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qíng此景,最适合的便是杀人放火,偷jī摸狗。
墙上悉索作响,一道黑影在墙头出现,只不过不是往里面翻,而是往墙外翻。
轻轻一跃,没有发出半点声音,黑影矫健地贴着墙往巷子外面小跑,待出了巷子,终于松了口气,身形慢了下来。
第一次走在夜深人静的街道上,艺高人胆大,不仅全无惧怕,反而还有几分好奇,不停地东张西望,只可惜周围的店铺早就打烊,黑漆漆的街道上空无一声,连打更的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再往前走了一段,视线中远远出现一处仿佛有烛火的地方,加快脚步走过去,渐渐看清那烛光所在,原来是一个卖甜粥的小棚子。
现在是丑时将近寅时,寅时一到,很快就有人起来洗漱早饭做买卖,这小铺不过是比常人开得早了些,偶尔也有些打更的人路过买碗甜粥暖暖肚子。但他平时睡觉都是不到卯时不起来,自然不知道城里此刻还有卖东西的,不由喜出望外,疾步上前,往那小铺走去。
卖甜粥的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但神qíng动作却甚是矍铄,显然是平日里做惯了事qíng的,粥的香味随着他手中勺子搅拌的动作飘了出来,馋得他差点没流口水。
走近一看,原来这粥是糯米做的,里面还拌了红枣、绿豆、莲子,难怪香气四溢。
那老人抬起头,看到他垂涎三尺的模样,连忙招呼他坐下。
“这位小哥来碗甜粥?”
“好,麻烦老人家了。”抵挡不住香味的诱惑,他讪讪坐下,从老人手里接过热腾腾的碗,小心翼翼尝了一口。
“真香!”
“那就多吃点!”老人笑呵呵的,看着他的衣着打扮,随口道:“小哥莫不是出城访友去,从没在此见过您啊。”
他闻言有点吃惊,“怎么会从没见过我,我自小就生在这荆州城里啊。”
那老人摇摇头,一脸笃定。“我的摊子一般是从丑时开到卯时,摆了十来年了,确实从没在此地遇见过你。”
他脸色微赧,还好天色太黑看不清楚,换了平日,卯时自己只怕还没从被窝里起来。
被老人一打岔,他也想起时辰已经不早了,再过多一会,街上就开始有人走动,到时候府中要是有人发现自己不见,肯定闹翻天。
心中一惊,连忙三两口将粥喝下,回头付账告辞,匆匆走人。
离荆州最近的繁华之地是潜江,潜江是当年楚国的发源地,乾德三年时朝廷设潜江县,隶属荆湖北路江陵府,这里很快因为水土滋润,物产丰饶而聚集了大量人口,久而久之其繁华程度也不下于荆州了。
从此地去潜江,还需要一段路程,他半夜匆忙逃家,只带了些银钱,更没想过牵匹马之类的,出了城门靠两条腿走路,很快就腰酸腿疼,下半身像灌了铅似的。
他生怕后面有人追上来,并不敢多作停留,一开始用轻功飞奔,后来体力不济,就拖着步伐半走半跑,一直行了两个多时辰,自忖家里人一时追不上了才停下来,胸口已经喘得不行,此刻就是后面有人提着把刀走过来,只怕他也挪不开大步子了。
幸而这一路上并不荒凉,由于这条官道常有人走,茶棚之类的也就不少,就在他再也走不动的时候,前面出现了一个凉棚,远远便能看见上面横着根竹竿挂了块麻布,写着大大的“茶”字。
什么叫久旱逢甘露,他这回算是体会到了,二话不说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一张空椅子上,揉了半天腿才缓过劲来。
小凉棚只有几张桌椅,一个年轻小哥在忙活,他要了碗凉茶,便坐在那慢慢喝,极目远眺,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天地如此广阔,人生如此美好。
正胡思乱想之际,马蹄声达达而来,他吓了一跳,以为是家里的人发现自己走丢了,追赶上来,再定神一看才发现不是,来人却是个年轻女子,那一身红色衣裳在马背上襟飘带舞,煞是好看,只不过吸引了他更多注意力的却是那女子胯下的马。
马一看就是好马,一看到这马,他又想起自己出门忘了骑马的事qíng,正恨不得上哪买匹马去,此时见了人家的马,自然心痒不能自制。
那女子注意到他的视线,却误以为他别有意图,不由冷哼一声,手执马鞭朝他走来。
“你眼睛在看什么?”
再冰冷的语气也掩饰不了声音的娇俏清脆,他愣了一下望向来人,却就此挪不开眼睛。
少女肤色极白,却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而是带着珍珠光泽的嫩白,容貌自是不必说了,那一身红衣穿在她身上,简直就像天造地设一般。
只是她此刻柳眉倒竖,嘴角微抿,显然心qíng不怎么痛快。
他连忙起身,抱拳行礼。“姑娘安好,在下无意冒犯,只是看到姑娘的马神骏得很,不由多看了几眼。”
平日他在家中,调皮捣蛋,被父亲责罚,便也会装装无辜让父亲心软,此时面对佳人不豫,这应急的功夫马上就显露出来了。
少女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态恳切,确实没有冒犯之意,再加上对方称赞自己的爱马,心中不快便去了几分,微微一哼道:“算你识货,这马是我爹爹花了好大心思才弄回来的,自然是好马。”
他少年心xing,又对这少女抱有好感,当下便邀她同坐,没话找话罗嗦了一堆,却更让人觉得可爱,而不可憎。
少女平日里百般刁钻,再加上心qíng萧索,本来便待发火,被他东拉西扯了一番,火气竟然莫名其妙消散了不少,她自己也觉得奇怪。
“喂,你叫什么名字?”
他闻言暗暗脸红,敢qíng自己瞎扯了一堆,竟还没有报上家门,忙说道:“在下楚则,来自荆州楚家。”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语调也不由微微上扬,带着不自觉的骄傲,少年人在面对自己有好感的异xing面前,总会想百般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不料那少女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倒似没听过楚家这个名头。楚则突然想起自己父亲提过楚家自从叔父死后,就大不如前的事qíng,不由略带黯然,胡乱想着这少女是不是因为这样看不起自己。
“我叫冯星儿。”少女也报上名字,未了又补充一句,“我爹就是快剑冯chūn山。”
楚则吃了一惊,冯chūn山的名字他是听过的,听爹爹说此人剑法上面也颇有造诣,却没想到他有个如此标致的女儿。
两个人都没什么江湖阅历,也幸好遇见的是彼此,三两句话就把自己的来历家世透露了十之八九,若是他们父辈在此必要大叹三声,后悔自己没有在儿女出门前传授行走江湖的经验。
两人又聊了一阵,兴许是年龄相仿,居然越说越投机,冯星儿便问起他的去处来。
楚则苦笑一声,自己哪有什么去处,自从那天父亲向如意楼主下帖约战,他就越想越后怕,担心父亲又会重蹈小叔的覆辙,又想不到好的法子去阻止,镇日烦恼,以致于练功都定不下心,被父亲训了好几次,却终于让他想出个主意来。
这主意说起来也没什么高明的,不过是条苦ròu计,他大半夜地离家出走,还给父亲留了一封手书,说自己去找如意楼主,愿以己代父与之一战,就算身死也不足为惜。
前半句不假,后半句他却是想去了之后,先晓之以理动之以qíng,对方在武林中也算赫赫有名,怎么好跟一个小辈动手,到时候自然不了了之,而父亲因为他出走,必然也会出来四处寻找,到时候错过了决战的日期,自然就皆大欢喜。
可是这天地茫茫,他哪里知道如意楼在何方,出了城门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点失策,但箭已出弦,唯今之计只能一路见机行事,顺便打听,反正离五月初五也还早。
哪知道冯星儿听完,脸色立变,面寒如冰,冷冷说道:“那沈融阳可不是什么好人。”
第56章
楚则闻言大吃一惊。“何出此言?”
冯星儿当即冷笑一声,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原来当日她一直缠着苏勤,到祈镇附近却跟丢了,就再也没见到人,直到父亲派出师兄来找她,她才知道苏勤在两人分手之后的几日内,便已在那祈镇的一间青楼楚馆中意外身死。还是沈融阳将苏勤的尸体送回苏家的,苏家又将噩耗告知冯家,之后两家取消婚约。
当初苏冯两家订下儿女婚姻,冯星儿还在襁褓之中,长大之后对这桩婚事百般不愿,但纵是她平日受尽宠爱,也无法让父亲改变主意,违背对朋友的诺言,因此先入为主,心中对苏勤印象就没好到哪里去,及至后来见面,两人从一开始就结下梁子,到冯星儿抱着想戏弄他的心理缠了一路,反而对苏勤生了些莫名的qíng愫,此时她已经不太反感父辈立下的这桩婚约,却没想到横生此变。
苏勤的死来得如此蹊跷,不仅是苏家,连她也觉得不对劲,于是留书出走,跑到苏家询问当时的细节,才知道将苏勤尸体送回苏家的是沈融阳派去的人,至于如意楼跟苏勤的父亲说了什么,苏老爹一个字也不肯透露,这更让冯星儿觉得苏勤的死与沈融阳有关联,甚至觉得连苏老爹,似乎也是屈从于如意楼的胁迫之下。
她想替苏勤报仇,但是冯chūn山却是绝不会跟着女儿胡闹的,凭她孤身一人,又毫无佐证,如何去找对方?
郁郁之下,冯星儿只好骑着马四处游走散心,却不料在这里碰上了楚则。
楚则听完来龙去脉,有些目瞪口呆,他自小就很少离开过家门,更在父母的庇护之下长大,何曾想过江湖中人与事还是如此复杂的,突如其来的讯息将脑袋搅得如同浆糊一般,他怔愣了好久,才讷讷道:“如果沈融阳真是这种伪君子,那现在我去找他,还有用吗?”
“当然没用!”冯星儿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随即又皱皱眉头,半带迟疑道:“以我们的武功,都不会是他的对手,但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用,如果能逮到一个有许多武林人士都在场的机会,戳穿他伪君子的面目,也许会让他身败名裂呢!”冯星儿说到最后,只余冷笑而已,眉目之间,表现出十足的厌憎。
楚则细细想了大半天,也觉得她说得有理,幸好自己在这里碰到冯星儿,否则极有可能被他弄巧成拙。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找沈融阳?”他们都不知道如意楼的所在,若是折返回家问长辈,那只有被禁足的下场。
楚则淳朴开朗,冯星儿刁蛮任xing,两个人凑在一起,必是前者让着后者多些,加上少年又心生倾慕之意,无形之中,两人已经隐隐以冯星儿马首是瞻了。
冯星儿歪着脑袋,蹙眉许久,突然眼睛一亮,看得楚则心跳又快了一阵。
“有了!我这一路上,听说漕帮广发天下柬帖,说是因为近来沧海门并吞了许多小门派的事qíng,请武林英雄前往共商大计,还说要选个盟主出来统帅群雄呢,我们也跟去看看热闹,一来可以打听如意楼的踪迹,二来说不定沈融阳会去,那就一举两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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