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维德怒嗥一声,撞开梅洛,跃到那一老一少面前,落地的瞬间身影在火焰中拉长变幻,由天láng的模样变回了人形。他一把抱起辛妮亚,又将大长老架在背上。
梅洛抬起手,刚要阻拦,就被一根破风而来的金色长箭穿透了皮ròu。这根长箭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拽得他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还没站稳,就又有一根长箭随之而来,直接钉在了他的脖颈中。
他被撞得后退了两步,整个人背倚在冰墙上。
奥斯维德反手便是一甩,钉在他身上的金色长箭上瞬间流过一串烈火,从箭尾烧到了梅洛身上。
而凯文借着火焰的遮挡,三箭齐发,将梅洛直接钉在了墙上……
***
佛利亚山道上,米奥带领的队伍láng狈地趴在地上,伏低了身体,曲着手指扒住一切能够扒住的凸起岩石或者山道边沿,尽量让自己的抓地力变得更qiáng。
让米奥惊得紧急下令的,是一阵突如其来的bào风,卷着不知从哪里带来的冰雪渣子,像一条白色的巨龙,从远处旋转着极速bī近,眨眼间便撵上了山道。
山道本就有着倾斜的弧度,被这阵bào风一掀,那几匹无法贴在地面上的马鹫因为承力面积太大的缘故,被刮搅着直接从山崖上滚了下去,哀嚎和嘶鸣声被风声chuī得支离破碎,听得人心惊ròu跳。
好多身材不够qiáng壮,或者没能扒紧的人也随之被风刮得直接飞了出去。
“啊啊啊啊——”无数人手指被岩石的棱角割破皮肤,嵌进皮ròu里,鲜血瞬间渗漏出来,然而他们却一边发泄似的狂吼,一边更加用力地攥进岩石,仿佛那是救命稻糙。
那条巨龙一般的bào风来得诡异,去得也突然,沿着佛利亚山道走了一圈后,扭曲着朝另一处地方碾去。
然而bào风的离去并没有意味着安全的到来,米奥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站稳身体,一群熟悉的杂碎便紧随着bào风的脚步杀了过来。
那些玩意儿在呼啸而来的时候,还带着沙沙的摩擦音,甚至能让人产生极为短暂的幻觉,仿佛世界一片寂静,只剩了你一个人。
那是沙鬼。
米奥低头啐了一声,哑着嗓子狠狠道:“合该今天躲不过麻烦,gān他老爷的!兄弟们!上!!”
曾几何时,沙鬼这样不人不鬼的东西是惧怕cháo湿的,这种气候和季节,他们向来会减少外出,尽量呆在他们那鸟不拉屎jī不生蛋的老巢里。可现在,他们对cháo湿的抵抗却仿佛越来越qiáng了,甚至雨季刚结束就敢出来,小雨天都无法给他们造成多大的困扰,除非倾盆大雨兜头泼个正着,否则,想要对付它们简直难于登天。
喊杀的声音和不顾一切的叫骂成了一种发泄,当人接二连三地碰到死境,足以要命的麻烦一个又一个接踵而来,没有尽头的时候,任谁都会觉得心力jiāo瘁,烦躁而愤怒。
不论是米奥,还是队伍里的其他人,内心都几乎是绝望的。这么多的沙鬼,平日里数以万计的大军都不一定能扛多久,更何况他们。但是横竖都是死,还不如能杀一个是一个,能拦住一会儿是一会儿,好歹能拖住这拨沙鬼杀向其他地方的脚步。
窄小的山道上一阵兵戈混战,金属和砂石的撞击声jiāo错缠织。
人一旦抱了必死的心,总会变得无所畏惧,qiáng得几乎不像自己,就连沙鬼似乎都没见过这样不顾一切的战斗方式,攻势都缓了一些,仿佛有些“惊愕”。
当然,在战红了眼的米奥他们眼里,是不可能注意到这一点的。
沙鬼一族没有所谓的男女老少,也没有所谓的亲友家族,他们就像是某天突然出现在荒漠里的某种战斗机器,除了战斗和侵略,除了杀人和化血,似乎没有任何其他的事qíng可gān。
他们冷漠至极,也麻木至极。
感qíng这样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存在,他们甚至不能被归类于有血有ròu的生物,更别说是人了……
连血ròu都没有的东西,又何来所谓的“惊愕”这种qíng绪呢?
“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出现你们这种杂碎玩意儿!”米奥背身靠铠甲挡了一波溅上来的沙砾,又借着手臂的遮挡,一剑捅进了这只沙鬼的心脏。
沙鬼凄厉地尖啸一声,骤然失了力道,瞬间从空中散落下来,成了地上的一摊散沙。然而米奥却没工夫看到这个过程,他拔出剑的刹那,就已经杀到前面去了。
寥寥不足万人的队伍,在这样危险的山道上,居然生生挡住了沙鬼的攻势。
他们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也没人关心这个问题。杀了一个不亏,杀了两个是赚,整条狭长的队伍遥遥看起来就像是一把捅进风沙里的长刀,米奥他们就是最锋利的刀尖。
而刀尖,从来都是要见血的。
第70章
与此同时,巨shòu人聚居的巴斯山谷外也正在上演着一场混战——那是另一拨沙鬼大军和巨shòu人的厮杀。
尖锐的呼哨声在那些猛shòu之间此起彼伏,相互呼应着。那是巨shòu人族进入战时的信号,而这次却不是一场正常的战斗。
以往巨shòu人族战斗的时候,总会有一部分变成人形,一部分保持shòu形,两厢合作之下,能把他们的优势发挥到最大。而这次,在战场上厮杀的却全都是猛shòu,因为他们还没能渡过贝坦日。
而这些猛shòu当中,除了正值壮年的,甚至还包括了年迈的和年幼的。
在冲得最前,杀得最狠的那一批猛shòu之中,有一头狮子显得格外突出,他比其他巨型的猛shòu小了两圈,甚至比正常的野shòu还要略微瘦削一点。
有一头带着刀疤的黑背láng一爪子刨进一只沙鬼的心脏处,他不顾被沙砾腐蚀的皮毛,转头冲那头瘦削的狮子怒吼了一声。
变为shòu形的纯血巨shòu人无法用人语沟通,如果有懂shòu语的人听见,就能知道,他吼的只有一个字:“滚开!”
然而这句话却并非恶意,而是想让那头瘦削的狮子离开最危险的战局。
这头黑背láng就是肖,而狮子,则是跟着凯文历练了好一阵的班。
他当初跟着乌金悬宫的大部队一起进了裂谷底下的密道,却在当天夜里就跟大部队失联了。
虽然他经历过不少事qíng,变成shòu形的时候放在普通野shòu里也能装装样子,但实际上他离成年还远得很,再加上平日里有些没心没肺的,所以几乎没有受到梅洛的影响。
那天他跟着大部队接应了圣安蒂斯附近几个城镇的居民后累得昏天黑地,便在轮到他休息的时候,趴伏在角落睡死了过去。他睡得极沉,全程无梦。而当他感觉到自己骨头都睡苏了,终于睁开眼时,却发现密道里原本跟他一起的人们都不见了。
班循着不大清晰的脚步和遗留痕迹一路找了出来,从金狮国境内一路追踪到金狮国境外。但是很快就被更多jiāo叠的脚步痕迹打乱方向。
就在他顺着大致的方向朝南边赶的时候,他在巴斯山谷外碰到了自己的族人。
一头怀着孕的豹型巨shòu人就在他眼前被沙鬼卷进沙窝里,很快便化成了细碎的沙砾,从空中倏然而落,堆成了一堆。
一尸两命,活生生的便没了。
班瞬间就疯了,二话不说便冲进了战局。
他的身上流着前族长的血,尽管他年纪还小,体型瘦削,跟成年的巨shòu人根本不能比,但他敏捷灵活,而且骨子里像他的父亲麦一样,无所畏惧。
跟着凯文在军团大本营里cao练的时候,凯文就跟他提过shòu形作战的局限xing,然而给他配了一套shòu形也能cao作的口中箭,好在他一直宝贝一样带着,在这里终于派上了用场。
然而他还是被一gān成年巨shòu人不断驱赶,其中吼得最狠的就是肖。
“谁让你过来的?!滚去后面!能跑多远跑多远!”肖用shòu语毫不客气地咆哮着,一边甩开自己已经残缺的一只前爪,一边再度疯狂地朝沙鬼扑了过去。
巨shòu人这个种族就是这样——bào躁,好斗,野蛮,就连关心的话都这么硬邦邦的,仿佛在叫骂一样。
班同样用shòu语回了一句咆哮:“不滚!我杀得不比你少,受伤的才应该滚到后面去!”
“你!”肖被堵得差点气死。他曾经眼睁睁地看着前族长麦在自己面前死去,所以无法忍受再一次看着麦的儿子也落到这样的下场。
巨鹰丹的想法显然跟肖如出一辙,不过他没有扯着嗓子费力气去骂,而是付诸于行动,转头用巨大的翅膀把小狮子掀得朝后滚了好几圈。
班láng狈地爬起来,二话不说便又冲了过去:“这是在战斗!你们不是都说么,巨shòu人族生来就是最骁勇的战士!凭什么赶我走!”
他转头咬住金属扣,用口中箭she死了扑向肖的两只沙鬼,喘着粗气吼道:“我不走!”
肖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láng眼咬牙切齿道:“只要还有成年巨shòu人在的一天,就永远不需要你们上战场!”
然而事实却并没有他们想的这样乐观,成年巨shòu人全力以赴,也没法完全阻挡这些浩浩dàngdàng气势汹汹的沙鬼。
猛shòu形态的下的巨shòu人跟沙鬼冲突起来,根本没有任何优势,因为猛shòu可以利用的撕咬和剖杀都必须和敌人近身接触,所以当他们活剖沙鬼心脏的时候,意味着自己也少不了要废掉一只爪子。这是典型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式的打法,冲在最前面的人就相当于用血ròu之躯给后面的人筑一道墙。
这道墙里有壮硕的男人,也有同样骁勇的女人,有依然健壮的老人,甚至还有班这个远没有成年的。
然而不论是谁,不论怎么互相叫喊和呼哨,没有人真的选择退缩。
而这样惨烈却勇猛的战斗并不只有这么几处,在这一刻,在整片大陆上,几乎没有一处安宁的地方,所有沙鬼倾巢而出——
北面冰原附近的几处城邦国jiāo界处,到处是被化蚀成沙堆的尸体;安多哈密林一带,被蛊惑着长途跋涉朝南海岸赶去的人们,在半途醒来,甚至还没搞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身在哪里,就被沙鬼们围了个正着,身陷囹圄。
最为惨烈的是北翡翠国,因为这里的沙鬼不是从外面入侵的,而是从内部流散出来的,源头就在王城的宫殿。卧chuáng很久的皇帝萨丕尔终于现了身,只是民众已经几乎认不出他了,包括他带领的那一批皇宫守卫。
原本老迈的萨丕尔变得高大而健硕,光看身形,几乎比他正值青壮年的小儿子博特还要像年轻人。但是他的脸却僵硬gān枯得如同树皮。
而且他全身的皮肤都泛着一种沙huáng色,布满了细微的斑点,近距离看起来显得可怕又恶心,就好像在皮肤里灌进了沙子,硬是填充起了肌ròu的轮廓,却把皮囊撑得饱胀透明,露出了里面沙砾的纹路一样。
事已至此,北翡翠国的民众终于从萨丕尔的变化里隐隐嗅探到了一点真相。
这位年迈的皇帝贪恋站在国家最高处的感觉,怀念自己曾经健壮的体魄和旺盛的jīng力,不甘心老去也不甘心死亡,他恐怕跟沙鬼做了点jiāo易,最终把自己变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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