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立刻换了脸色,jīng明的眼神在四个姑娘身上扫过了,又停在善桐身上,用神看了一刻,才满意地笑了,指着善桐道,“从前见三姑娘,就觉得人品超脱,别看琦玉生得美,要我说啊,和三姑娘的气派一比,可就被比下去了。”
便笑眯眯地让善桐坐到自己身边来,“挨着我,我真能多吃一碗饭!”
善桐被卫太太看得浑身都不舒服,看母亲眼色,却只能依言坐到卫太太身边,轻声细语地回了几句卫太太的答话,她有意答得简短和含糊,不想卫太太反而更加满意,“要比从前更娴静得多了。”
就连善桃、善婷和善樱三姐妹都看出来卫太太的意思,虽然没有一语明说,但善婷先就背着身子,冲善桐刮了刮鼻子,就是善桃,也不禁对妹妹莞尔一笑,倒是善樱咕嘟着个嘴,似乎有些淡淡的失落。但目光偶然和姐姐一碰,立刻又露出笑来。只有善桐本人,一想到卫麒山那飞扬跋扈的xing子,和满口里的拿战俘练功,就觉得这一顿饭真是怎么都吃不香。好容易等送走了卫太太,她在净房里洗漱预备和母亲就寝,二老爷在外头和二太太说话时,又偶然听到父亲似乎提起卫家,小姑娘便忙不迭地飞到门边,竖起了耳朵。
“卫太太看来是一门心思认准了善桐了。”二太太也有些哭笑不得,“对善桃就只是看了几眼,夸了几句而已。从小就喜欢三妞……今天几姐妹站在那里,就看了一眼,便盯着三妞看个不停……”
话里自然也不是没有微微的得意,二老爷听见,也不禁微微一笑,他看了净房一眼,便将夸奖的话压了下来,轻描淡写地道,“毕竟西北人丁稀少,偶然来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家,就都当作宝贝了。要是在京里,大户人家一多,也就显不出女儿来啦。”
榆哥、梧哥,那是没有得比了。可王氏自负自己两个女儿,是稳稳要压小五房这几个孙女一头的。她面上的不快一闪即逝,正要说话时,见二老爷指了指净房方向,才会过意来,也是忍俊不禁,片刻后才和二老爷商量,“既然善桃那头不成了,卫家的事就不必和老太太提了吧?他们家虽然这几年也冒得快,这边是牛家的亲戚,那边是桂家的老下属……现在怎么说也有正四品的功名了,但四品官不说多如牛毛,也绝不稀奇,配三妞,还差了点儿。”
“几年前你不是还提过,说卫家不错?”二老爷戳了妻子一下,也道,“倒不是说门第相配不相配,只要人家正派富足,孩子过去了不会吃苦,就是官衔再低也是能嫁的。就是卫家呢……功名心急切了一点,现在两边抱大腿,看着似乎如鱼得水,可将来要有一天两家彻底撕破脸了,他们难做的日子在后头呢。”
不论是出于门第方面的考虑,还是对政治前途的担忧,看来父母是并不大看好卫家了。善桐不禁松了一口气,又听父亲嘱咐母亲,“桂太太的寿筵,你还是着重打扮善桃,别私心疼爱三妞,让妹妹抢了姐姐的风头……”
接下来的话,她就没有什么兴致去听了,一边径自走开梳洗,一边又不禁惦记起了桂含chūn:虽然说这样想一点都不娴静,虽然说这不该是大家小姐的念头。
但,她也有几年没见到桂二哥了呀……
时间过得很快,几乎是一转眼就到了桂家寿筵当日,一家老小自然是齐齐出动,就连善婷刘氏母女,都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身极为体面的头面衣裳,站在盛装打扮的王氏身边,竟是丝毫都不逊色。善桃姐妹自然也都再三打扮——也不知是出于私心,还是自然而然,王氏虽然落意打扮善桃,但也赏了善桐一对新耳坠子,待得到了桂府,自打一下车,这同属杨家女,身份却又各不相同的四姐妹,立刻就吸引了各色人等的眼球。王氏环顾女儿们一眼,尚未说话时,远处就有一位打扮富贵的太太笑着对王氏点了点头,缓步踱了过来,和气地道,“杨太太,这除了你们家的樱娘之外,三个姑娘都看着眼生呀?”
王氏不敢怠慢,忙笑着将三个女儿家都介绍了一遍,又道,“让肖太太见笑了,家里女儿都养在老家,没怎么见过世面。”
这位肖太太,自然就是陕甘总督肖家的主母了,她半合着眼,似乎似听非听,等王氏说完了,才含笑抬起眼来,逐一和女儿家们拉手问好,先握过善桃,又握了善桐时,握住就没有放手,一双略略带了肿的金鱼眼睛眯得更小,专注地盯着善桐直打量了半柱香时分,才松开手来,笑着说了一句,“不愧是杨太太调.教出来的闺女……”
到了这个地步,善桐就是再傻,也都知道自己无意间终究还是抢了姐姐的风头,她略带抱歉地瞥了善桃一眼,刚想说话时,就见远处人影一闪,似乎是有个男丁转过了院角。
136、真相
桂太太平时的作风再潇洒,到了这种大场面,男女眷之间自然也是慎之又慎,不至于乱了礼教大防。除非是主人家自己,否则成年男人要在内院出入,今日里自然是纯属天方夜谭。就是男主人自己要进内院来,只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善桐不过是惊鸿一瞥,要再看真时,那人却已经去远了。她心下不免犯了少许猜疑,却也不再深想,随着母亲一道,和平素里相厚的人家打了个招呼,肖太太又招呼王氏一道,携手进内堂给桂太太道喜。
这是摆明了要炫耀两家jiāoqíng深厚,连太太们都是手帕jiāo了。王氏虽然有心避嫌,但奈何肖太太热qíng,无奈之下,也只好同肖太太一起进了里屋。肖太太还和王氏感慨,“前头两个女儿都出门了,今日看着杨太太带了四朵鲜花过来,倒是让人觉出了生女儿的好。好比现在,要是桂太太身边有几个女儿陪伴,也就不至于如此忙于应酬了。”
这摆明了还是在暗讽桂太太自重身份,不肯出门来迎接她这个总督太太。善桐虽然这几年来久居村中,但也不是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她不禁看了母亲一眼,眼神半路上又遇到了二姐——看来善桃虽然不言不语的,但也听出了肖太太的潜台词。
王氏和肖太太打太极,“其实女儿多了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争宠都吵得人头疼,倒不如生儿子好,到了年纪拨到外院去,自然有人看管……”
就势便转了话题,和肖太太唠叨育儿经,善婷忽闪着大眼睛,似乎听出了什么来,又和母亲窃窃私语,好奇地打量着将军府内的景色。善樱却是不管不顾,只顾着和善桐指点,“可惜来得不是时候,去年母亲带我过来,花开得很漂亮,比得上京城的名胜了……”
说了几句话,众人便进了内堂,桂太太就是再自傲,此时也要出门迎接了——人还没到,声音就到了。“我出来得晚了,真怠慢贵客!”
肖太太鼓囔囔的金鱼眼毫不客气地往上一翻,作出了一个醒目的憎厌姿态,可下一瞬间又挤出了一脸的笑,她亲热地上前握住了桂太太的手,“今年可是您的正生日,办得大些人就来得多了,咱们什么jiāoqíng,你只管招呼别人去,我这你可就不用管啦……”
桂太太要比善桐初见她时老了几分,她今年说来也是五十岁的人了,尽管保养得宜,鬓边到底还是见了白发。虽说打扮得自然是华贵得体,但脸颊便没有初见时的丰润了,原本几年前刚见面的时候,她虽然四十多岁,但看来就和三十才出头似的。如今呢?倒显得比五十岁还老了几分,面容一下就现出了苍老、刻板来,只是气度到底还是一样的大方,对肖太太故示亲热的话语,她长长地嗤了一声,半真半假地道,“怠慢了谁也不能怠慢了您呀,就您这身份,到了金銮殿都怠慢不得呢,在将军府里要是受了冷落,我这罪可就大啦!”
话尤未已,身边簇拥着的贵妇亲戚们,都齐声笑了起来,“您风趣!”
肖太太显然很不是滋味,转着眼珠子才要说话,桂太太这边和王氏问了好,那边眼珠一转,便望着善桐笑道,“小丫头,你也到西安来了?好,好,可要多住些日子——看看你长大了,是不是还那样大胆,骑马she箭,都来得!”
一如既往,对她带了些霸道和优越的示好,善桐是很难从心底觉出感激来的,不过西北的大家女眷,jīng通骑she的不少,她求助般地看了母亲一眼,自己这边笑着回了桂太太几句,那边王氏也牵起了一位少妇的手,亲切地笑道,“我前儿坐车的时候,看见你婆婆骑马出去,身后还跟了一骑,瞧着像是你呢,现在骑术也学得很好了嘛——”
这是个清秀中略带了腼腆的少妇,虽然脸盘红润,个子高挑窈窕,但气度却有几分怯懦,对王氏的亲切的话语,和周围人奉承讨好的捧场话儿,她也不过是报以羞涩的一笑,轻声细语地道,“多谢婶子夸奖……”
便摆弄着自己的辫梢,含着笑不说话了。
桂太太眼底闪过了一丝不满,她若无其事地接过了话头,一面和王氏、肖太太寒暄,一面安顿众人入席。善桐等姐妹身为小辈,倒又不能和王氏、刘氏坐在一块,而是被安排在了花园内东边一处敞轩里,同西安城内众头面人家的千金小姐,围坐了一桌。
如今城里最显赫的两户人家,身边都没有女儿,说起来也就是杨家,不但根基深厚——又是地头蛇,并且官职也大了。善桃姐妹三人又是初来乍到,这些小姐们倒是不如母辈,已经练就了不着痕迹的套近乎功力。反而和善桐三人没什么话说,倒是善樱如鱼得水,一落座就拉着谁家小姑娘的手,和她咬了半边耳朵,才回来跟姐姐们八卦。“听说桂家大少奶奶这一回又不得出来招呼宾客,桂太太就把她拘在身边,不让她一个人落单,我们这桌倒是天水来的一个嫂子在招呼。”
先不说善桃沉了脸,待要发作,又顾忌场合,善桐似笑非笑,不肯答话,善婷首先就兴奋起来,和善樱声若蚊蚋地耳语了半日,善桐隐隐捕捉到了几个断续的句子,无非都是“可不是没什么脸面,听说就是个下人都敢给她脸色……”,“放在身边教了几年了,怎么还都教不出来……”。
善桐不愿搭理善婷,先还由着善樱和她说话,过了一会,便拿筷子敲了敲桌子,略带警告地看了妹妹一眼,善樱便再不敢多话。果然顷刻开席,过来陪坐的倒是一位面生的小媳妇儿,她面善爱笑,和众人都很说的上话,对善桐姐妹尤其客气,还笑眯眯地对善桃道,“我们两家说来也算是拐着弯的亲戚了,去世的先婶母,是贵府老太太的侄女儿来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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