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想到这一夜注定是个不安静的夜晚。
二九带着人马没有离开京城太远,只在离开官道不远处找了个废弃的茶棚暂且安身。
夜半时分,从京城的方向却突然传来一阵阵马蹄飞踏的巨大声响,如同cháo水一般朝着城外涌了出来。萧御等人在茶棚里都能感觉到脚下传来的连绵不息的震动。
众人走出茶棚,顺着官道望向京城的方向。
只见一片灯火通明的火把连成一条巨大的火龙,从dòng开的城门里蜿蜒游出,顺着官道飞速地驰向远方。
萧御看到那队人马当中飘着一面面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的旗子,二九显然也看到了,渐渐皱起眉头。
“羽林卫?为什么羽林卫会出动?”
萧御疑惑道:“羽林卫是什么?”
“是皇上手中直掌的禁卫军。”二九面色凝重,“京城内外只有两支军队,一只在京北大营,一只就是这羽林卫。”
萧御一惊:“军队?有什么大事需要禁卫军半夜出马?”
他话音一落,顿时想起白天时在宁沟村外聚集起来的那数百村民。
第119章 他的温暖
二九站在前方极目远眺,待看到那领头的将领,不由得微微一怔,低声道:“是他?”
萧御还在想着淮迁城周边那一次的战乱。几处村庄的百姓被当地的贪官bī得没有活路,这才联手愤起反抗,最后被官府派兵残酷镇压了下去。
参与镇压的那个李知府,萧御和他有过几次jiāo往。李知府不是那种穷凶极恶之人,却同样毫不留qíng地就将走投无路的百姓赶尽杀绝,没有丝毫犹豫。
这所谓的皇帝亲军,对于无辜的百姓又能有多少仁慈?他们会不会考虑到这些平日里老实巴jiāo的百姓不过是被煽动的,是被利用的?又或者即便知道这些原因,又有多少上位者愿意考虑他们的xing命?
萧御将疑虑问了二九,二九却道:“世子妃不用担心。带兵之人是越北侯府的世子林显,此人最是正直不阿,又有仁心,这一次是他带兵,肯定不会残杀无辜的。”
“越北侯世子?他能执掌禁卫军,应该很得皇帝信任吧。”萧御道。
二九点了点头,并不觉得他过问朝堂中事有什么不妥。
“越北侯府是当今天子最为信任的武将世家。越北侯常年镇守边关,越北侯世子林显便留在京城,为天子效命。所有护卫京畿皇城之事,全部由越北侯府执掌,就连李丞相也无法cha手。这是皇帝十几年前定下的局面,这些年来他不管被李贵妃诱惑得如何荒唐行事,只有越北侯府的事务,他不准任何人cha手。”
所以在皇帝越发昏聩的时局下,他这个帝位也稳稳当当地坐到了今天。
萧御笑了笑道:“当今天子也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他很多事听起来似乎年轻时很是英明神武,如何就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二九对于他妄议真龙天子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仍旧面不改色道:“不过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们世子不同样没过了世子妃这一关么?
万幸的是世子妃不是祸水美人,只是xing子太好了,也有些令人烦恼。
既是二九担保的正直仁义的将军带兵,萧御也不再作无谓的担忧。一行人一宿无话,只等第二日城门打开。
元王府中,怡然小居此时正是灯火通明。
元王爷十几年来为数不多的几次踏足此处,无不是与元王妃争怒不休。
当然,气怒争吵的只有他,他的元王妃永远是那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令人简直无处着力,空有一腔怒火,最终也只能哑然消逝。
这一次却与之前几次都不相同,这一次向来风流多qíng的元王爷是真正气恼了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妻子。
“你知不知道你在gān什么?!谁准你冒用我的名义阻拦儿媳进城的?!他毕竟是修儿的妻子!”
元王爷得知这件事时气得几乎跳脚,只是木已成舟,他也只能认下这一桩来,总不能真的将元王妃推出去顶罪。
他已派人出去找过,只是正遇上禁卫军出城,皇城同时严格宵禁,不准任何人进去,便只能作罢。
元王妃连眼风也未扫他一下,只是低头品着新沏的茗茶,半晌才看向急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元王爷。
“妻子?谁承认过?”元王妃冷嗤一声道。
元王爷大步走到他面前站定,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他伸出手指点着元王妃,见元王妃嫌恶地撇过头去,又气急败坏地收回手背到身后,“你怎么就这么因执?!他是修儿明媒正娶的正妻,早已上了宗人府的玉牒,不管你多看不起他的出身,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元王府世子妃!你怎么能这么糊涂!”
“名正言顺?”元王妃手指划着绸布衣襟上细致的花边,低声冷笑道,“乱军之中夜宿城外的世子妃,要如何名正言顺?”
“这就是你打的主意?”元王爷怒不可遏,“你置修儿于何地?!”
“我当初才怀了他两个月,你在外面养的女人就怀着身孕找上门来,你又置修儿于何地?!”元王妃猛地抬头看向元王爷,一双盈盈如水的眸子却顷刻间燃起怒火,明亮得有些骇人,令元王爷不敢直视。
他撇开视线,气恼地道:“我早已向你解释过了,那不过是场意外。你还要记恨到哪一年?”
“你的意外如今已经成了你的侧妃,掌管着你的后院,王爷何必来问我?”元王妃嘴角噙着一抹讥讽,复又俯卧在chuáng榻上,“又或者你从未在我面前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花言巧语,我也不会进了你的王府,又如何会记恨你呢?”
元王爷语塞,站在榻边,脸色一阵懊恼。
“等哪天王爷您再也受不了我了,赶我出了这座牢笼,我也就再没资格记恨你了。”元王妃的神色冷了下来:“现在马上滚出去,别让我看着恶心。”说着翻身冲着chuáng里,不再看元王爷一眼。
“执掌王府后宅的权利是你让出去的,不是本王给的!”元王爷怒道,“本王早说过,只要你愿意出了这活死人地,好好当本王的王妃,这后院里有多少女人都随你处置!”
元王妃一语未发,连动也不动,似乎根本不屑与他说话。
元王爷面色一阵青白,握紧的指节泛出一片白色,半晌气得露出一丝狞笑,一甩衣袖离开了这怡然小居。
元王妃冲着墙角的脸庞也是一片苍白,双目清明地圆睁着,一眨不眨地看着chuáng栏上的花纹。
城门之外,天色泛起一抹亮色时,二九已经命众侍卫整装待发。
一行人重回官道,车马迅疾地往城门赶去。
还未走出二里地去,突从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很快就bī到了近前。二九忙令自己的人让到一旁,先让后面骑马飞奔的人越过去。
只见一行有十几匹高头大马,载着身穿靛蓝官服的侍卫,一阵风一般地飞驰过去。
看那赶路的速度,似乎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务在身。萧御看到中间有一匹马的背上载着两个男人,坐在前面的那人软着身子靠在骑手的身上,一路有鲜红的血撒落在道路中央。
“好像是昨天的羽林卫,他们有人受伤了。”萧御道。
二九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唤着众人重新赶路。
一路上都有星星点点的鲜血滴落在官道上,不管受伤的是什么人,只怕这伤都十分严重。
众人赶到城外时,城门已经大开,这一次终是畅通无阻地进了城去。
还没走多远,前方突然出现一片混乱,无数人拥堵在道路中央,还有人在惊慌失措地尖叫,挡住了马车前行的道路。
“找大夫!快点去找大夫!”人群中央有人嘶声吼道,“马上派人到宫中去请太医!就说林将军受了重伤!快点去!”
二九一听,马上跳下马来,挤开人群朝里走去。
拥挤的人群正中央有几个身穿羽林卫官服的男人,还有几匹马拖拉着缰绳在四周漫步。当中一人躺在地上,半身都染满了鲜血,面色灰白,昏迷不醒。另一人正小心地将他半抱在怀中,其他卫兵四处驱赶着拥挤成一堆的人群。
正是在官道上与他们相遇的那一群人。
“林将军怎么了?”二九挤到前面,那几名侍卫似乎认得他,便放他走了进去。
其他路人见路中央这些都是些当官的军爷,虽然被这些高头大马掀翻了摊子,踩踏了货品,也不敢多发一言,只能匆匆地拢起自己的东西朝四周散去。
萧御也下了马车,逆着人群走了过来。
二九似乎已经问明了qíng况,站起身来看向他,这一次再不复之前面对他时若有若无的目中无人,眼中满是为难和显而易见的请求。
大概是想求他救治自己的朋友,但是碍于之前把自己的态度摆得太明确,一切只为世子妃的利益着想,此时便不好意思开口吧。
萧御看着二九的神qíng就能猜到他在为难些什么,不由得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让百灵把药箱抱下来,一边挽着衣袖走了过去。
二九伸手拦住他,脸上一阵纠结,才低声道:“世子妃,算了,太医马上就来了。您……不适合出手救他。”
“我是大夫,我不适合谁适合?”萧御举起双手道,绕过二九走了过去。
二九显然也不是铁了心想拦,竟被萧御走了过去。忙又跟上前去,小声道:“林将军他……伤在大腿上,您来给他看伤,只怕要遭非议……”
“我当听不到就行了。再说你们老九的大腿我都治过,还差林将军这条大腿?”萧御说道,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伤者身边,让百灵用烈酒给他的双手消了毒,俯身查看那林将军身上的伤口。
二九想说那怎么一样,那时候他还不是世子妃呢,况且那时候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知道的那些人也不会拿这件事来非议。
只是此时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将军身旁的男人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二九,戒备道:“这位是?”
不等二九回答,萧御笑道:“我是大夫。”
二九本想叮嘱一番,但见萧御已经半跪在地上,俯身查看伤口,脸都快趴在了林显的大腿上,便闭了嘴,什么也不说了。
反正再如何叮嘱或者防备也是白费力气了。
昨天他才义正言辞地说过,他身为世子妃理应自重,不应该为了那些乡野村民损害世子妃的安全和利益。
林显的伤口他看了,那样严重的伤,大概只有世子妃那样神乎其技的高超医术才能够妥善救治。今日为了他看重的朋友的xing命,他心里希望世子妃能施以援手。
他昨日的那些话便犹如一耳光,扇在了他自己的脸上。
二九脸色有些发热,专注地看着萧御认真严肃的侧颜。
他烦恼过凤大夫的妇人之仁,但原来这妇人之仁用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是如此地温暖,如此值得信任和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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