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多跟我娘学一学行走江湖的话语之道。”箫筱眉收回目光,很同qíng道。
箫且意兄妹两往路边站了站,让丹蛇神坛的马车先上去,原本是打算跟在马车之后看看里面那个不省心的准备做什么,岂知站在路边之时,旁边有白道侠士认出他来,纷纷三五成群地走上来跟他寒暄一二。一时间,箫且意身边的人竟是越来越多,等他好不容易从中脱身,丹蛇神坛的马车早就慢慢挪得影子都没了。
箫且意满脸捉摸不透,摸了摸下巴:“筱眉,你说,方才那个护法转达的话是什么意思?”
吃醋呗,还能是什么意思。箫筱眉gān笑两声。
“莫不是耀阳毒君那魔头的弟弟竟在白眉暗河边对我一见钟qíng?”
“……你是说对一头浑身湿淋淋半死不活的野猪一见钟qíng?”
“那他为何捡我回丹蛇神坛而非补一剑以除心头之患?”
箫筱眉沉吟片刻,最后很严肃地撒谎:“大众脸救了你一命。”
箫且意:“……”
兄妹二人轻装上阵,很快将带着细软的奴仆甩在身后。箫筱眉武功底子不算太好,幼时练武也是偷懒居多,因为是姑娘家,她爹也就是箫且意的舅舅对她也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此时此刻,箫且意还有心思边心不在焉地欣赏风景边爬山,箫筱眉却是累得连话都不想多说半句。
而两人周围身着其他门派的武林人士,也有一小半和箫筱眉是一个qíng况。
……
所以说,白眉山真的高得太不近人qíng了。
到了半山腰,白眉道教开的中途供人歇息的小茶庄,箫且意终于看见了丹蛇神坛的马车。再往上,上路就变得陡斜,这马车看样子是决计上不去了。
箫且意在破烂的桌子旁边坐下来。一抬眼,就看见坐在最里面的耀司。这会儿他脱下了教主的袍子,换上护法级别的简单黑色剑套衣。长长的黑发束成马尾高高地乍起,乌黑顺亮的头发下摆垂到腰际,额前不经意地几戳碎发,整个人显得特别jīng神。
就在箫且意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的时候,耀司似乎是有感觉一般地往这边望了望,下一刻,两人的目光就有短暂的jiāo汇。
然后耀司率先移开目光。
箫且意展开扇子扇了扇,满脸不确定地低下身子,悄声对表妹道:“我总觉得耀司是真的爱上我了。”
箫筱眉喝口茶,不以为然地哼哼一声。
“不过很可惜,我只爱妖娆可人的女xing。”箫且意挺直腰杆。
音量不大,但是以耀司的武功底子要听到却决计不是什么难事。箫筱眉余光瞥见耀司的脸色似乎变了变,于是忍不住出言嘲讽:“吃个‘前尘忆梦’倒是把你口味都吃坏了,以前江南花魁从你面前走过,你也是目不斜视的。”
“那我看谁去了?”
看那边那个黑脸包公呗,天天看也不嫌腻也是你自己说的。箫筱眉忍不住啧啧两声,这孽,作得!
得不到回答的箫且意也不在意,收起了戏谑恢复淡然的神色,“啪”地一下合上扇子,在桌子边缘敲了敲,略有些冷漠道:“不说也罢,往事便休要再提,这次算我的不对。”
两人沉默下来,不自觉地,周围人细细碎碎的低声jiāo谈就传到自己耳里。
都是说一些门派里乱七八糟的事务,比如什么抢破脑袋地争取这来白眉山的帖子引发的明争暗斗啊之类无聊的事。箫且意有些兴致缺缺,正准备收拾收拾继续上路,忽然就听见有人提到耀阳毒君。
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子冰镇青梅酒,箫且意面容从容地听着。
……
“那边那个就是耀阳毒君?”
“我看是,白袍子上面的红色曼珠沙华,错不了。”
“哎哟我的娘亲唉,这男人长得,啧啧,比小师妹还好看。”
“你他娘的给我小声点儿!”
“唉,德行,看到那边没,箫盟主坐在那儿呢,你怕他娘个屁。话说回来,耀阳毒君怎也会被邀请来白眉道教的大弟子及冠礼?”
然后那边的声音再次明显地压低,箫且意就不太听得清了。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几个词,比如说金拂尘。箫且意挑挑眉,下意识地望向手边放着的jīng致锦盒。
这时候,原本低声私语的两个人忽然同时猥琐地窃笑起来。箫且意忍不住回头看是哪个门派的门徒那么丢人现眼,一回头,就正好看见一根竹筷飞快地破空而来,像根银针似地,以刁钻的角度斜斜cha。入声音来源两红衣人其中一人的手腕中。
好快的手法。
箫且意与那人具是一愣。
随即那人握着手腕惨叫起来。
那单只筷子竟然斜斜地cha。入红衣人手筋处大xué,眼看这手腕若是不找名医及时医治,就废定了——可是这样的小门派,人看样子也不像是什么重要的门徒,想要找到好大夫是不可能的事。箫且意皱皱眉,余光一瞥,不知怎么就看见耀司嘴角微微勾起,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他淡定地筷桶里重新抽出一根竹筷,夹了一块水晶桂花糕状的点心,慢慢送入口中。
身边样貌脱凡的开阳只是稍稍皱眉,片刻之后也如同没看见一般,转而对耀司低声道:“我告诉你不要再吃这样甜腻的东西,一会胸闷莫又乱发脾气。”
……
这和谐场面在箫且意看来,不知怎么,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就像种了大半年,天天浇水施肥的杨梅树它忽然变成了桃子树似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对了。
恨铁不成钢?……嗯,就是这个。
耀司高傲抬起的下颚曲线,嘴角那抹清冷嘲讽的笑,勾得他箫且意心里痒痒。
痒得一阵阵蹙紧,微微发痛的那种。
箫且意不明白了。
他茫然地坐在原地,一动未动。
直到为兄弟奋起拔刀的红衣大汉bào喝一声冲丹蛇神坛那边扑过去,还没来及碰到耀司的头发梢,就被苍láng丢下山——白眉山后山没有阶梯,这一丢下去,直直坠落山底,若无绝佳轻功必死无疑。
耳边乱糟糟地响起其他凑热闹的人为那两人声讨的声音。
箫且意站了起来。
众人终于安静了。
箫筱眉将杯子摔倒地上,也站了起来,直直地瞪着箫且意。
箫且意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包括耀司。
那个黑衣男人始终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qíng,慵懒地单手撑着下颚,大方地看着他。
……
“来道白眉山,既是白眉道人之客。还请各位侠士管好自己的嘴,切勿再论他人是非。”
箫且意背上原本放在破烂木桌上的龙纹剑鞘,面无表qíng地淡淡放下这句话,语罢,转身便走出茶庄。
再也没有回头看茶庄内一眼。
留下满堂静寂,面面相觑的江湖众人。
良久,终于有一声嗤笑打破了这死水一般的静。
“臭鸭子摆臭架子。”耀司乘着开阳不注意,将第二块水晶桂花糕飞快地塞进嘴里,深邃的黑色双眸中,隐约带着一丝不引人注意的笑意。
第八章
白眉道教现任关门大弟子白意及冠礼搞得很隆重,这从这几日,云雾环绕犹如仙境的白眉山上来来往往到处是人,一时间热闹十分,倒是打破了平日里白眉道教置身事外的形象。江湖里只要是叫得出名字的各大小门派纷纷派出的与白意地位平起平坐地位的弟子前来祝贺——白眉道长更是亲自下帖请来了现任武林盟主,虽然这种行为不免遭一些别有居心的人猜测,但是事实上,白眉道长却确实是长足了面子。
白意虽年纪轻轻,却得白眉道长亲传。传闻,他已经成功将白眉道教奇门遁甲之术jīng通,开始初步进入学习御剑飞行之术。
“御剑飞行,快意江湖”是每一个江湖儿女们共同向往的奇术,在第一任白眉道长在几十年前的武林大会第一次以御剑术出现在众人面前之前,“御剑飞行”不过是人们口口相传,可遇不可求的传说仙术。
身着一身首席大弟子青色罗衣的白意倒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俊秀儒雅的面孔还带着一丝丝少年的稚气。从及冠礼仪式开始,一板一眼沉默不语地按照预先约定好的步骤一丝不苟地做着,眼从一开始,就没有扫过下面坐了满堂英雄豪杰的会客厅哪怕一眼。
“这少年人胆色不错,将来必有大成。”
清清冷冷的低声从角落中传来,不响亮,音量控制得刚刚好让周围人听见。
耀司一行人因并非什么名门正派,只被刻意安排到前排的角落里,白眉道人似乎是为这个排位费劲了心思——你说我看不上你们魔教,那是十分不对的。你看,我不是把你安排到前排了吗?他们说我勾结讨好你魔教,那也是十分不对的。你看,我不是把你塞到角落里了吗?
不过白眉道人算是白忙乎了。
因为丹蛇神教众压根儿就不在意坐在哪——坐哪不是坐?坐正中间大厅塌了还能少压死你一个不成?
先前说话的,正是坐在桌席上座的开阳,只见他浅尝一口白眉山特产的青梅酒,而后优雅地放下杯子,将目光从新放回大厅,聚集众人目光的那位少年身上。
相反开阳的淡然,耀司打从进了这个大厅开始,就沉默不语,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他坐在背对光线的位置,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点点僵硬,如果仔细看,还能看见他脸上的一丝尴尬。
苍láng抱着自己的阔剑站在耀司左手边,将一切收入眼底。心中一动,抬头撇了一眼堂上即将礼成的俊美挺拔的青衣少年,苍láng先是一怔,随即不禁在心里默默摇头,瞬间脑补了很多。
会客厅内气氛在这时至高。cháo。原本坐在最中间的箫且意从自己的席位上站了起来,慢慢渡步到白眉道长身边,从他手上接过卷轴,一个个字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脸上带着的沉着冷静确实是该为一个合格的上位者所有,话语中其中却不乏一丝真心实意地对后辈的赞扬。
看来,箫且意这个盟主虽然上任不久,但很得人心。
这时,感觉到一道yīn郁锐利的目光往这边扫来。苍láng心中一惊,不仅抓紧手中的阔剑,顺着感觉到的目光方向一看,却直直对上青衣少年的目光。
很短暂的一瞥,随即后者便移开目光,状似认真地听着盟主的期望与赞扬。
目光移开之后,压力瞬间消失。苍láng默默擦汗,他知道,白意当然不是在看自己——这事儿不用推理,只需低头一看便可发现,主子的背比刚才挺得还直,槐树gān似的。
嗯,好歹还知道羞耻,也不算彻底没救。苍láng在心中腹诽,又忍不住叹气——
这世界上原本还能有一个叫箫且意的人能死死地管住主子……
苍láng薄凉嘲讽的余光轻轻滑过光明堂上众望所归武林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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