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静寂无声,每个人都被惊呆了,久久无法反应过来。萧宁不知何时已来到我身旁扶起我摇摇yù坠的身子,悄声问道:“你没事吧?”我忍住昏眩yù呕的感觉和喉间炙烧般的疼痛勉qiáng站定,轻轻摇了摇头。心中五味杂陈,却全因眼前的女子所起,酸酸涩涩,似乎有什么冒了出来,却又一片空dàngdàng的,说不出的难受。
封雪淮首先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往门外走去,有人轻轻开了口:“教主,她的尸体……”“随便找个地方扔了。”毫无感qíng的声音响起,白影翩然而动。“站住!”不知哪来的一股无名之火突然冒了起来,烧得我难受至极,就这样朝着那背影大喝出来。
人人皆惊疑不定地望向我,此刻心中燃烧着一把怒火,倒是什么惧意也没有了。白衣站定,却没有回头。
“她虽然手段激烈,可毕竟是真心真意爱过你的,死者为大,你怎能如此待她!”说至激动处,眼前隐隐发黑,却是一口傲气哽在心头,硬撑着没有倒下去。萧宁紧张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惶恐:“秦公子身体不适神智不清故出言有所得罪,请教主勿怪。”
“我没有神智不清!”我甩开萧宁相扶的手,深吸了口气,努力聚集开始涣散的焦距,瞪着前面那个冷漠如冰的背影。“就算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也不能这么对她,何况她还是你的师妹!”
一个不长的句子已耗费了我全部的力气,闭了闭眼,胸膛不住地剧烈起伏着喘气。就在我以为永远都不会得到那人的回答时,冰寒的声音忽然响起:“将她埋在后山石室。”得到想要的答案,我心神一松,身子便直直往前倾倒,朦胧中,似乎听到了留衣焦灼的呼唤声……
☆、第25章
烟雨蒙蒙,柳叶拂飞的石桥上,是谁在携手而笑?男子轻轻拨开落在那白玉般额头的散发,在那上面印下深qíng一吻……佳人回眸顾盼,倾人城国,浮生一笑,灿若朝云。
五月飞花,海誓山盟,十年双双,青丝成雪,故人何在,笑语盈盈……虽然隔得远远,但我莫名地就是知道,那白衣胜雪,恍如天仙的女子犹如自语般低低诉说的,究竟是什么。“娘……爹……”我不敢置信地轻喃,不知不觉地移动脚步yù上前,双脚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缚住而动弹不得。“娘……”我着急地想大喊,却惊恐地发现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从小只能从画像上看见自己娘亲,谁来告诉我,这不是幻觉?而那个笑得一脸温柔的俊秀男子,竟是年轻时的爹。那时的他是多么神采飞扬,两人站在一起便是一对活生生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然而想起后来,只会令人更加感伤罢了……
娘……娘……我泪流满面,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呐喊,你何其忍心抛下爹和我,如果你还在,如果你还在……女子仿佛听见了我的呼唤,轻轻回首,却是满脸神伤。“鸿儿,对不起……”女子檀口微张,声音遥远得好象从天际传来,如飘似缈。“娘也不想这么早离开你的……人生这条路,你或许会走得比别人艰辛,但娘相信……”话音愈来愈小,终至化作一缕清风,飘散无痕。
只见女子浮起一丝欣慰的笑意,朝我深深地望了最后一眼,似有千言万语来不及说,然而她终究还是回首,挽起身旁男子的手,两人的身影淡化在无边无际的雾气之中。
不!……那噩梦般的窒息感一直缠绕着我,让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不要走……我还有……还有很多的话要对你说啊……泪无声地狂流,内心如焚。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啊……
你还有我啊……
是谁……谁在说话?我抬头四望,却不见人影。你啊……总是让人放心不下,要是有一天我离开你身边你要怎么办……惊鸿,你这么聪明,却不谙人心,行走江湖难免会遇上麻烦,这块令牌带在你身上,或许会有用……我低头,手指缓缓抚上胸口那平滑晶莹得仿佛在流动的玉,慕容,慕容,好想你……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你在哪里……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么……泪珠滴落在玉上,泛起一阵温暖的光芒,将我团团围住……
“唔……”颈上沁入一阵清凉,那火烧般的痛楚顿时减轻了不少。脸上湿湿的,不由抬手去摸,却发现手被紧紧握住了。“恩……”缓缓睁开眼,望进留衣哭得如核桃般肿起的眸子。“怎么了……”一开口,惊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像鸭子在叫。
“惊鸿!”留衣见我醒来,喜形于色。“你等等。”她胡乱地摸了摸脸,跑去倒了杯水,又轻手轻脚地扶起我。一股温暖的液体流入喉间,我口中逸出舒服的叹息,感觉立刻舒畅了许多。“怎么哭成这样?像只兔子。”我取笑着她,手却心疼地拂开散落在青白脸庞的乱发。“你还说!”我一说她又开始抽泣起来,眼泪扑哧扑哧地成串往下掉,手指轻轻地抚上我的颈项,动作已是轻柔至极,仍令我不由倒抽了口气。“这么深的勒痕……那女人好狠……如果我在你身边,就不会让她这样伤你了!”
“别哭啊。”一见她哭,我立刻手忙脚乱起来。边拭去那泪水,笑着安慰她:“看我这不是没事么?”“没事?”盈盈水眸瞪着我,“昏睡了三天叫没事吗!我听萧堂主说你还差点没了命,你……你……”她哽咽得说不出话了。我不由暗怪萧宁,明明知道留衣担心我却还那么多嘴。“傅离珑武功与君陶然不相伯仲,你在的话也只会多一个人受伤罢了。”“可是我听说之后你还主动去靠近她。”留意咬着下唇紧追不舍,大有我不回答就哭给我看的架势。我苦笑,这萧宁到底跟她说了多少事啊。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要我置她的请求于不顾,我做不到,何况她也是个可怜人。”将一生的心都放在一个人身上却得不到任何回报,也许对她来说,能够死在封雪淮的怀里,才是一种幸福吧。我长叹了一声,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然而我在她临死的那一刻,却涌起难以言喻,近乎身受的悲哀,对世qíng的纷纷扰扰,仿佛又看透了几分,这于我,究竟是幸,还是不幸?我出神地想着。
“不要!”留衣突然紧紧地抱住我,声音透着微微的惊惶。“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我回过神,不解地扶起她。她抬头,神qíng迷惘。“你刚刚……让人觉得很飘渺……好象随时会飞走的感觉……”我失笑,笑她的胡思乱想。“我又不是鸟,怎么会飞?再说……”想起梦中的qíng景,我的声音低了下来,神色黯然,“我又能走到哪去……?”
柔荑愈发握紧了我,另一只手如chūn风般拂过我的脸。“你刚刚作了噩梦吧,一脸的泪痕,都哭湿了。”我真的哭了?我愣愣地失神不语。那个梦,好象真的一样,温暖得……让我心痛。
“那么无助的你,就像无依无靠的小孩,却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除了少主,我不可以分享你的心事么?藏得太久,只怕到时都腐烂了。”留衣笑着,笑容是那么明丽而灿烂。我忍住哭泣的冲动,拥住她,将头埋进那暗暗生香的发丝。“对不起……”总有一天,我会对你说的,只是这一刻,我想静一静。
留衣无言地轻拍了一下我的背,我知道她会理解我的,心底淌过暖流,抬首一笑,转头望向窗外,轻道:“留衣,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留衣愣了一下,高兴地道:“好啊,我早就想走了。”迟疑了一下,“要是你还不想走的话……”我笑了,刚醒来却已有些疲惫。“我怎么会不想走呢,只是之前被一些事羁绊了,但是现在,无论什么都不能动摇我想走的决心了。”留在这里太累了,不是我能适应的。
青葱长指抚过我的眉间,“你本不是江湖中人,自然不习惯这种生活的。”“也许吧。”我苦涩地笑了,我可以不介意被人当作棋子,但却无法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慢慢地消逝,即使那个人曾经想杀我。手指不由抚上胸前犹带暖意的玉牌,慕容……也许真如你所说,我虽然可以看透很多事qíng,却永远,也看不透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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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月初挂,chūn云流尽。
方才魂梦一场,却仿佛让我明了了许多事qíng。关于父亲,对他的冷淡和疏离,自己心中并非无怨,只是那怨藏得太深,竟也化作如他一般的冷漠。离家前那冷肃依旧,鬓边却已染星白的父亲,与梦中那个清俊秀逸,顾盼风流的男子相比何止天壤?两人相爱至深,娘却先弃他而去,留下他形单影只地日日对着我。睹物思人,秦家无一处没有留下他们晏晏笑语的痕迹,只怕他心中的苦,心中的怨,还要比我深,比我浓吧?
长吁了口气,我披上外衣走出房门。踏在繁花绰约的小径,身上散满了细碎错落的花影,心头便是思绪万千,一张张容颜从脑海掠过,却只是更添纷乱罢了。几枝白梅逸逸从肩膀处斜出来,淡淡飞着冷香,三月的chūn光在这里不复得见,月光铺下来,竟似下了一庭的香雪。我略感疑惑地望望四周,一片陌生,全然是没有来过的地方,转身yù走,却是连来路也不识得了。只有继续走下去了,我不甚在意地想着,拢拢单薄的外衣驱赶入夜的寒意,漫无目的地移动脚步,冷香渐稀,视野也随之开阔,清冷无波泛着微微磷光的水潭静静地驻在那里。看着它,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就想起了封雪淮,也许是那种一直都冷冷淡淡的感觉很相似吧,与慕容一般不把人命放在眼中的漠然呵……
视线蓦地凝住了,那个颀长挺拔的白影,我不由扬起苦笑,这是不是就叫冤家路窄,白天对他那样说话,现在又撞上了,只怕会连小命也不保了吧。思及此,我毫不犹豫地转身。
“来了又为何要走?”幽月下,清冷如水的声音响起,仿佛在自言自语。我暗暗苦笑着停下脚步,知道他在对自己说话。
“因为怕你杀我。”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第26章
“因为怕你杀我。”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哦?”背对着我的声音微微有些嘲讽。“为何那天的事又不见你求饶?”我淡淡一笑:“既是避不过,又为何要避,既是避得过,又为何不避?”“替傅离珑说话是避不过的事?”我思索了一下,很认真地答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事qíng。而惊鸿所坚持的,也许正是教主所不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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