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江湖人真会玩_凉蝉【完结+番外】(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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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光明一愣:“为何?”
“这门功夫太邪门也太yīn损,练成之后xingqíng与习xing都会大变,更会有嗜血yù望。今日若不是为了救你,我会将它带入土里。”张子蕴放下他的手掌,“沈光明,日后这世上会有许多人厌你恨你,但也定有人念你、爱你。那人也许是你亲人,也许是朋友,不管身份地位,永远是你此生的恩人。你要记住这人,你一定要记住这个人。小东西,只要那人仍在你心中,你就永远不会成为杀人喝血的妖怪。”
沈光明听得似懂非懂,但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在房中呆了整整三天,唐鸥与林少意在外守了三天。
他俩起初还不甚在意,觉得只是传功,应不会有别的突发状况。唐鸥有空就到张子桥墓前为那株移植去的梨树松土浇水。薄而嫩的叶片真就渐渐长了出来。林少意闲时就跟少意盟的人布置任务。作为武林盟主所在的帮派,少意盟十分繁忙,唐鸥好不容易认清几个人,第二日又全换了另一批来找林少意。
第一天夜里,唐鸥与林少意在树下喝酒聊天,突听张子蕴和沈光明呆着的房间里传出一声巨大的撞击声。
唐鸥立刻跳起来。但房中除了传来呜呜低喘之外,并没有别的声音。
那低喘似乎被布料堵实,含糊不清。唐鸥却认得出这是沈光明的声音,他走到房子旁边,又不敢出声呼唤张子蕴。若是正在传功,他怕自己怀了事。正踌躇间,房里又传来一阵混乱的响声,随即便听张子蕴怒吼了一声——“沈光明!”
唐鸥和林少意面面相觑,紧张又茫然。
沈光明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隐约传来。
“我不学了……求求你我不学了……”他不断哀求张子蕴,“我宁愿死……张大侠……救救我……我不学了……”
唐鸥扶着檐下的柱子,心里有些难过。
张子蕴不为所动:“你不是还有弟弟和妹妹么?你死了,他们就没有大哥了。”
沈光明不出声,低低地抽泣着,随即那声音又变闷了,似是重被什么东西堵上。
之后两日,几乎每隔一个时辰便重复这样的哀求和妥协一次。唐鸥无计可施,只好呆站在外头。林少意劝他:“学会了就好了。”
唐鸥犹疑道:“若他学会了,真成了杀人喝血的妖怪,如何是好?”
林少意翻了个白眼,沉默。
唐鸥又自顾自道:“我下不了手的。”
林少意讶然:“下什么手?”
唐鸥:“帮他了断。”
林少意哭笑不得:“你傻啊?了什么断,他要是我朋友,他若是想喝血,老子就去给他找,翻天覆海给他找。下什么手,你想让他变成鬼回来找你?”
唐鸥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qíng,慢慢点了点头。
三日之后,张子蕴开门,拖着沈光明出来了。
仅三日时间,沈光明整个人的气色都萎靡了下去。他脸色灰白,眼下是深深的一圈灰黑,手脚仍是无力,要倚靠在张子蕴身上才能走动。那件体面整齐的衣服被撕得不成样子,手臂上都是血痕,胸前和脖子上数道抓伤,而十指都是gān涸的血。
“带他去洗洗。”张子蕴说,“我饿,有吃的么?”
林少意以为唐鸥会去服侍自己师叔,却看到他走到沈光明身边搀着他,自己只好带着张子蕴去厨房了。
唐鸥抓了抓沈光明的手。很冰很凉,和他师叔身体的温度非常接近。他初始心里的那一点点难过,此时又加深了一点。
若不是自己硬带着他来子蕴峰,也许不会出那么多事。细细究起来,像是自己害了他。
“去洗澡。”唐鸥说,“我让少意烧水。”
“热水不行。”沈光明摆摆手,说话的声音嘶哑虚弱,“我现在不能碰……热的东西。你走开点,别贴着我。”
唐鸥连忙放开手。
他带沈光明到了溪边。沈光明只觉得自己浑身是汗和血,脏得厉害,跪在溪边就掬水洗脸。chūn溪流水仍冰凉,但令他感觉惬意。他脱了身上衣服,咬着牙扯开和伤口黏在一起的布料。因为体温下降,那疼也是迟钝的,他撕开了,看着血渗出一点点,才觉得痛。将上衣束在腰间,他慢慢用水泼自己胸前。
正洗得艰难,唐鸥哗啦啦地踏入了溪水之中。
他半蹲在水里,撕了沈光明的一副衣襟,浸透水之后给他擦拭身上的血迹。胸前、腹下,都是沈光明自己的抓痕,有的深有的浅,令人不忍。
沈光明默默任他给自己清洗,上身都洗好了又捋起裤脚。腿上倒是没什么伤痕,因为他够不着。张子蕴用棉被将他裹紧,他只能在被子里疯狂地抓挠自己发痒、疼痛和酸胀的身体。
“唐鸥。”他哑着声音说,“我和你是不一样的人了。”
唐鸥抬头看他,发现他神qíng很认真。
“我……我生不了娃了。”沈光明嘴巴一扁,想哭又忍着的样子,“张大侠说练了这个就不能成亲生孩子了。”
唐鸥哭笑不得:“你想这个做什么?”
沈光明抽抽鼻子,好容易把qíng绪平息下去:“我特别想要孩子。”
唐鸥泼水给他洗小腿上的灰尘,好奇问道:“为什么?”
沈光明想了想,似是有些羞赧:“没孩子,谁给我养老送终啊?我不知道我亲爹妈是谁,还在不在,以后沈晴嫁人了,正义又做官了,我怎么办?老了就没人管了,特凄凉,你家里那么有钱,你不懂的。”
他说着说着,想到自己这段日子发生的事qíng,又想起这备受煎熬的三日,鼻头突然又酸了。
但他忍了回去。在唐鸥面前哭,又刚说了这些事qíng,实在丢脸。
“就这个吗?”唐鸥温和道,“有什么不一样的,你没人管,就住到我们家里来。”
“不止是这个。”沈光明又絮絮地说了一堆话,大概是自己练了这个功夫之后,就要杀人喝血,不管怎样都成不了大侠客了。
他忧心忡忡:“我若是压不住喝血的想法,在路上见人就啃,那怎么办?张大侠的外门功夫没教我,我肯定会被人打死的。”
唐鸥站起来,膝盖以下湿漉漉地滴水。他将那破布在沈光明脸上擦了擦,问他:“那你现在觉得想喝血吗?”
沈光明认真想了想:“就有点饿。可能吧?”
唐鸥便将自己手臂露了出来,伸到沈光明面前:“喝我的吧。”

第23章 同归

沈光明看看唐鸥手臂,又看看唐鸥。
“你脑壳坏啦?”他说,“喝你的做什么?我要喝年轻小姑娘的,听说特别香。”
唐鸥:“……你听谁说的?”
沈光明老实回答:“方大枣。他带我去jì馆玩儿的时候,都是这样说。jì馆里的姑娘都挺好看的,又漂亮又香,不过闻不出那血到底香不香?”
唐鸥:“你还闻过?”
沈光明十分遗憾:“就闻了几回。姑娘都说我太小,不愿意和我玩儿。我小么?我可什么都懂了啊。”
唐鸥把布扔他头上:“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到底饿不饿?”
沈光明说有点儿饿但不至于喝血,唐鸥学林少意翻了个白眼,把他拎到岸边:“走吧。那么jīng神,白伺候你了。”
沈光明一直记着唐鸥说没人管他的话可以住唐家,心qíng好了不少,胡乱擦gān身体后跟着唐鸥往上走去。唐鸥跟他说他离开之后林少意和张子蕴这边发生的事qíng,沈光明问:“和尚都走了,柴房里那两个怎么办?”
唐鸥于是告诉他,xing严死了。
xing严到底什么时候断气的,照虚也不知道。老和尚的尸体瘫在黑色的gān结血块里,枯槁成一团没生气的物体。少意盟的人清理gān净了柴房,将xing严尸体裹了一层,带去给少林寺了。照虚却走不了。他腹部的伤口开始溃烂,整个人发起了高烧。少意盟的大夫说他还走不了,于是将就着给他治了几天伤。
“伤好了之后呢?”沈光明问。
“伤好了就回少林寺。少林寺有寺规,违反寺规的和尚要肃众惩戒。照虚没有亲手……害我师父,但他明知xing严有恶意,却还……”唐鸥顿了顿,“他是少林寺的人,伤就伤了,却不能杀。就算他行为不端,但也始终是少林的人,若是出了什么事,有麻烦的不是我而是少意盟。”
沈光明理解地点点头。林少意也是搅进这浑水中来的。
“其实他提醒过的。”沈光明突然想起当日在厨房中照虚的那道身影,连忙说,“但我去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唐鸥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沈光明紧紧跟在他身后。或许是因为活动起来了,他已经没有那么冷,腿脚也灵便很多,能跟得上唐鸥的速度了。
张子蕴所说的“传功”,实际上和青阳祖师传给他大吕功的方式是一样的:将内力直接送入别人体内。大吕真气没有中介者,直接进入沈光明的经脉之中,又逐寸侵入丹田。沈光明那时才知道,之前受的大吕真气之苦的程度最多只能算蚊子叮咬,此番传功才叫要人命。好不容易熬过去了,破坏了他经脉的大吕真气在体内横冲直撞,令他痛苦得只想求死。
他想跟唐鸥说,又描述不出来,只觉得想起就后怕。当时他裹着棉被,疯狂地撞墙,张子蕴死死钳住他不让他乱动,他就用脑袋去磕墙。后脑勺肿起了一个大包,很疼。好在按张子蕴的说法,最艰难的一段已经过去了。他之后只要跟着张子蕴教他的口诀,去练习如何运转真气即可。大吕真气和别的内功不一样,初学的时候每每运起,丹田都痛如刀割。“虽然难受,但过上一年就好了。只是一年之中,你须日日练功不辍,绝不能懈怠哪怕一日。”张子蕴跟他认真传授,“这是驯服大吕真气的方法,你必须这样做,否则会死。”
沈光明当时刚刚缓过劲来,听得也不甚清晰,此时想起来,又意识到自己是个杀人喝血的隐患。
嗜血的yù望缘于修习大吕功的人xingqíng大变,bào戾狂躁,且往往体寒身冷,格外需要温暖。又因为脏器受寒,运转缓慢,食yù不振,更愿意食用绵软的食物。生人的血温暖、新鲜,容易吞咽,杀人的过程能满足其内心yù望,因而这种渴望最难压制。
谈及自己当时如何应对,张子蕴什么都不说。
但沈光明却想到唐鸥为张子桥换衣装殓的时候两人看到的疤痕。
张子桥背上的疤痕密布于肩膀和颈脖后方,一直延伸至脊椎,就连上臂也满是伤痕。他当时守在一旁帮忙,忍不住问唐鸥是怎么回事。唐鸥却也不知道,只摇头说自己从未见过师父身上的伤痕,自然也从未问过他。
沈光明抬头,看着唐鸥走在自己前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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