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鹂笑得十分高兴,恨不能再说上半个时辰。
不过这时候,先生已经进来了,书房里突然安静下来,她也就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了。
国子监设有祭酒一人,司业二人,掌儒学训导之政,总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凡七学。下分国子学,太学,广文管,四门馆,律学,书学,算学,各科又有博士、助教、直讲若gān。
小姑娘们分在国子学,国子学博士是个年近古稀的老人,且也不是那种jīng神特别矍铄的,反而似乎是因为眼睛不太好,喜欢眯着眼睛看东西,看起来特别不jīng神。
因他年纪大了,主讲经学的就是助教。
助教姓薛,四十来岁,人很清瘦,穿一件天青色的长衫,从身形上看倒不想已近中年。
因小姑娘们的身份特殊,所以课堂上还多了几个人,乃是袁皇后特地从宫里选出来的女官,往后课堂上主讲的先生可能会变,这几个女官却是会常年在这里的。
往常国子监进来的学生们,即便是蒙了父荫进来的荫生,也是开过蒙,有一些基础的。但小姑娘们的进度却很不一致,所以薛助教决定先问一问这些小姑娘在家里都学过什么。
这些姑娘都是被家中寄予厚望的,识文断字自不必说,就是年纪最小的蓁蓁,都说已经背到《论语》了。助教见她年纪最小,还顺口问了几句,她也对答如流,虽不说已经到完全深入了解的地步,却也能将字面上的意思融会贯通。
前头问到后头,轮到了润润,润润脸蛋烫烫的,怯怯地说:“《千字文》还没有学完,《百家姓》背了一些。”
薛助教抽背了一段《百家姓》,润润有些紧张,背的时候有些磕磕巴巴的,但是好在还是顺利背完了。薛助教也没说什么,问完就让她坐下,继续问下一个了。
润润的头垂的低低的,虽然刚才没有人笑她,可她就是觉得,其他人心里一定发笑了。早知道她在家不应该只想着玩,应该早学一些东西的。
薛助教问了一圈,最后问到了如意,如意一挑眉,说:“‘三百千’学了两年多,倒现在还没有学完呢。先生也不用考我什么,我什么都不会。”
倒是把薛助教揶得说不上话。
“三百千”,即《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的合称,乃是孩童启蒙最基础的读物。聪明一些的半年内就能基本掌握。
换成起国子监的其他学子,敢用这样玩世不恭态度说这样的话,早被先生赶出去罚站了。
偏这里都是些看起来娇滴滴的女儿家,倒是不好发作什么。
薛助教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目无表qíng地让她坐下了。
最终,薛助教定下了小姑娘们在国子监的第一课——《千字文》。当然助教心里还是挺崩溃的,这要是被人知道他堂堂国子学助教,去人开蒙讲《千字文》,真是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于是这一上午,薛助教就带着小姑娘们从《千字文》第一段‘天地玄huáng,宇宙洪荒’开始,开始了最初的课业。
润润知道自己基础差,因此课上学的特别认真,先生让她们朗读的时候,她的声音也特别响亮。
薛助教也算老怀宽慰,虽然有两个进度特别慢的,但有一个态度还是十分好的,看起来也不是蠢笨的,倒也无妨了。
至于后头那个懒懒散散趴在桌子上的如意,薛助教已经选择xing地把她屏蔽了。
……听说还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女,脾气大的很,不高兴的时候连皇子公主都敢打。虽说文人傲骨,不畏qiáng权,可如果真把她惹急了,一鞭子招呼上来,薛助教觉得自己往后还真没脸在国子监待下去。
当然他并不知道,成国公夫人同样也担心这个,所以一早就把如意那根绞了金丝银线的软鞭给收走了。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到了放饭的时候,润润早就饥肠辘辘。
换成平时在家里,她不知道已经吃了多少东西。小书包里虽然有祖母和姨母给她准备的小点心,可她不好意思在课堂上拿出来吃。
到了放饭的时候,她刚想问如意中午准备吃什么,一扭头,就看到如意还趴在桌子上。
“如意,你不舒服吗?”润润轻轻推了推她。
如意被推醒了,刚想发火,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弄醒自己,一抬头,却对上了润润满含担忧的眼睛。于是一腔怒火顿时全消。她摸了摸睡得发麻的脸,对她笑了笑。
润润也跟着笑,见她脸颊上一片红痕,润润伸出两只小胖手捂住她的脸颊,轻轻地揉了揉。
如意本不喜欢被人的亲近,这是这别人当然不包括润润。眼下她只觉得润润的手舒服极了,温热的软软的,像没有骨头似的,简直要把她的心都揉化了。
☆、第 30 章 南璇
中午放饭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国子监里不提供午歇的地方,若是用饭后实在劳累,至多也就是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会儿。
袁皇后也算设想周到的,在后院厢房特地找了几间房间,给小姑娘们午歇用。一人一间是不太可能了,几人一间让她们坐在一处说说话,养养神,倒还可以。
一些小姑娘因不习惯外头的环境,所以还有选择中午趁马车回家的,一来一回加上午饭时间,也不剩下什么。
润润和如意自然是不回去的。润润是有两个哥哥还在国子监,有他们照应着,自然不愁什么。如意是好不容易能出府,脱开大人的控制,她撒欢玩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再回家去。
放饭的时辰,润润和哥哥们在国子监的偏门不远处约好了见面,当然也邀请了如意。本来润润还想问蓁蓁要不要一起,但是她一个转身的功夫,蓁蓁已经不见了人影,想来是已经和其他人一道离开了。
常言道,男女七岁不同席。如意却没避讳什么,一方面本朝并不重视繁文缛节,另一方面自然也因为她个xing大方舒朗。
说起来这也是如意第一次见到叶家兄弟。
一碰头,她自然是被两人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惊讶到了。
她也有两个哥哥,年岁差的也不大,不过自家哥哥眉眼至多只有三四分想象,不会像他们二人似的,几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神qíng不同外,几乎分辨不出哪个是哪个。
润润拉着叶家兄弟给她介绍,说:“这个是我大哥,另一个是我二哥。”
如意将他们上下一打量,“这就是你两个哥哥啊,长得真像啊。”
叶珩对着她一拱手,报了姓名,而后就往旁边站了站,刻意保持了一些距离。
叶瑀也是个没规矩的,如意那么打量他们兄弟,他也有样学样,将如意打量了一番,“这就是你常提起的成国公府的如意?也没有三头六臂嘛。”
如意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说:“我怎么就该有‘三头六臂’了?”
叶瑀耸耸肩,“外头都说你厉害,又将我家润润迷得神魂颠倒的,心心念念每天念叨你,我还真以为你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如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慡朗的不像个女孩子。若是成国公夫人在,定要又年到她没个女孩子的样儿。幸而如意长相取了父母的长处,比本就出色的成国公夫妇更进一筹,眉眼jīng致,鼻梁高耸,眉宇间更是难得的英气,这样的举动不会让人觉得她粗鲁,反而会觉得这姑娘气度很是与众不同。
“润润,你哥哥真有意思。”
润润也跟着笑,她自然是欢喜如意跟自家哥哥相处融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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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家兄弟平时的午饭很简单,有时候就是在街边的小摊子上吃碗面。但是现在润润在,还带着如意,他们当然不好再这么随便。
而且前几天,他们的爹特地还另外给了他们一些银子,让他们记得带妹妹去吃点好的。
于是叶瑀提议,到附近的‘杏林馆’去。
这‘杏林馆’乍听像是药铺医馆的名字,其实却是京城里非常有名的一间酒楼,且最著名的就是店里的价格不菲的药膳,也因此才叫了这么个名字。
它的位置就在国子监几条街开外,步行过去也就一刻钟不到。
不过盛名之下,杏林馆的消费也十分有名。普通的一顿饭没有个几两银子也下不去。
叶瑀这是打着主意要敲他大哥的竹杠。虽说自家兄弟,平时得到的东西都差不离,但他大哥手紧得很,只进不出,藏了不少私房钱。叶瑀自己是个有多少花多少的,平时也爱呼朋引伴,口袋里也不宽裕,这次就想借着润润的名义,让他大哥出出血。
叶珩对自家妹妹自然是大方的,叶瑀肚子里打的什么坏主意,他也清楚,不过看着润润一脸期待的样子,他没有考虑就同意了。
几人一路步行过去,沿途润润和如意手拉手,两人好奇的东张西望。叶珩叶瑀两兄弟一左一右,连同几个书童、丫鬟,将两个小姑娘围在中间。
到了杏林馆,里头自然是宾客满座,十分热闹。
小二见了他们几人,十分热络地笑脸相迎,“几位小客官,里头请。”
润润不禁就想起上回二皇子斥责小二的话,跟如意讲起来,如意说:“这话倒确实像是我那表弟能说的,不过你也别一口一个‘哥哥’的了,他年纪也不比你大多少,你跟着我一道喊表弟吧。”
润润点点头,再提起二皇子的时候就改了称呼。
在宫里的二皇子可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地,又被自己表姐坑了一回。
几人被小二在大堂里安顿坐下,叶瑀抢着要点菜,被他大哥一个眼刀给制止了。他讪笑了两声,将点菜的权利移jiāo给润润和如意。
这是润润唯二的一次在外头吃饭,上次下馆子也不是她点菜,因此也不知道吃什么,倒是如意很大大咧咧地对小二道:“店里什么有名的就上什么吧,桌子下能摆的开就行。”
“好嘞!”小二将毛巾一掸,刚想转头下单,却被叶珩出声喊住。
叶珩也不是小气,只是说:“有名的药膳就不用上了,其他的捡做的快的上。”毕竟他们年纪都不大,药膳什么的还是少吃为妙,别补出什么毛病来。中午时间也有限,酒楼里客人又多,不能在这里gān等着。
小二记下了他的话,乐呵呵地去下单了。
上次跟着太子和二皇子是在包间里,润润还没见过酒楼真正热闹的样子,这时候也是忍不住张望,因为每张桌子隔的都不远,还能听到别人饭桌上的jiāo谈之声,让她很是新奇。
如意虽然生的外向,却也没有很多机会这么近距离接触人群,倒也觉得这种吃饭的氛围十分新鲜。
虽说她们已经点名要了快一些的饭菜,开始上菜却还是已经在一刻钟之后。好在开始上菜后,后头的菜也陆续上来了,很快就摆满了一桌。即便是如意这样吃惯了jīng细东西的姑娘,也不得不说这里的菜确实是道道jīng致。
润润早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却也没有记着吃,等到两个哥哥和如意都动了筷,她才跟着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