宫中御膳的食盒,连三皇子都笑称:“看来钱小姐对我们准备的聘礼不够满意啊,还要皇弟一趟趟地送去。”
“皇兄,我跟你是兄弟,也不瞒着你,我从小就喜欢钱珞瑾,不过是怕rǔ没她女儿家的名节一直没说出来,我去找母后,一半因为形势所迫,一半也是出自真心。”
三皇子的大手拍在慕从锦肩膀上:“皇兄懂,皇兄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喜欢她,封个侧妃不就得了?娶她为正室是为了我,我知道,这份qíng,皇兄定记一辈子。”
慕从锦都听呆了,三皇子的脑补能力杠杠的。堂堂嫡皇子,娶了个商贾女做皇子妃,外面闲话自然不少,名声能值几文钱?慕从锦一点没在乎过,倒是三皇子很往心里去,深感胞弟为自己付出太多,硬生生自己推理出一段感人肺腑的兄弟qíng。
闹出这么大动静,钱珞瑾可不是光为吃宫里那点御膳,除了炫耀一下慕从锦对自己的“qíng深意重”,更主要的是食盒里装着两人传递的书信。这是钱珞瑾从《康熙微服私访记》里学到的点子,在食盒里放一双特制的空心筷子,把信纸塞进筷子里,最近事qíng那么多,两人可以不见面,可联系千万不能断。
《康熙微服私访记》可真是一部实用的好剧,能学到多少当贪官的好办法啊,可惜钱珞瑾的女儿身,不然就光这一部剧就够她大展拳脚当一个人见人骂的大jian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