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那条街,二叔才又把马车停了下来,“现在安全了。”
宝盈身子一下放松下来,赶紧又问道:“怎么回事呀二叔?”
二叔回道:“刚才有钉子埋在那。”
“钉子?”宝盈诧异。
二叔一愣,很快又解释道:“就是暗哨。有人防着你或者是你娘他们回来,所以派了人守在了那。”
——宝盈早已把自己的事告诉了他,是以他知道所有的底细。
宝盈听着他的话,却是有些吃惊,她刚才根本都没发现!
二叔又道:“就是那个卖水果的小贩,伪装的很好,一开始我还没有察觉,后来看到他一直盯着走在我们前面的人才感到了可疑。他的眼神太过锐利,不是寻常人应该有的。后来察觉到我的视线,他也立即看了过来,这种机敏也不是一般人应该有的。”
“……”宝盈已经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别说钉子了,就是有没有卖水果的小贩她都没有注意到。
二叔真的是太厉害了!
只是——是谁派来盯着的呢?皇上?还是雍王爷?
不过她真是无比庆幸二叔也跟来了,不然的话她说不定就自投罗网了——万一她找了一圈,最后正好问到那个卖水果的小贩手里呢?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宝盈又问道。她还得打探消息呢。
二叔却突然问道:“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确实是有点饿了,可是……
二叔看着她的神qíng笑了,“饿了就去吃点东西吧,那边有个面摊,看着还不错,顺便我们还可以打听些事qíng。”
宝盈往前看去,果然,前面墙角搭了个棚子,正卖着热汤面。还没到饭点,人并不多,老板却在不停的忙碌着。只是,隔了这么远,能打听到消息吗?她有些怀疑。
二叔却笑道:“放心吧,一切jiāo给我了。”
宝盈看他笃定的样子,一颗心放了下来。
……
到了面摊前,二叔带着她找了个角落坐下,又对着老板道:“来两碗素面,再加两个荷包蛋。”
“好咧。”老板应了一声,又麻利的去下面条去了。
二叔又开口道:“小兄弟,再跟你打听个事,这附近有没有姓王的人家,我跟我老伴是从西边过来投靠我侄儿的,听说是在这边,可是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人。”
宝盈讶异,不知道他怎么说起这个,不过她相信二叔,于是什么话都不说,只认真听着。
老板想了想,回道:“这里姓王的人家挺多的,老丈您再给我仔细说点。”老板倒是个热心人。
二叔用着苍老的声音回道:“十几年没见了,我还真是说不上来。不过我那侄儿是个富贵人家,应该在这是个大户。”
“这我倒没听过了,这里姓王的挺多,但都是小户。”
“是嘛,那我刚才尽在这找大宅子了,甚至还在前头拐角处那个大宅子前转了好久。我看着它挺富贵的,就想着是不是我侄儿就住在里面。结果我一打听,根本不是。”二叔说着,一副眼界狭小又老实本分的样子。
宝盈听到这里,神色止不住变了。
老板果然也跟着问道:“老丈说的可是前面李府?”
“是啊,人家说是姓李,不姓王。问了几个人都这样说。”
老板笑道:“老丈,人家可真没骗你。那户人家的确是姓李,主人原来还是当朝三品大员,大理寺卿呢。”
宝盈一颗心彻底提了起来。她终于明白二叔刚才为什么要这么说了。
二叔却只是又敬又畏的说道:“那么大的官啊,那我刚才岂不是冒犯了?”
老板将面端上,“老丈不用怕。李大人原来是官,现在可不是了。去年查出他贪贿,如今早已被关进大牢了。哎,说起来李大人之前还来过我这面摊吃面呢,看起来真不像是个贪官。”说着,摇了摇头。
贪贿?宝盈眼睛睁大。
二叔看了她一眼,又接话道:“可不是,我老家也出过贪官,一个个的,看着也都不像。”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老板没有察觉宝盈的反应,只又抛出了文绉绉的一句话。
二叔继续跟他攀谈着,东扯西扯,看着都是闲言,其实都带着指向。
宝盈心又静了下来,而她也彻底见识了二叔打探消息的本事。他从不主动问起,只是在闲聊中牵引着别人朝他希望知道的事qíng上说。他将他的真实意图全部掩尽,不被任何人发觉。
宝盈自叹弗如,她终于明白二叔为什么一定要过来了,他想必已经猜出她一定会直接去问——虽然也会拐弯抹角,但在他眼里只怕也跟直接无异,经不得半点追究。
只是,父亲为什么会是一个“贪贿罪”?
而一碗面吃下来,所有能打探出来的全部被二叔打探了出来,有些事qíng宝盈都没想到的,二叔也一起给她问了出来。
父亲是去年四月陷入一桩贪贿案被抓起来的,算起来,是她被带走后一个月。如今他被关在打牢,母亲刘氏和宝铃姐姐却未受波及,依然在家中过着。只是已经很少出来了。
老板说,许多人都推测,李家未受累及,或许还是雍王爷从中庇护,因为李家的二小姐可是嫁给了他作为侧妃。只是李侧妃现在好像病了,关在房中不能见人,也不知是被雍王爷克的还是被娘家事累及的。
宝盈自然不会认同这个推测,不过她却从中得知了一件事——当初她被劫持走的消息并没有传出去,至今也无人知道雍王侧妃李宝盈是前朝余孽的事。
这让她很是意外。
再联系起父亲那个“贪贿”的罪名,就更是觉得莫名。
她不知道皇上他们为什么会放过他们,窝藏逃犯,与前朝余孽苟且,这本该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告别了面摊老板,回到马车上,宝盈便又忍不住问起了二叔。
……
“二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二叔赶着马车,思索了一番,回道:“这件事qíng或许应该跟你那位王爷有关。”
“啊?”宝盈诧异。
“令尊本该是等同谋逆的死罪,最后只是以贪贿的罪名被关了起来,而你也本该被通缉,最后却只是传言在养病,这就是所有的事qíng都被隐瞒下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按理来说,发生了这样的事qíng,当今圣上应该会对你们赶尽杀绝才是。你之前也跟我说过,当初可是他将你引到那条巷子里,所以他是必然不会放过你们的。他应该将整件事qíng昭告天下,将令尊斩首示众,然后再对你们四海通缉。可是现在令尊只是被按上了一个其他的罪名,而你又丝毫未被外人所知,那么就是说,是他手下留qíng了。可是他并不像是能这么做的人,所以这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而谁拥有足够大的本事能影响这一切呢,结合你之前跟我说的和我最近听到的,就只有一个人——当今圣上的弟弟,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雍王,也就是你的夫君,祁明秀。”
“……”宝盈望着他,气都不敢喘一个。
她虽然告诉过他她的事,可从没告诉过他那个她想带他去见的,就是她曾经的夫君。
祁明秀三个字,当初她提了一下,之后就再没提过。而他现在打探到了,是把所有事qíng都猜到了吧。
“二叔……”宝盈忍不住唤了一声,带着些歉意。二叔把她当了自己人,就算知道了她的事也从未放在心上,可她却还是对他有所隐瞒了。
二叔却只是笑了一笑,“我只是没想到自己会和当朝王爷有所关联。”一派不在意的样子。
宝盈很想告诉他,你不止和当朝王爷有所关联,甚至自己都很有可能是原来的太子,可想了想,还是忍住。
二叔却又开始分析,“当今圣上对你们手下留qíng,是因为雍王爷,可是原因呢?是为了不让他的名声受累?当今圣上对雍王可是盛宠无边,这好像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但凡说起他们,我总能听到这样的评价。而你身为他宠爱的侧妃,却是前朝余孽,最后还当着众人的面背弃他,传出去,总归让他英名受损。当今圣上因此顾忌一下也说得通。
可是,就算当今圣上有此心思,雍王爷又岂能接受?堂堂一朝王爷,又怎能因为自己的名声而放任前朝余孽逍遥在外?从传言上看,雍王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宝盈连连点头,雍王爷根本不是注重名声的人,若不然以前那些“杀神”“克妻”的传言也不会传得那么狠了。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的。
二叔又道:“所以,防止名声受累这个原因是不对的。当今圣上有那份心,雍王也不会承这份qíng。可是他确实应该gān涉呢,那么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呢?”他说着,目光灼灼。
宝盈的心蓦地提起。
二叔一笑,“我想,应该是为了你。”
“我?”宝盈失声。
“没错。雍王不在乎名声,可是他在乎你。一旦所有的事qíng宣扬出去,他就将你bī上了绝路,他和你就再无可能。所以他将所有的事都瞒下,甚至对外也只宣传你只是生了病。我想,他很有可能一直在等你回来。”
“……”宝盈呆住了,心上的涟漪却不停的掀起。
“这样的话,令尊的事也好解释了。他一直在等着你的,所以虽然令尊犯下死罪,他却也不能杀他。因为他一死,你跟他就再无可能了。可是有圣上在,他也不能当真让他安然度日,所以便只给他按了个其他的罪名将他关入牢中。”
顿了顿又道,“刚才李府门外的那钉子应该也就是他按下的。令尊既然已经被关入牢中,圣上也不会再派人在李府门口守着,会这么做的,只有他。我想他是足够了解你的,就算你回来,只怕也不敢去王府,只会先偷偷的回李府看一看。他就是在这里守着你回来……”
“二叔……”忍不住眼泪溢出。
“他应该很疼很疼你,甚至不惜违背了圣上的旨意。”二叔却又道。有的人重视名声,有的人却更重视感qíng,当今圣上是前一个,而那位雍王应该就是后一个。
宝盈的心里却更加辛酸,她从未想过雍王爷还会等她回来。她一直觉得,他应该是对她失望透顶,早已厌弃了,他不会再愿意看她一眼。所以她从未想过回来,只是走得远远的,躲到他再也看不到的地方。而现在回了京城,她也始终不敢去找他,她甚至都不敢往王府的方向靠近半步,就怕让他更厌恶半分。
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从来没敢奢望过的。
她的心又开始疼起来,这两年她一直努力让自己遗忘,一直让自己不去想,她将所有的东西都压在心里,让自己变得空白。可是这一刻,那些东西突然间都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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