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早就到这里,不像你的个xing。”慕容边说着,挑起我的发丝把玩,温雅的面容上是一贯令人如沐chūn风的浅浅笑意,只是在面对着自己时,这般浅笑便愈发深上几分。
“是不像。”我也不去理那只由头发而至颈项甚至开始向锁骨处游移的不安分的手,像这样可以安静地坐下来啜一口茶,看着身旁这个人,便觉得两天来有些纷乱的qíng绪都渐渐沉淀下来。
将路上所遇之事都缓缓道出,不可否认自己关心则乱,然而更重要的,是这件事从一开始便有些诡异古怪,慕容向来擅长于将一些不经意的细节和线索加以分析,或许可以听听他的意见。
“你是说你发现封雪淮不见了之后,在那里捡到一块女子用的衣料?”长指轻扣桌面,光线照在那张侧首沉思的俊美容颜上,宛如画中,我竟看得微怔。
“不错。”我从怀中拿出那布料递给他。
摩挲半晌之后,慕容扬唇,弧度有些诡谲。“撕口整齐,而且没有揉抓过的痕迹,可见不是在匆促之间被撕下来的,说不定,那人是想传递什么信息。”
他语出惊人,我却听得一怔,不由蹙眉。“这么说封雪淮是自己离开的,而这块布料也与他没什么关系了,但那里人迹少有,又怎么会一夜之间来了那么多的人?”
“未必是没有关系,只不过封雪淮不是被人带走的,这点可以肯定。”慕容轻笑着,“对于他的了解,我比你还要清楚,他不是会受胁迫之人,就算在常人以为的困境之下,他也不会放在眼里的。”
我沉吟不语,耳畔却忽而传来话语,微微的热气chuī在上面,惹得肌肤莫名一阵颤栗,那人不知何时已极凑近自己,两人的身子几乎贴在一起。“你在想他?”
“我不知道,”微微苦笑着移开视线,望向窗外因为huáng鹂停驻而摇曳的细枝上。“当初对你,我的还会痛苦,还会怨恨,然而对他,见到他的时候,却真的恨不起来,所以,倒不知该怎么对待了。”
“不要皱眉,那不像你了。”那人轻责着,抚去自己眉间的皱折。“我的错,我会用一生来弥补,而且心甘qíng愿,但是听到你这么说,我还是很高兴。”
见我抬眼看他,慕容微微一笑。“虽然有些忌妒你对他的感觉,但你与我说这些,是不是代表我在你心中是更值得信任的?”
“咳……”
有些被呛到,继而略略尴尬地转头,眼前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尔雅无害,某些时候也有不言而威的气势,然而论起攻心为上的言语,只怕也是鲜有敌手。
他见状笑容更深,双手环在自己腰间,埋首深吸了口气。“若是当初我没有让留衣绊住你,现在的光景想必就全然不同了吧,所以,我很庆幸。”
淡淡的神qíng这般缓缓飞扬起来,嘴角不觉微扬,心也随之温暖,望着眼前这人诚挚的眼眸,便觉得仿佛一直都沉浸在三月的chūn风之中,绵长而令人眷恋。
“这次事完之后,往大漠而去如何?”
我轻轻挑眉。“怎么突然有这种兴致?”
他笑而未答,话锋倏然一转,说的却是毫不相gān的内容。“其实南北对峙多年,擎天门在里面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顿了一下,缓缓续道,“慕容家上溯几代,皆在南朝中苦心经营,使得朝廷中枢,地方政务的颁布运转,都隐藏着慕容家的影子,父亲以及先辈们,都希望借此一步步接近那个位置,最终取而代之,甚至可以在南北的相争之中,渔翁得利。”
慕容只字片言,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听得一凛,这是怎样一股势力,仅仅是影子只怕不止,若说南朝表面上多年积弱却始终未曾覆亡,这里面必定也有慕容家的原因吧。
“前些时候滞留在那里,就是为了解决那些事,从今以后,我便是孑然一身两手空空了,若你因此而嫌弃,我也一定要死赖着你。”那人将自己抱得愈紧,高扬的唇边尽是狡猾的笑意。
“你……”喉头仿佛被什么哽住,微微有些艰涩,我垂眸微叹,“你可以不必如此做的。”
自小因为环境而学会淡漠,此生慕容,轻盈,还有留衣,已付去心神大半,再多的,便是无力了,所以纵然有朝一日会因为失去而心痛,却也不会就此活不下去,徘徊在huáng泉之间的滋味,一次便足够了。
“然后呢,任你独自到大漠逍遥自在么?”那人轻哼,“我从来不会委屈自己,这样做,完全是甘之如饴,所以你不必全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
面无表qíng说着令人莞尔的话,腰间却被箍得隐隐作痛,我啼笑皆非,不得不提醒他一句,“但你还是擎天门的门主。”一天在这个位置上,便意味着一天不可能摆脱麻烦二字。
“那又如何,擎天门也不是我的,完了便完了,我一点也不可惜。”他笑得温柔却狡诈,我却头皮发麻,对他居然会说出如同昭羽般任xing的言语而瞠目结舌。
“我说过,我喜欢掌握着权势的那种感觉,因为它可以让我体会到将他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愉悦,但那只是感觉而已,有没有真正的权力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知道以我自己的能力,就算没有任何背景的倚靠也照样可以做到。”声音不疾不徐,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般轻柔,其中暗含的语意却不容置疑,我也知道他确实是这样的人。
“但是你不同,你是我喜欢的人,”他浅笑着下了结论,温柔的双眸直视着自己。“最喜欢的人。”
心微微一震,良久沉凝,叹息般的声音几不可闻地逸出,淡淡消散在风中。
“我也一样……”
所以无论怎样,在初见封雪淮的惊艳过后,能够牵动自己qíng绪的,始终只有这个人。
☆、新年番外 chūn风
喜欢一个人,是喜欢看他看过的每一道风景,喜欢望着他的睡颜静静不起,喜欢他被自己捉弄得手足无措的样子,喜欢他吃着自己所煮的难以下咽的鱼时那一副有苦难言令人忍俊不禁的表qíng,喜欢他眉眼笑容淡淡仿佛可以入画的神色,喜欢他……
最初见到他时,并不觉得这少年有什么特别,而第一次令自己惊诧的,却是那份看似淡然随意实则细腻玲珑的心思。
惊鸿惊鸿,道是惊鸿,却是名不副实,我也很后悔为何要取了这么个名字。
那人摸着脸笑应着侍女huáng裳的轻视时,语气之中并没有一丝自鄙,反而带着浓浓的调侃。
惊鸿么……
初识无心,再见惊鸿……
这真是一个好名字……
“惊鸿……”
指腹轻扫过他的脸,见他睡得极沉,眉间倦意淡淡,显是被昨夜qíng事所累。坏心一起,不由捏住那人的鼻子不让呼吸,笑吟吟地等着他喘不过气自行转醒。
等了半天,胸前起伏倒是愈见急促,人却依然不见醒来,身下手指微动,以为他要拂去自己的手,未料那人动也不动,唇微微张着,竟是用口呼吸起来,人却酣睡如旧,美梦深深。
哭笑不得地放开手,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手轻抚着沉睡的静颜而下,蜿蜒至颈项,再顺势滑入松松半系着衣带的前襟,游移在光luǒ的肌肤上挑逗着,头也跟着俯下,气息浅浅喷在那人耳际,烙下若有似无极暧昧的吻痕,淡淡的晕色随之浮现在锁骨处,且愈发有燎原之势。
“住手……”
几不可闻的声音从那人口中叹出,眉间微蹙的表qíng显示他知道慕容正在做什么,然而极度的疲惫让他无法将那人推开,只能发出微弱的抗议。
“我不住手,除非你能自己起来阻止。”
露出一丝吃定了他的坏笑,手指轻拂过胸前敏感,并不多作停留,而是继续缓缓而下,极尽挑逗之能事。
眼见长指便将伸向要害,本yù沉睡却不得片刻安宁的人终于忍无可忍,撑开双眼,冷冷瞪着那个被自己倏然抓住手,却依旧噙着浅笑的人。“你很闲?”
“是呀,”某人在一夜chūn风之后jīng神奕奕,亦满面chūn风,毫无愧疚之色。“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早起的虫儿被鸟吃。”
意识不清地回了一句,惺忪着眼神便又要倒下,慕容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笑。
“二月落梅冰蒸糕,最是人间第一味,不知秦公子有没有兴趣赶去看看cháo汐日月楼的日出,顺便品尝表苏里滑,入口即化的二品梅花糕?”
笑吟吟地看着那人的表qíng僵滞了片刻,随即又盯了自己半晌,眼神中带着睡眠不足的怨恨,想必心中也经过了剧烈的挣扎,终于道:“我去。”隐隐有磨牙的声音,让慕容笑得更开心了,仿佛又见到了当年初见,为了让他与自己同路而利诱他时,那人也是一副心不甘qíng不愿而又舍不得放手的有趣表qíng。
天未泛白,只隐隐地显出一层薄蓝,远处江上的渔火尚随着江水浮动而微微地上下摇晃着,映得深黯的水面也dàng起丝丝灯光的涟漪,周围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寂静。
那人的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只由着自己带着走向江边,等到脚步停下,才缓缓四顾,现出茫然的神色,又转首望向他。“江边?”
慕容颔首而笑。
那人奇怪地看着他,“去cháo汐日月楼需要乘船?那里不是离这不远吗?”
“cháo汐日月楼有三绝,新笋,四品梅花糕,还有一样,不是菜肴,而是在cháo汐日月楼上看日出,但是在楼上欣赏,不如泛舟乘兴而至,一路看着朝阳冉冉而起,岂非绝妙?”
那人想了想,有点怵然地望一眼冰寒的江水,这才点点头,露出痛下决心的牺牲表qíng。
“好吧,反正我也只是为了那盘梅花糕。”
慕容酝酿许久的诗qíng画意被打击了一下,不禁有点哭笑不得。
“那走吧。”
吩咐了同样睡眼惺忪的艄公开船,回头看看那个刚上船不久坐在船头又开始打瞌睡的人,顿感无力,然而说到底自己也是罪魁祸首,慕容万年难得一见的愧疚感因为眼前这个人而微微萌生,不由思忖起今后是否该有所节制的问题。
走过去轻摇醒了他,慕容有些无奈,眉宇间染上一丝几不可见的宠溺。“这里风凉,别睡。”
“知道了。”那人打了个呵欠,神智看起来终于清醒了些,左右看了几眼。“今天江上怎么似乎特别冷清?”
慕容抛过去一个你后知后觉的白眼。
“今天是大年初一,昨夜因为闹岁而晚睡的人们自然现在还没起来,艄公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哦。”淡淡地应了声,没什么特别的表qíng。
反倒是慕容被他的反应勾起了好奇心。
“以前的除夕,你是怎么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