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的时候,马车才终于离开崎岖的山路,到达了山下的镇子,这次出行只有两辆马车跟着,所有人等都伪装成普通的远行商人,避人耳目。卿五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卿家堡,在江湖上更是默默无闻,倒也不怕引起什么注意。
天色渐黑,车队不得不在镇子里的客栈投宿。卿五上马车时是小七和赵大宝七手八脚扶上去的,下马车自然也比较费事,那客栈有门槛楼梯,小七于是一路把卿五从马车背到了客房,一路上颇为引人注目,侍卫又把轮椅从车上抬下来给送过去,更是引起其他客人们的指指点点。
客房中,卿五挪到轮椅上,好像寻回了自己的“腿”一样,总算重拾了一点自主行动的权利,初到陌生的环境,自然也要四处看看。于是滑动轮椅来到chuáng边,这客房虽是最上等的,可是那被褥让卿五看了怎么看怎么觉得脏,心想不知道多少人盖过的,于是犯了洁癖,叫小七把自带的被褥搬来,将客房里原有的全部丢在一边,就连桌上的茶杯和吃饭的碗筷都是自备,小七被指使得一趟趟跑,好不容易出门的好心qíng全被卿五的洁癖搅和了。
到了夜晚,因为客房不够,小七便和卿五共处一室,那大房里只有一张chuáng,小七本来要打地铺,反正地上也有卿五扔下的被褥。卿五却道:“地上凉,chuáng也够大,和我一起睡一张chuáng吧!”
“那我抱一chuáng被子来。”小七把地上的被子搂了搂,要往chuáng上拿。
卿五厌恶地道:“扔掉,不要碰那些,再去马车上拿一chuáng来。”
“主子,你以为咱们出来是给你运棉被的呢?除了带了您的被褥出来,我这样的下人哪配走哪带着被子啊!”小七撇嘴道。言下之意,已经没有多余的自带被褥了。
卿五看看地上那“不洁”的被子,再看看小七那张别扭脸,自己说过的话又不能往回收了,于是只好道:“你洗洗gān净,今晚我们睡一个被子。”
小七吃惊地嘴巴变成o:“你你要和影卫睡一个被窝?!”
说实话,卿五的被子都是七尺宽的,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用的是最上等的棉花和锦缎,下面的被褥上还要垫着最顺滑的纯白貂绒毯,小七每次看到卿五铺好的chuáng铺,都肖想那宽大温暖的被窝是何等舒服。
“去洗澡。”卿五倒是对这个很执着,他不想要个脏兮兮的莫小七和自己一起睡。
于是小七屁颠屁颠地得意地去洗澡了。
卿五因为有些江南分堂的文书要看,故而睡得晚一些,加上他在马车上呼呼了一天,到了晚上jīng神竟然越发好了起来,小七则先带着欢呼的表qíng钻进被窝里,卿五也没说什么。
“哈哈哈~真舒服~”小七一钻进卿五的豪华被褥套装里,就兴奋地蒙头笑起来,他这辈子都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被窝啊!被子好轻但是好暖啊,被窝好宽大啊,下面的垫褥好柔好舒服啊~被子好香啊~被面好美丽啊~哇咔咔~~“你说什么?”卿五坐在离chuáng不远的桌子前,回头望了得意忘形的小七一眼。
小七从被窝里伸出头来,像个刚从地dòng里探出头的小地鼠,嘿嘿笑道:“我说我给主人先暖暖被窝~”
“别把口水沾到我被子上。”卿五道。
“知道知道!”小七头越缩越回去,很快又钻进被窝里,玩钻被窝的游戏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七就湮没在被窝的海洋里睡着了,缩在被子的深处,也不怕闷着。直到感到被子突然被人掀起,嗖嗖的冷气钻进来,小七才本能地侧了一下身体,揉揉眼睛,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只见卿五已经坐到了chuáng上,拎起自己的腿往chuáng上放,随即他整个人也埋进了被子里,顿时小七感到卿五的长腿伸到了自己的胸前。——他和卿五是各睡一边,只是卿五身材修长,小七又埋在被窝里,感到卿五的脚几乎快抵到自己的脸上了。
他呸呸两下,终于把头从被窝里钻出来,卿五的脚就抵在他胸前,冰冰凉的,不像小七的身体那么有火力,甚至死气沉沉,僵着一动不动,和健康人的脚就是不太一样。小七抓住卿五的脚往一边挪挪,省的他压住自己的胸。
毕竟小七是少年心xing,忍不住起了恶作剧的念头,便用手指在卿五的脚底挠挠,不知道卿五有没有感觉。不料卿五的脚趾微微动了动,似乎有点感应。咦,看来卿五的脚应该还有些感觉,说不定以后还有复原的希望……小七正想着,突然感到脚脖子被卿五一把抓住,随即自己的脚底就被卿五像猫爪一样的力道轻轻用手指搔着,顿时小七就忍不住地狂笑起来。
“哈哈哈……住手……哈哈哈哈……住手啊!!”小七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腿乱蹬起来,却偏偏摆脱不了卿五不重不轻的钳制,卿五的夺命搔脚底大法持续折磨着他。
直到小七快笑断气了,卿五才放过他。
“小七你要再敢弄我,我就让你笑死。”卿五yīn险兮兮地威胁。
“谁怕谁啊!再挠我我就踹你啊!”小七一下忘了自己的身份,顶回了嘴。
“好了,睡觉吧。”卿五也才发觉,自己竟然和一个小影卫乱着玩闹一通,若是传出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的丢脸。不过眸子里却是一片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身为卿家的五少,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小七方才笑得肚子疼,这时也乏极了,双眼觉得快要睁不开,便瓮声瓮气道:“好吧好吧……睡觉……啊……困了困了……对了,我给你暖脚吧……你脚好凉……”于是很自然地把卿五的脚揣在自己怀里,随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小七…… ……”卿五忍不住叫了一声。
残废的双脚虽然感觉早已不太灵敏,对于冷热也早就不甚在意,可是小七的体温却叫他的心刹那间热得有些发烫了。
第26章 若将君心换我心,始知相忆深
走了几天,路程全部由铁云十卫来决定,卿五知道他们受堡主委派,自己也没有权力过问他们的路线,于是任由他们带路。只是铁云十卫似乎有意避开人多眼杂的大路,选了一条偏僻的捷径,于是食宿什么的自然比不上一条大路经过的繁华城镇,卿五哪里吃过这种苦,眼看投宿偏僻穷村的农舍,吃的也是粗茶淡饭,十卫随主人闯dàng江湖多年,自然不在乎这些,小七也不以为然,赵大宝过过四处流dàng的日子,也不在乎吃粗粮,倒是卿五一脸yīn郁地看着面前的白菜汤和粗粮馒头,以及这家农户珍藏的几片惨淡摆在缺角盘子里的腊ròu,那菜汤和刷锅水味道差不多,他喝了一口就不愿意再喝,便找了个借口丢下碗筷,自顾自推着轮椅离开了。
农家陈设简陋,地面也是疙瘩不平的泥地,卿五的轮椅在上面阻碍很大,费劲才从吃饭的厨房挪到院子里。本来想透透气,不料外面有许多趴在篱笆墙前看热闹的小孩,都是附近农家跑过来的,指着卿五坐的轮椅嘻嘻哈哈,似乎是见着了很新奇的东西。
卿五更加不悦,便调转轮椅返回屋里,自顾自拿了本书去看。小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丢下的碗筷。
那晚莫小七竟然私自跑了出去,到了深夜迟迟未归,卿五是由赵大宝服侍安歇。他问赵大宝:“小七去了哪里?”本以为小七是贪玩出去逛,可是这时间有点太过了。
赵大宝道:“还不是见你吃不下饭,去村边的小溪捉鱼去了。”
卿五蹙眉:“这么冷的天,捉什么鱼?去叫他回来。”
“来了来了!”莫小七的声音从大门外传来,只见他背着个鱼篓,还带了个从农户借来的斗笠,声音中难掩兴奋,“这里的鱼还真肥!我捉了好多!明早给你炖鱼吃!’
不料卿五却并不高兴,反而板着脸道:“小七,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影卫,没我的命令,谁准你私自跑开?捉什么鱼?我看是你自己贪玩吧!”
小七本以为卿五会开心有鱼吃,一听卿五这么说,顿时心凉了半截。他站在冰凉的溪水里整整几个时辰,终于抓到几尾鱼,却不料得来这番冷言冷语,顿时气道:“谁贪玩了!我爱玩玩到站水里冻死冻活啊!我有病啊!!”说着把鱼篓往地上一丢,又道:“我捉鱼喂狗来着!”
说罢转头就走,把个本来就薄薄的木板门摔得巨响。
“卿五你这是做什么,小七是一片好心……”赵大宝也有点替小七叫屈,“我知道你是不想以后让他这样替你cao心,可是你说的话有点伤人心那!”
“我的事不用你管。”卿五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便躺下睡觉,其实他根本没有睡着,侧身朝里,眼睛一直没有合上。
于是自从那天起,小七就开始和卿五冷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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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再也不与卿五坐一辆马车了。偶尔下车投宿之时,小七也故意隐在暗处,不与卿五相见。影卫不就是要身在暗处默默不出声就行了么?小七弯扭地想。
卿五好似也故意忽视他,这几天也从来不提小七两个字,在赵大宝看来,他就好似一座冰山刚刚溶化些,却又突遭严寒,突然又结了冰。不就是一点小事么?难得这两个人都是不轻易低头的主儿,结果闹得几天下来,反倒成了解不开的疙瘩,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小七是个别扭孩子,卿五又极要面子,虽然心里有愧,可又哪里舍得低头?
于是就这般僵持着下来。谁都等着对方先开口,可谁又都不愿先破冰。
赵大宝本来还有些替卿五和小七着急,不过回过头一想,卿五那个家伙好像还从来没有这么吃过瘪,看他如何低头,倒也不失一种趣味的事qíng。于是也不cha言,袖手坐观。
很快半个月的路程被缩短到七八天,江南名城苏城已然近在眼前。小七眼看卿五整整三天没有理自己,由原来的内心赌气变得有些不安起来,他在暗处偷偷观察卿五,见卿五竟然平静如昔,一丝一毫都没有在意自己的样子。这还是那个当初为了他而挨了鞭刑的卿五么?小七顿时觉得委屈至极,被忽视的难过涌上心头,便越发退缩,甚至连身形都不愿意在卿五面前显露了。
卿五虽然看似平静,那只是因为他不喜欢将自己的悲喜轻易显露在外,实则他对小七真真是感到无可奈何,眼看这几日那小孩越发任xing,整个人跟消失一样,他怎能不有些着急呢?坐在马车里他思索了一天,终于舍得痛下决心,平生第一次放低姿态。
竟然是为了一个影卫!
卿五本来还有些不平,可是想到那夜小七将他的脚揣在怀里,暖了一夜,终于,长叹一声,只能感慨自己是前世欠了那莫小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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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城,本叫苏和城,曾是昔日南朝故都,乃是江南极为富庶繁华之地,城中景象虽比不得北方皇城的宏伟气魄,却也秀丽温润,别有风qíng,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是小七从来没见过的热闹,他在第二辆马车的驾座上坐着,端看周遭繁华,倒也冲散了不少这几天的烦闷心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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