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水_明月珰【完结+番外】(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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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幽快速地清洗了一番,又忙着倒水、收拾屋子,末了这才得空休息。
烛光照着她白净的脸蛋儿,也镀不上一层红色。亭幽坐在chuáng边,用断了两齿的木梳轻轻梳着头发。
崇真寺虽然是方外之地,可等级的森严并不比红尘来得少半分,圆觉主持出身皇家,又是自愿出家,身份高贵才坐得主持的位置。至于亭幽这等嫔妃出身的,哪怕曾经位分再高,也做不得数,都得慢慢熬着。
亭幽读了许多经文,还是做不到了尘,心里总是不甘心,她也想坐上刑律堂主的位置,讲经堂也行,哪怕是管膳食的也行,总好过一日复一日的在最底层挣扎。
在宫里,她没能当个好嫔妃,但在崇真寺,亭幽是务必要当个好尼姑。
当个好尼姑才能出头。
亭幽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在崇真寺她这种不僧不俗的人是最没有前途的,一个小小的管事尼也得是个受了戒剃了发的尼姑。
而且如今亭幽这般qíng况也无法下山,每月只有厨房的尼姑才能得了去山下采买的机会,亭幽只盼着这个机会,或者她还能有回到永安山水的机会。
如果不是这个念头撑着,亭幽怀疑自己当初能不能撑到现在。
心里一横,亭幽便从枕下摸出一把磨得锃亮的剪刀来,刀口夹住三千青丝就想剪下,脑子里却忽然浮现出定熙帝的模样,在灯下对她说:“阿幽,你有一头像缎子一般的头发。”
亭幽的手抖了抖,大力地将头发绞了一指下来,明日要呈给主持,请求剃发。
☆、第 56 章

  挑水是一日复一日躲不得的劳作。 天还没大亮,亭幽就已经挑着水往山上的崇真寺爬去了。
禁宫里每日来玉泉山挑水给定熙帝煮茶的内监也开始出现在了山上。亭幽瞧着都还面熟,全是乾元殿茶果房的内侍。
皇帝御用的泉眼在山上,挑了水,一个从山上往下走,一个从山下往上爬,遇着是难免的。
小内侍见着亭幽还要赶紧行礼,亭幽只觉得讽刺无比,每回都是直接无视地走开。
用了早饭,亭幽借着为圆觉煮茶的功夫,将头发呈给圆觉。
圆觉惦着头发,缓缓道:“你的事儿,贫尼还做不得主,待报给了宫里再论剃发的事吧,你可得想清楚了。”
亭幽端坐身子,低头垂眸道:“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最迟三、五年,总是要回到永安的,有了尼姑的身份,一路上化缘也好走些。
今冬的第一场雪是在十月里来的,定熙帝站在树下,手指抚上梅枝上覆的雪,想起有个人是极怕冷的。
“将朕的剑取来。”
俞九儿应了,火速转身回了乾元殿,王九福则在一旁伺候。
剑来,定熙帝横空起舞,剑法游龙回雪,寒光四溢,纷飞的雪片簌簌冻成了晶莹的冰片。
一套剑舞下来,还没来得及开花的腊梅便零落成光秃秃的树桩了。这已经不是御花园里毁的第一片林子了。
王九福思讨着,待会儿得赶紧让人重新栽了腊梅树来,否则用不了多久,这宫里只怕都得光秃秃了。
定熙帝收手,王九福赶忙上前伺候,但心里的事却还在掂量着,到底是说还是不说,敬贵妃请求剃发的事qíng,王九福直觉这会儿说出来恐怕一会儿大家都得难受,便忍了回去。
夜里俞九儿端着盘子去请定熙帝翻牌子,宫里又进了几个新人,其中还有敬贵妃的一位远房表妹,下面的人都是些人jīng,宫里刚走了位主子,就有大把的新鲜美人送上来。
定熙帝随意翻了一个,连眼角都没扫过去,只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翻的是谁。
俞九儿端了盘子正要走出门,却见自己的师傅王九福给他递了个眼色,两个人默契是早就有的,俞九儿瞬间就明白了王九福的意思。
出了东书房的门,俞九儿想,只怕又是谁遇着难事,求自己师傅帮着说话了。
俞九儿将刚才定熙帝翻的卢美人的牌子换下,又将宫贵人的牌子递给一旁等着传谕的内监。这位宫贵人是宫里难得能将定熙帝伺候好的少数几个人,前途不可限量。
宫贵人得了信后,早早沐浴熏香去了乾元殿西翼,只是久久等不到定熙帝,也知道皇帝勤政,每日不到亥时末刻一般是不会回内殿的。
这日过了亥时还不得见定熙帝,宫贵人少不得要派人去王九福那里打探打探。
其实王九福心里也在着急。上回进去换茶水时,见得定熙帝正拿着一轴画卷在看,画卷只余半幅,另外半幅被火烧了去,王九福一看就知道是那幅画,定熙帝扔进火盆里,最后又急着抢回来,还烧着了自己手的那幅。
每次定熙帝看这画时,王九福都不敢走近,即使想换茶水才也不敢上前,定熙帝的茶杯里这会儿怕早就凉了、gān了。
王九福心里又掂量了掂量,敬贵妃那件事就只好当没听过了,想来没有宫里的旨意,圆觉也不敢擅自行事。
亭幽这边盼着剃度盼了几个月,也不得消息,有些按捺不住,问了问圆觉,圆觉只说还没得着消息。至于是消息没送上去,还是定熙帝扣住了,也不得而知。
冬日里严寒,亭幽便爱窝在厨房里,煮菜、烧水,有求必应,只盼在厨房里待一整日,还可以烤些火。
亭幽这日正在厨房里跺着脚、呵着气,却听小尼姑来传,说有人找她。
什么人会找自己,亭幽没猜出来,待在客房见着敬夫人时,心里也没闹出什么火花来。消失了差不多一整年的亲人,忽然出现,亭幽并不以为是好事。
敬夫人无言地看着一身灰袍瘦弱不堪的亭幽,眼泪便滚了下来。
亭幽有些不耐烦地坐下,也不曾招呼她用茶。客房清冷,她又忍不住跺了跺脚,低头搓着手。
敬夫人赶紧将自己的手炉递了过去,亭幽没接。
“亭姐儿。”敬夫人唤道。
“夫人有什么事?”亭幽淡淡地看着她。
敬夫人一把拉住亭幽的手,替她暖着,流着泪道:“亭姐儿别怪娘,不是娘狠心不来看你,实在是崇真寺不容易进来,老爷又不许。”
亭幽的手早已不复往日的丰腴柔软,瘦得只有一层皮似的,青筋凸起。但敬夫人的手很暖和,很柔软,亭幽一时没抽回自己的手。
“我如今可能帮不得你们什么了。”亭幽缓缓抽出自己的手。
敬夫人像是没听见似的,絮絮叨叨把这一年敬府的事qíng说了出来。
亭幽到了崇真寺后,敬老太爷忙着撇开关系,拘着不许任何人去宫里求qíng,连夜从外地接了亭幽的远房表妹来,送入宫里。
好在亭幽的事qíng并没连累敬府,反而至那位表妹进宫后,敬老爷就平步青云,从内务府出来,负责在王睿卿手下督管岭北军粮,这可是大大的油水之地啊。
亭幽的大哥也得了实缺,晋了岭北军的参将。
当真是比亭幽在的日子还好过。
可坏就坏在冬日。
敬老爷吃得满肚子油肠还不知足,以次充好,用了坏心棉去制军衣,导致岭北前线冻死了二三十个士兵。
敬大爷又是个棒槌,都说穷寇莫追,却为了争qiáng斗胜,自以为天下第一,将自己一个营都献给了敌方,自己一个人灰溜溜地装女人才逃了回来。
这两个人的罪全是死罪。敬大爷在前线,定熙帝曾给过王睿卿圣旨,三品以下官员他可以先斩后奏。
敬大爷吓得屁滚尿流,连夜让人回京求qíng,结果老爷子这里也出了事儿,定熙帝大发雷霆,当时敬老爷就下了天牢。
敬夫人求助无门,去找那位亭幽远房表妹,结果这位表妹因前几日同人争风吃醋,被定熙帝贬去了冷宫,自保已经不行,何况他事。
敬夫人最后才找到了亭幽这里。
亭幽忽然很想大笑,只觉得这世间的事qíng都讽刺极了。定熙帝那样的人,如何不知敬府这对父子是个什么货色,从来就没打算提拔过,这一年却给了他们这样的机会,不就是等着他们自己找死么。
定熙帝倒是没有“为难”敬家,不过是挖了坑而已。
“你同我说这些,我又能帮得什么?”亭幽还是淡淡的。
其实敬夫人也知道,亭幽如今也是自身难保,但宫里头有人暗示她,或许找亭幽还有一线生机,敬夫人这才病急乱投医。
“皇上不是曾经那般宠娘娘么?”敬夫人喃喃道。
亭幽脸色一变,“夫人这是说什么笑话,没见我如今是个什么模样么?”
敬夫人已经三魂无主,“听宫里头传出消息说,皇上就要下令抄家了,亭姐儿你就真没有办法么?”
亭幽能有什么办法,她只觉得敬夫人简直是异想天开,居然来求她这么个马上就要做尼姑的弃妃。
“夫人还是回去吧。”亭幽下着逐客令。
敬夫人站起身,却没走,看着亭幽有些激动地道,“你父亲就要死了,你大哥也要死了,你居然无动于衷?”
亭幽还真是无动于衷的。
敬夫人大约也看出了亭幽的态度,一个耳光挥在了亭幽的脸上,自己手也抖得厉害,心里挣扎了片刻,到最后,嘴里却冷冷吐出几个字,“你去求皇上!”
亭幽拿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冷冷地回望敬夫人。
自己女儿眼里的恨意,敬夫人如何看不出,只是她当她这个做母亲的愿意么,老祖宗不顾她的意愿坚决要把亭幽接到永安,瞧瞧如今得了个什么xing子,无家无父,“你这个不孝女,难道要看到全家死光了才高兴,如果不是你嫉妒心切,开罪了皇上,你父亲,你哥哥怎么会落得如今这地步?”
亭幽听见自己母亲歇斯底里地喊着,她自己也便就有些歇斯底里了,“我把命赔给你们就是了。”
亭幽从敬夫人头上抢下一枚金簪,毫不犹豫地将簪尾刺入了自己的颈部,血瞧着就一股儿地喷了出来。
满眼的红色,亭幽自己倒没觉得什么,敬夫人却吓得尖叫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chūn节将近,什么都变得规律起来。昨天太累了,就没顾得更新。还请见谅,总之是日更的,只是八点半不一定能保证了。
☆、第 57 章

  禁宫,花月楼。
花月楼不是新建之楼,位于御花园东南角,三重攒尖,今年刚翻新,更名“花月楼”。据说楼里遍贴金箔,四处簪花,定熙帝开私库掏的银子翻新。
这花月楼除了女子,连下面都没有的内侍都也不许入内。
王九福在花月楼下听得丝竹声声,娇笑连连,踌躇了不过片刻,还是认命地踏上了楼,这则消息若是不告知定熙帝,以后若被他知道,自己的小命肯定是保不住的。
只是消息偏偏是在这当口传来,定熙帝在花月楼时,素来不喜人打搅,连伺候的人都不带。
守在门口的宫女瞧见是王九福上楼,娇笑了声道:“王公公今儿怎么到这儿来了?”并没有要进去通传的意思。
王九福看着眼前妆容艳丽,红绸夹袄,金丝绣裙的宫人,冷着脸道:“杂家到这儿来,还用得着向你解释,还不速去通报,杂家有要事要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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