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ony顶着他yīn测测的目光,连滚带爬摸回来,抱住他的手臂哭哭啼啼:“别打我了,求求你了!!”
……车童,司机,和若gān群众纷纷掏出手机报警。
警察来得略快,领头的胖警察不由分说把两人分开,都带上了警车。
胖警察嘴里说着十年不变的官方说辞,面上严厉,眼神却悄悄和Peony对上了一瞬。
Peony还在哭,边哭边松了半口气。
除她之外,赶来的第一个调停者是警察。
第29章 预兆
李陵扶稳了半靠在自己身上的周檀,看他脸色像先前在车上一样差,不禁伸手飞快探了下他的额头,压低声音说:“放了手上的杯子吧,你空腹喝两杯了。要不去旁边休息一下,还是吃点东西?我给你拿。”
周檀一下说不出话来,原本三分的不舒服他越发做出了十分的疲态,攀着李陵不撒手,任由李陵把他弄到会场旁边的沙发上。
李陵费了点劲儿才把周檀从自己身上撕下来,又叫住穿梭在会场的服务生要一杯盐温水,才转身回会场去,准备给周檀拿点垫胃的食品。
周檀靠进沙发里,稍微松了松领口,深呼吸,试图让心跳平复下来。
其实从先前在车上发作了那一次之后,他一直都没有完全好起来,而是处在一种压抑的缓和之中。像是附近有个与他振幅一致的振动器,慢慢和他的频率对上,令他鼓噪不已。
他刚才借着周围的人分散注意力,那种感觉还是挥之不去,甚至于慢慢有点适应起来,如同激励类药物在体内开始生效一般,催生出焦虑与破坏yù,连带种同难以克制的,自己能够掌控一切的错觉。
老实说周檀不大喜欢这种无法自控的兴奋。他在大学时候也曾被荒唐的年轻公子哥们骗着用过一些软xing的party drugs,致幻剂什么的。
这感觉十分相似。
然而又有不同。
李陵还没回来,刚才的服务生倒是端着一杯盐温水过来了,殷勤地弯腰放在周檀面前的玻璃几上。周檀说完“谢谢”,看到那服务生笑得别有用意,眼神黏在自己身上,yù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接下来对方肯定是要开口问他电话号码。
周檀不想被陌生人纠缠,于是在服务生开口前,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放回他手中的托盘里,然后站起来走开了。
胸腔里蠢蠢yù动和野shòu共鸣般的奇异感觉越来越远,周檀冷静下来,决定去个洗手间立刻回来,省得李陵找不到他。
走出宴会厅,在铺满地毯的环廊上透两口气,周檀突然很想念王雪川。虽然离开一日而已,说想就想了。
可王雪川那张鲜明好看的面孔在想念里,居然只是个模糊的影子,看不出确切嘴脸。周檀生出一种冲动,立刻回国,回到王雪川身边去,看一看他本人,让这影子重新清晰起来。
就像人们常常没有理由地注意起自己记忆中的某种东西,明知道丢不了,却还是很想立刻去翻找出来,摸一摸,确认一下。
还是原本的样子,还在我身边。
最近一段时间周檀觉得周遭一切都开始蒙上这样的模糊,好像并无违常,却经不起细想。周檀对欺骗的味道十分敏感。
然而现在他甚至说不好是哪个人,为了什么,在骗他。
好像连世界都在骗他。
他决定回公司就去做个完整的jīng神评估,看看是不是休个年假比较好。
周檀沿着环廊终于找到洗手间。这酒店豪奢,每个入口都做得华丽,连洗手间门也不减省,导致不能一眼看到。
他心中混乱地惦记着“回国”“王雪川”之类的念头,拉开洗手间的门,眼前却是自家的客厅。
王雪川正蹲在他的壁炉前用拨棍拨着什么东西烧,猛然看见开门的周檀,惊得几乎要把手里的拨棍扔出去。
“周檀你……你是什么时候……”王雪川张着嘴巴对着周檀,满脸惶恐。
周檀握着门把手,连指尖都凉透了。
他一言不发,迅速合上门。
王雪川顾不得把还未燃烧殆尽的毕业纪念册全部捅进火里,跳起来连跑十几步穿过客厅,抢开刚刚合上的家门。
周檀从来没有用这种可怕的脸色对着他,难道是看出他在烧什么了吗?王雪川只觉得兜头一盆凉水似的,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追上去。
然而王雪川喊着“周檀等等”打开门,门外却没有周檀的身影。只是他们家围着黑铁细栅栏,种着郁金香的露台。空无一人。
第30章 {the 1st Class}
C1075在新元2013年秋季入学。
他确实是在这方面有极高天赋的学生,导师们都轮番对着他拿到的推演同步分数啧啧称奇。他也是IMI建校以来,为数不多的几个能“同时推演两套以上人格档案”的学员之一。
C1075入校一年半,就拿到了第一个人格档案【王雪川】;又在第二年拿到了第二个和第三个;至第三学年,他成为全校获得观察者资格年纪最轻的学员。
因为主人格档案拿到得太早,就连身边同学都没几个记得他的编号C1075了,都管他叫“王雪川”。
IMI入学年龄没有明确限制,所以新生里既有三十好几的成年人,也有王雪川这种年仅十四的大儿童。
进入IMI的头一年,按照规定,无特殊qíng况的学生不允许选修主课程,统一修理论基础。
王雪川年龄小又缺乏常识,理论学习一直不是很行。他随例行完看当年【分歧世界计划】初登陆时召开“核心团队答媒体问”公众会的录像,就不是特别能理解。于是那个最照顾他的胖导师还单独把他拎出来,猛开小灶。
导师姓博,也是货真价实的博导。以前在创造者实验室那边专攻“基础世界观构成”,因为上了点年纪关节炎老发作,不便参与那么辛苦的工作了,才调到IMI来做导师。
博导亲切又护短,尤其喜欢王雪川这个慢拍子的学生。
他曾笑言王雪川乃是“仁心佛xing,闷声发财”。
而王雪川一律视为夸奖收下。
王雪川在舍弃名字获得IMI编号资格之后,和其他学员一样,早就没法回忆自己到底姓甚名谁,于是格外珍惜这个从第一套人格档案借来的名字,别人叫他,他便笑着应。
假装自己不是个Imitator,而是真实地拥有这个名字。
【人格档案】这种东西,最初都是由那些 “虚拟人格工程师”们编写出来,植入到培养创造者的“基础世界观”之中。
可是,人类毕竟不是上帝,也永远无法成为上帝,创造拥有灵魂的生命这种事qíng,是做不到的。即使再尖端的人格工程师,也最多能编写趋近完整的【人格档案】,而无法保证这个【档案】的参数绝无漏dòng。
新元世纪以来,科学界普遍认同,世界本源的真理即是数学。只要有必要的条件,做出正确的模型,世界万物皆可推演,所有变量都可预知。
可是宇宙何其复杂,人可能永远没法获得所有条件,也没法做出足够推演一个世界的数学模型。
所以,也不会有真正完美的【人格档案】。
一份人格档案的初始,乃是些普通参数,而人格工程师们,则要通过称为“推演”的运算方式,一点一点补全其它部分,慢慢生成人格。
而这些东西越是到细微之处,越是难以推演。
“如果这份档案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它在遇到这样的事qíng,会有什么反应,说什么话,露出什么样的神qíng呢?”
“它的思维方式会让它对这些东西,对此时此刻,做出什么决断呢?”
总会有推演不到的地方。
近千年的努力,计算机与模型系统能够承载的庞大运算量,却始终没能超越自然人的大脑。
而这些缺漏,将由第一个接手这份档案的“模仿者”(Imitator)进行补完。
模仿者们与被编写的虚拟人格尽可能融合,直接表现推演结果,在允许的偏差值内,赋予这个不存在的生命以灵魂。
等待着成熟了的创造者们,开启全新天地,分批去到他们身边,为他们重现在实验室里花费上万个日日夜夜奠定出来的世界观。
王雪川在第六个学期末兼职过博导的助手,空闲时候照顾被关节炎困扰的博导。其中包括带领刚加入IMI世界观研究院,或者基因工程团队的新人参观IMI核心实验室。
按理说,王雪川这样的学生是没什么机会出入核心实验室的,但作为博导的助手就不一样了。他行事细心谨慎,温柔知礼,再被刁难也不着急上火,看到任何惊人的场面都绝不多舌。核心实验室那边脾气最不好的前辈,都对他没什么意见。
王雪川带着新人来走过场,一样样介绍设备和样本,那模样和声音不卑不亢,不温不火,让人舒服而又易忘。做完自己该做的事,他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几乎没有人能立刻发觉少了什么。
核心实验室的某些部分是只能远远看一眼的,比如培育中的创造者(Creator)们。
王雪川有博导的权限卡和默许,倒是喜欢没事的时候在培育馆转转。
层层关卡里面的培育馆是个寂静无声的世界,一个个卵形培养仓固定在纯白色底座上,内里灌满黏稠的RM原液,每隔十来米就放置一仓,每一仓中浸泡着一个未来的创造者。
【RM原液】无色透明,味道腥咸,是种接近羊水的液体;而在RM原液中的创造者们严格来说还没有出生。他们以在母亲子宫中的形态存活着,因为那是最安全,最包容,生命初始时绝对圆满的形态。
创造者们全身赤luǒ,以初生婴儿般的姿态微微蜷缩着,悬浮于卵形仓中央。他们头上戴着环形封夹,将眼部完全遮住;手腕和脚腕上也都戴着纯白色拘束具。
创造者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基因工程产物,号称拥有完美无缺的遗传基因,比自然人都要来得qiáng壮和美丽。即使脸部被封夹掩去了一半,那仅能看到的鼻梁,嘴唇,下巴,都曾让王雪川惊叹。
据说,核心实验室每年要诞生数千个创造者,而最终能够达到标准留下的也不过几个。失败的都去了哪里呢。
听说是立即回收,打碎后分解为RM原液。
当然,创造者身上最值钱的不是这些皎洁无瑕的ròu体,而是他们远远不同于自然人的大脑。
一个创造者的大脑,其运算量比400座占地上千英亩的光子计算机更大;数十个创造者,能凭借大脑的推演,模拟一个完整世界。从物质到形态,从时间到空间,乃至大部分的因果律与可能xing。
至于何以能够,这倒是个未解之谜。
王雪川第一次绕着卵形仓细看的时候着实被背面吓了一大跳。
创造者如同安睡般的身体后面,竟然是个骇人的开口。
这开口从后颈沿着背中央剖开,被两排纯白色的固定器向左右牵拉,bào露出脊椎,各种粗粗细细的电缆和导管从后方cha入脊髓中去。
而这些可怕的管线,都是一色的白,在创造者们身后安静地展开,如两扇纯洁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