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周允钰却并无回应,或者说在袅袅的丝竹声乐中,他并不想去回应这个在他看来无关轻重,甚至都想不起是谁的声音,此时他心中依旧回dàng着舒瑶的那番话,这话似一坛清酒,能在回味中,越酿越香,让他越发沉醉了。
汀兰水榭的主位上,左侧的位置就是为周允钰留的,他对这个宴请皇亲女眷的宴会并无多少兴趣,送回舒瑶没多久,他就和萧太后告辞离开,再多呆下去,他或许会忍不住和陈氏抢人了。
一个宫宴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美景美食,又有歌舞助兴,难得连周允钰都出席了,这个宫宴也算圆满。
申时之后,萧太后就带着舒瑶回寿安宫,来宫宴的女眷们也都陆续散去,又过不久,陈氏就来接舒瑶了,萧太后没留人,一个月后舒瑶就进宫了,她再留,只怕陈氏再好的涵养也要和她翻脸了。
“回府了,这几日也好好休养,莫要让姨母担心,”萧太后摸了摸舒瑶的小脸,叮嘱道。
“舒瑶晓得的,”舒瑶软软地回道,也不和萧太后见外,细细叮嘱了一番,萧太后身边的宫人,劝萧太后多走动云云,这才和陈氏一同告辞离开寿安宫。
等她们出了皇宫,正要坐上回府马车时,舒瑶抬头看去,夏日的夜幕已经完全降临,那别样灿烂的星空,也似乎一如往昔,又似乎有了不同,凝视片刻,她这才钻入马车,爬到陈氏的怀里,也不说话,就这么抱着,好似永远也抱不够似的。
陈氏也能体会舒瑶这一刻的心qíng,她轻轻拍着舒瑶的后背,像是曾经她每一个哄她入睡的夜晚,林嬷嬷等伺候的人,看见这一幕,也都放轻动作,不忍打扰。
相依为命的十几年,陈氏就是顶在舒瑶头顶的天,教她说话,教她认真,教她如何去看待这个世界,是可以托付她全部信任的人,是她最喜欢最喜欢的人。
温存许久,舒瑶才渐渐给陈氏说起了她这俩日在宫里的事qíng,不过是睡觉吃东西,却也能让她絮絮许久,但陈氏也感觉出来了,舒瑶要与她说的,并不只是这些,到了最后,舒瑶也还是说了出来。
“祖母,我能感觉出来,他是想要对我好的,”舒瑶给陈氏解释自己为何那么说,“您不是告诉我要听从心的声音吗?我一直都听着。”
陈氏许久无语,她并不知道她的那句话会给舒瑶这般大的影响,舒瑶不记得了,她却还记得。
当时舒瑶不知哪里找来一个话本看了,带着满腔的疑惑前来来问她,“祖母,瑶儿想要知道要如何分辨是坏人,还是好人?这样就可以省去好多麻烦,您一定知道的是不是?”
舒瑶气愤于话本中的主人公轻信他人,不辨善恶,差点家破人亡,或许鲜少看这样离奇的故事,让当时的她十分执着于如何分辨好坏。
舒瑶和她不同,她善于从点到面,再到形势地去分析一个人,而舒瑶更善于去感觉一个人的qíng绪,极是敏感,又出奇准确,故而她才给舒瑶说了那番话。
但她的瑶儿似乎真的做到了,一时间,连她也不能准确判断,舒瑶这样做是好是坏,她只能轻叹一句,“不怕,祖母会一直看着你。”
第042章 :胖了
她能看舒瑶多久呢,大概不会超过十年的时间……她很了解自己,若是十年后,真出现一个会威胁到舒瑶地位的所谓宠妃,她一定不会容许她的存在。
在后宫里要弄死一个妃子实在很容易,但相应的,一个妃子要上位,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做到,至少以她对周允钰了解来说,不容易做到。
他要是能看重美色,现在的后宫里不会连一个嫔都还没有,能打动一个帝王,让她真正对一个人另眼相看,除了最纯粹的真qíng,那就是利益了。
而一个五品官的女儿能有什么利益可以挖掘,陈氏思考着,眸底的幽光暗暗浮动,她到能走到现在,最大的一个体悟,就是不能小看任何一个人,甚至是一个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她最擅长的其实是发掘每一个人身上的价值,能让她所需要的那些人都为她所用,这里面自然也包括敌人,yīn谋阳谋她都很擅长,但她也不是天生就擅长这些,无不是一点一点在尸山血海,yīn谋诡计里被bī出来的。
知道了自己大致的死期,陈氏没有丝毫的害怕,彷徨,担心,她此时的心qíng,应该说是兴奋,诡异的兴奋,一种发现了猎物的兴奋。
她不怕死,也不怕活着,只是有的时候,会觉得活得很无聊,但若还有不少有趣的事,她或许会愿意取争一争命。
有的人越活越老,就会越怕死亡,特别是告知死期的时候,只怕没等死限到来,就会有很大一部分先奔溃了,然后自己把自己弄死。
但也会有一部分,特别坦然,这一部分人不是活得太痛苦,就是活得太幸福。
然她都不在此列,她的这种兴奋,已经不在正常人的范畴了。
舒瑶发觉她祖母此时的心qíng似乎特别好?但陈氏本就不是舒瑶可以看透,她也从未试图去看透她,陈氏高兴了,舒瑶也只会跟着高兴,虽然她还真不明白这好心qíng的来源到底是为什么。
由此,马车内的气氛奇异地好了许多,舒瑶调节自己心qíng心态的能力,本就极qiáng,一番倾诉之后,又得了祖母保证,她顿觉得心安无比,回她紫萝院没多久,就彻底睡沉过去。
舒瑶从接过圣旨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在家的日子就只有一个月了,从宫里回来之后,更觉急迫,恨不得每天的日子都掰成三天四天来过。
但可惜,因为自小的困症,她一天就睡去了一半的时候,剩下的时间,她如何jīng打细算地过,也如白驹过隙,一转眼居然就到了五月底了!
刚被严嬷嬷拉着洗完药浴的舒瑶,正披着乌黑长发,半蜷在外间的软榻上掰着指头数日子,九天,怎么会就只剩九天的时间了呢。
舒瑶不死心地再算一遍,她确实算错了,她把婚礼当天也算进来了,那天根据嬷嬷们和她所说,她从早上起就已经不能待家里了。
所以其实,她在家的日子只有八天的时间了……
“呜呜,年糕,怎么办,只有八天的时间了,”舒瑶抱着跳上软榻的年糕,将头埋在年糕柔软的金毛里求安慰。
年糕出生有五十来天,正进入生长特别快的时候,原本还小小的一只,现在却已经长到舒瑶膝盖的高度了,看起来已经初具了獒中皇者的威势,然这是对着外人的时候。
在舒瑶面前,它还是那个只会傻乎乎打滚卖萌的萌物,舒瑶一唤,它就屁颠屁颠地跟上来了,最近都会和寻香依依等人争守夜的位置了。
不好吃好喝一顿哄,都弄不走它。
“姑娘,严嬷嬷之前告诉说,明天宫里会送来嫁衣,您得试一试,看看还有没有哪里要改的地方呢,”
寻香端了好些瓶瓶罐罐放到一旁的矮几上,然后才对舒瑶如此说道。
舒瑶哼哼唧唧许久,才说道,“我知道了,”随后就和寻香诉苦起来了,
“祖母肯定不喜欢我了,我今天才在沅安堂待了三个时辰,她就赶我回来了,”一天也才十二个时辰,睡去了六个时辰,吃饭洗漱少说也得一两个时辰,怎么都不该觉得在沅安堂待三个时辰,算短了啊……
但主子的思绪,她这个身边人大概也能明白的,若是能让陈氏跟着舒瑶一起嫁,舒瑶肯定不会这说了。
舒瑶继续搂着年糕,随年糕在她怀里蹭来蹭去,被碰到痒处,还忍不住“咯咯”笑两声,但随后立马就会恢复成悲戚的模样,看得寻香又是心怜又是无奈,
但她也知道此时的舒瑶不是一般话语就能安慰得了的,只能继续沉默,将她带进来的瓶瓶罐罐都摆好,再一一打开,留备一会儿要用。
“瑶儿,”
陈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舒瑶脸上的表qíng立马变成了欣喜,也顾不上穿鞋,推开年糕,就迎着陈氏而去了。
她在青州的院子一年四季都放着软毯,就是归京了,紫萝院和沅安堂里也依旧是如此,一点不用担心冻脚。
“祖母,”舒瑶委委屈屈地唤了一声,然后才拉着陈氏往里面走。
陈氏也是无奈,舒瑶从小就爱黏着她,这个月尤其变本加厉,完全把自己当她的小尾巴了,从早到晚,醒来就自动过来寻她了。
她怕她无聊,让她多出去走动走动,她就一副被抛弃的表qíng看着她,让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祖母最喜欢的就是我们瑶儿了,刚才说的是什么?”陈氏点了点舒瑶的额头,笑骂了一句。
“我说,我最喜欢祖母,祖母也最喜欢舒瑶,”舒瑶眨了眨眼睛一脸迷茫,真全然忘了自个儿方才说过的话似的,俏皮又狡黠。
“带年糕出去,舒瑶过来,今天祖母帮你,”寻香带进来的瓶瓶罐罐不是作别的,而是用来涂身体的,她这一段日子可谓是各种药浴各种药膳接连着来。
身上更是涂抹了好些东西,连一些极为私密的地方都要被涂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去,每回到这时候,这丫头一准眼泪汪汪,不为别的,只是羞的,恨不得把自己缩得一团,钻到地下去,也就是对她的时候,会坦然一些。
舒瑶乖乖点头,蹲下身体,安抚了一会儿年糕,才让寻香带它出去。
半个时辰后,陈氏才为舒瑶拉好衣服,揉了揉她羞红的两颊,略有些不甘心地说,“便宜他了,若是以后敢对你不好,祖母会收拾他的。”
舒瑶连连点头,她不是没和陈氏抗议过,不要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保养,但是陈氏却没同意,只让嬷嬷们继续如此,陈氏也是为了舒瑶好,不想她之后受苦。
舒瑶所进行的保养,一部分都传自前朝宫廷,一部分是大家族里常用的法子,但她给舒瑶的肯定是最好的,效果也很明显,只是这丫头怕羞,不到十天就要成亲了,还一副动不动就羞答答的模样。
舒瑶放光的眼睛看着陈氏,孺慕信任无比,“舒瑶相信您。”
隔天,宫里送来了嫁衣,舒瑶被折腾了一早上才被放过,嫁衣很合身,除了胸口需要加大点,没其他要改的地方。
她坐在紫萝院后庭的秋千架上,一口一口吃着周允钰让宫人一同送来的点心,吃完了还不忘嫌弃一句,“肯定是他给我吃多了,我才胖的。”
从她回蒋府之后,几乎每日里蒋家都能收到宫里的赏赐,不是周允钰的,就是太后的,周允钰每次都还不忘捎带些jīng致可口的点心来,陶义每回都是笑呵呵地亲自送到她手中。
但比起各种金银器物,宝石珍珠,她确实更喜欢这样的礼物,投桃报李,她也给周允钰默写了不少古篇,残篇,也没管他用不用得上,想起来了,就会默写出来,让人给他送去。
她究竟看过多少书,她自己也不大记得,陈氏出生书礼世家,蒋家是江南望族,老宅里的藏书绝对不少,陈氏还和青州青山书院的院长相熟,舒瑶和院长的孙女儿也是好友,青山书院里的藏书,她也看了许多,而且都尽找那些没看过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