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咽下口水低下头往前走。
还没走两步,自己就被狠狠一撞,身后传来了高喊声。
“捉贼啊!捉贼啊!”一个少年上气不接下气地追着那个撞了萧谣的人,周围的人只是一副同qíng的表qíng,却无人上前帮忙。
萧谣下意识勒紧了自己的盘缠,她忽然想起娘亲曾经说过,出门在外钱财不可露白,而自己一个孤身少女,一旦被人打劫是没有还手余地的。
走出镇子,萧谣已经又累又饿了。她不敢走山路,怕夜里遇上豺láng野shòu,只得沿着大道一直走,通向另一个城镇。
她得找一个地方歇脚,不可能这样无止无尽地走下去,晚上不好好休息,日间也无力赶路。
走着走着,她竟然找到了一座破庙,立于路边。走入庙中,一副破败景象。到处都是蜘蛛网,四处满布灰尘,神像之前是许久未有香火供奉的香炉,萧谣缓缓抬头,看见了左手拎着灯笼右手握着短刃的铜像,神qíng肃穆,像是在巡视一般。
她听娘亲形容过,这应该就是夜游神。这位神明在夜晚将会巡视人间的大街小巷,保护老百姓的安宁。
萧谣吸了一口气,在铜像前跪下,双掌合十,心中默念,“神明在上,请保佑萧谣一路平安。”
她非常虔诚地扣了三个头。
再抬头时,见到那夜游神的供桌凌乱,灰尘满布,心下觉得自己如果不收拾一下就显得自己刚才的祈愿并不诚心。萧谣找了稻糙,扎成一把,蒙着脸,将那供桌上的灰尘扫落,看见那香炉之内有半柱香,不知道还能否点燃,萧谣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可惜那半柱香早已受cháo,她试了半天也没用。
环顾这间夜游神庙,只有自己过夜,萧谣心下有些害怕。她绕到铜像后面,见到一块空地,正好足够她躺下。萧谣将那里打扫了一下,拿出一件衫来罩在身上,枕着包袱躺下。仿佛睡在夜游神的身后她就能被夜游神保护着一般,萧谣一开始空dàngdàng不安着的心绪宁静了下来,逐渐沉向了梦乡。
一种尖锐的嗡鸣声令萧谣惊醒,她猛地坐起身来,差一点大叫却还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紧接着是兵器相jiāo,接着听见哐啷一声巨响,供桌被砸裂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萧谣抱着自己的包袱僵坐在那里,动都不敢动,生怕被人发现了。
“尔等鼠辈,一直跟着我作甚?”那少年声音朗朗,尾音上扬,带着几分慵懒戏谑,音质却像是挂在屋前的翠竹风铃,听起来洒脱飞逸。
萧谣紧张的心绪莫名放松了下来。
“二少爷不如安心赴了huáng泉,我等也就不用如此费心劳力了!”
说完,争斗再起。萧谣只听得剑鸣声宛如切风,脑袋从夜游神的身后探出了一点点。只见一个白衣少年,衣阙翩飞,如同无数白鸽起舞,他手中剑刃,泛着寒光点点,身姿行云流水,即使萧谣不懂剑,也明了这少年身手了得,招式承上启下,延绵不绝。
与他争斗的有三个人。一个人双手握着短刃,身着墨色长衫,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手中短刃使得灵巧狠辣。第二个,则是一个驼背老叟,他的武器是一柄沉重的拐杖,他的招数就和他的拐杖一般沉闷而灵巧不足。剩下的,则是一红衣女子,使得一手软鞭。根据萧谣的观察,这个女子才是这三个人当中最厉害的一个。
萧谣赶紧把脑袋收回来,不敢再看。
“莫窟三杰不过尔尔。”那少年被人围攻,却依旧气定神闲。
萧谣不过咽下口水,就听见那其中一人发出了惊喊声,“啊——”
“老三!老三!”
“下面我就要动真格了。五招之内必要了尔等xing命。”少年的语调仍然慵懒,蕴意却冰冷至极。
“我跟你拼了!”
“一招!”
“两招!”
不知道为何,那少年本来悦耳的声音忽然像极了夺命梵音,仿佛无数yīn冷的手指正抚弄着萧谣的思绪,令人害怕不已。
“三招!”
萧谣似乎听见了剑刃将血ròu划开的声音,听见女子的惊叫“老大!”
“已经第四招了!”
红衣女子的软鞭被少年顺势削断。
少年弃剑为掌,招式轻柔,内力涌出时却雷霆万钧,红衣女子被一掌震碎内府,狠狠撞在了铜像之上。
那铜像经受不了这力道,发出“嗡——”地一声,向下倒去。
6同行
萧谣吓得就要尖叫,正yù爬出,那铜像的头部却正好撞在了墙上,止住了倒下的势头,抖落一片烟灰,萧谣僵在那里。刚才那三人虽然不像好人,可是那少年却能在五招之内将他们击毙,想来也不是什么善类。自己还是躲在这里不要出去的好。
那红衣女子还未气绝,发出一声轻笑:“我等兄妹三人,命丧于此……也算尽了结义时的誓言……”
白衣少年发出一声叹息,向前走了一步:“我给过你们罢手的机会。”
“比起我们莫窟三杰……二少爷要可悲许多……”
白衣少年唇上绽开一抹笑意,“如何可悲?”
“你的父亲不看重你……你的兄长要暗算你……你的青梅竹马要嫁给别的男子……你还有什么呢?”
“我自己。”
那一声,轻如鸿毛。像是赠给这红衣女子的临别箴言,又似是对着庙中神明私语,或者归根结底不过是他对自己说的。
少年颔首垂眉那一刻,红衣女子竟然用最后的力气从口中chuī出一抹烟雾。
“糟糕!”少年回过神来之时已然晚了一刻,向后几步退去,屏气宁息,胳膊遮挡在眼前。
待到空气中烟雾散去,少年缓缓睁开眼睛,只感觉到一阵剧痛。
他点中自己周身大xué,靠着庙中廊柱缓缓坐下。
铜像之后的萧谣并不清楚事qíng到底发展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他们是同归于尽了?还是……
“夜游神身后的那位,你打算看到什么时候?”那少年闭着眼睛,冷声道。
萧谣身体一颤,僵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半晌的寂静之后,那少年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又不会杀你,你怕什么?”
你不会杀我?那外面死了的那三个不是人,难道是鬼么?
萧谣还是一动不动,就怕那少年朝着自己的位置拍上一掌,她可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活。
这样的沉寂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少年哈哈大笑了出来,声音慡朗无比。
“我说你别藏着了,如果我要伤害你,直接将那铜像震塌,你就被压死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萧谣蹭蹭就从铜像下面爬了出来。刚趴到亮堂一点的地方,就看见那老叟睁着眼睛躺在那里,口中鲜血沿着脸颊流淌到地上,与灰尘混杂在一起。
若是以前,萧谣必然一阵尖叫,但是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了,只是身体向后一缩,背脊撞在桌角上,疼得她冒冷汗。
“过来吧。”少年唇上噙着一抹笑意。
萧谣缓缓站起来,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想知道那另外两个人怎么了。
那红衣女子栽倒在神像之下,双眼仍然睁在那里,唇间含着一小节麦管般的东西,身体瘫软,看来真的是死了。
剩下的那个黑衣男子,靠着廊柱,两眼睁大犹如铜铃,嘴唇微张,双手仍然握着短刃,胳膊僵直,他的咽喉处有一道划痕。看来是对方出剑太过迅速,剑刃划过,瞬间致死。
萧谣再看向那靠坐着的少年,剑眉入鬓,有几分潇洒恣意,鼻骨直挺而俊秀,唇间笑意点点,仿佛刚去与亲朋饮酒作乐归来,哪有半分像是了结了三条人命的模样?
站在离他六、七步远的地方,萧谣停下了。
那少年缓缓开口:“你怕什么?他们收了别人的钱财来要我的命,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
萧谣点了点头。
“他们杀完我之后,你知道他们要gān什么吗?”
萧谣摇头。再看见那少年闭着眼睛,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们会杀了你灭口。所以,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对不对?”
萧谣点头,虽然这个推论找不到反驳的地方,但怎么听怎么觉得怪异。其实追根溯源,如若这少年不曾入得这座寺庙,萧谣自然也不会遇上这场事端。只是她刚受了惊吓,一时半会儿脑袋反应不过来。
“那现在你的救命恩人受伤了,你是不是应该对他多加照顾呢?”那少年继续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
萧谣别过头去,想了想,然后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轻声问。
“……萧谣。”萧谣说完之后就在后悔自己怎么傻到把真名告诉对方,真想一锤头捶开自己的脑壳看看里面长了脑子没有。
“逍遥?”少年唇上驳裂开一抹清澈的浅笑,看得萧谣失了神,“你的名字取得可真好!”
“是歌谣的谣。”萧谣纠正他,虽然娘亲给她取名萧谣也有谐音“逍遥”的意思,希望她能够永远快乐,逍遥于天地之间。
“那也是很好听的名字。你是女孩子,听起来年纪也很小。多大了?”
“十三。”
“一个人?你是乞儿吗?”
“你才是乞儿呢!”我萧谣离了村子到现在为止还未曾向人讨过一文钱!
那少年又笑出了声来,“那么你一个人要去哪里?”
“南阳。”萧谣一开口,又说了实话。她就应该随便和这个少年说个地名,然后两人分道扬镳,最好永生不见。
“我也要去南阳,我们一起上路好了。”
什么?和你一起上路?我还要不要活命了?
“那个……那个什么……我自己知道路去南阳……我……”
少年动了动,侧着身子撑着脑袋,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我方才被那个女人暗算,她朝我chuī了毒烟。这种毒烟的名字叫做‘迷走’。就算吃了解药,一个月内眼睛还是看不到的。”
哦,你已经瞎了啊。萧谣撇了撇嘴。
“我算是救了你的xing命了,你难道不该照顾我去南阳以为报答吗?”
报答?我敲晕你算不算报答?萧谣伸手在空气中挥了挥,她知道此人厉害,只怕瞎了眼捏死自己也比捏死蚂蚁容易。
“再者,这一路前往南阳山高水远,你一个女儿家无人结伴,要是被人盗走了盘缠钱财该怎么办?”
这句话倒是正中了萧谣心中所想。
“被人盗走了钱财,那还是小事。万一被人贩子掳去了,卖给人家做家仆奴隶是你幸运,卖去了青楼你一辈子就毁了。”
萧谣被他再这么一说,心中更是害怕。
“而且一路辛苦,没有足够的银两,你就天天只能露宿在这破庙之中,如果连个破庙都没有,你就只能寄宿在他人屋檐之下,比起乞丐又好的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