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铃铛是鹰儿的主人为了通报消息专门留个楚北捷的,那鹰听了铃铛声,知道找对了地方,又是一声长啸,直冲了下来,来势吓人。
番麓眼疾手快,一把从娉婷手里夺过鹰环,往旁边的石桌上一扔。那老鹰已经到了眼前,很有灵xing地掠下来收起翅膀,竟稳稳当当停在了石桌上,用爪子紧紧抓着鹰环。
鹰环上裹着一个小布条,番麓伸手去抓。
醉jú站在远处,急道:“小心它啄你!”
话音未落,布条已经到了番麓手上。番麓笑道:“这鹰比你有灵xing,不会乱啄人的,让我看看它送来了什么好消息。”打开布条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醉jú和他相处多时,从未见过他脸色如此难看,忙问:“怎么了?”
“何侠已经带领两路大军,向且柔杀过来了。”
“啊!”醉jú惊叫一声,连忙捂住嘴,去看娉婷。
娉婷听了番麓的话,花容变色,也猛地站了起来,身子竟前后晃了晃,连忙扶住了石桌,问:“来的哪两路人马?何时会到且柔?”
番麓苦笑道:“布条上就写了一句,我哪里知道?不过看这么潦糙的字迹,qíng况一定很紧急。”
醉jú急问:“何侠来了就糟糕了,姑娘有什么好法子?唉呀,怎么王爷偏偏选今天去了?”
娉婷摇头道:“幸亏他选了今天。”声音到末尾消了下去。
番麓沉声道:“你们立即离开。这里有我顶着,敷衍得何侠一时是一时。”脸上呈现少见的慷慨之色。
醉jú大急,几乎哭了出来。
娉婷思忖片刻,蓦然把头抬了起来,当机立断道:“立即全部撤走。他要是冲着且柔来的,那一定是全知道了。不等到你说一个字,他的剑就下来了。”
霍雨楠等人也匆匆赶来了。听见娉婷这么说,霍雨楠道:“不至于这么急吧?老鹰飞得比军队快多了,应该还有时间,不如等王爷回来,走得也有把握一点。”
娉婷坚决摇头:“不,立即全部撤出且柔。番麓,你快发想办法通知城内我们的人,不必会合,立即出城,都朝永泰军的方向逃。”
番麓皱眉道:“祁田那边不知道进行得如何,如果他不肯随我们一道,而是领军来支援何侠,路上撞到他的永泰大军,我们岂不自投罗网?”
娉婷叹道:“何侠领着两路大军过来,我们这里只有区区千人,如果王爷不能及时把永泰军争取过来,我们必死无疑。要是永泰军随了王爷,我们能早点碰上,反而还有一线生机。”
她叙事明白,三言两语已将qíng况分析透彻。众人见眼前形势如此严峻,心里都是一沉。当下连行李等一概都不要了,立即准备离开。
番麓招来几名府役,每人塞了一张大额银票,和颜悦色地吩咐道:“今天老爷吩咐你们一个美差,每人去写十张公告,贴在各处显眼的地方。半个时辰内全部办好回来,再赏你们一人一张银票。”
几个府役从来没有这么一张大银票攥在自己手里过,喜得晕头转向,低头哈腰道;“大人要写什么公告,小的一定写得漂漂亮亮的。”
番麓竖眉道:“放屁,谁要你们写得漂亮?要快,一定要快!上面就写两个字——快逃,东边!就这四个字,别问什么意思,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听清楚了,半个时辰内全部给我办妥!”
赶走几名府役,风风火火就往后门走。醉jú等已经把马棚里最好的马都牵了出来,一见番麓,立即扔了一根缰绳给他。番麓翻身上马,喝道:“走!”
顿时马蹄轰鸣,一行人风驰电掣般冲到了城门处。今日没有集市,城门关得比平日早,番麓到了城门下,仰头喝到:“开门!快给老子开门!”
守城兵一见是城守大人叫开,立即慌慌张张地开了。只这片刻,府役们贴的公告似乎已发挥了作用,陆续有人骑马从城内四处赶来。这些都是楚北捷手下悄悄入城在且柔里潜伏的,城门打开时,竟已聚合了上百人。
城门格拉格拉地打开,眼前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fèng隙。番麓一马当先,刚冲出去,迎面一支利箭破风飞来,番麓头一偏,箭擦着脸侧飞过,铮一声,钉在了城门上。
醉jú道:“不好,他们已经来了,快把城门关上,也许能抵得一时。”
“不可。”娉婷冷静道:“仓促放箭,那是前啃到了。趁他们合围之势未成,快冲出去。幸好,我们比何侠快了一点。”微微笑了笑。
这紧要时刻,她的笑容竟比流星还要灿烂。
众人瞧她那样,不觉定了心神,胆气为之一壮。
城门外本就放了许多守城兵用的厚盾,番麓随手取了一个,?道:“跟我冲!”
双脚一夹,又冲了出来。
这一次又有弓箭飞来,三三两两,she得虽急,却不是战场上那么一排排满天的qiáng箭。番麓心里暗自庆幸,知道娉婷料对了,现在到的只是前啃小队,举起厚盾,一一挡了。此时城门已经大开,身后众人学着番麓的样,都取了厚盾护身,没盾的藏在有盾的后面,组成小小的阵势,团团围了娉婷醉jú霍雨楠三人,一起冲杀出来。
发疯似的横过前面的大片空地,已和敌人照了面,原来这队前哨是最早到达且柔城外的,总共只有百来人,人数竟不比娉婷他们多,而且大多数是弓箭手。番麓大喝一声,扔了厚盾,从腰里拔出长剑,挥剑就刺。后面的人马已跟了上来,他们是楚北捷jīng挑细选出来的高手,顿时刀剑奇下,厮杀成一团。
番麓剑术不高,但速度极快,对手又不是什么高手,顿时听见几声连续的惨叫,已有几个敌军溅血阵下马去了。
娉婷唯恐他有失,忙道:“番麓不要恋战,快退!”
番麓知道她一番好意,却知道这些弓箭前啃近搏都是孬种,要是自己先逃了,被他们在背后she冷箭却不是好玩的,高声道;“你们快撤,老子料理了他们就跟来。”
刚把一名敌人挑飞。
呜!!
一阵号声忽然响起,沉厚悠远,仿?就在众人耳朵边chuī响,颤音直入心底。
娉婷色变道:“糟了!大军已到!快走!”
众人知道何侠已到,心中一凛,此时那前哨小队已被杀了十之八九,赶紧勒马就往东边冲去。娉婷快马加鞭,瞅空回头一看,身后远处滚滚浓尘翻滚,千军万马正踏土而来。
“杀啊!”
惊天动地的杀声,从后面直追上来。
少爷,少爷追来了……
不,是何侠。
杀了耀天的何侠,杀了北漠王的何侠,杀了归乐王族的何侠。
大地即将被踏碎。
狂风呼啸,风沙迎面扑来。簌簌簌簌,一阵箭雨从后袭来,紧紧护在娉婷身旁身后的几名大汉摔下马去。
醉jú惊呼起来。
娉婷大喝:“不要看!向前跑!”朝醉jú马臀上狠狠抽了一鞭。
每一阵箭雨袭来,都会有几名护卫倒下。逝去者的血,染成一条为幸存者开拓的生路。
中箭的马儿嘶叫着,拖曳着死去的主人的尸体,惊惶地奔跑,最终倒下似乎永不止息的箭阵中。
号角从天边延续到耳际,撕扯着人的心肺。
身后箭如雨下,状况异常惨烈。未到达眼前的小小山坡,本来百来多骑,已经仅剩十余人护卫在娉婷身边。
仿?来自地狱的马蹄声,离他们越来越近。
鲜血不断在娉婷身边飞溅,护卫们被锐利的弓箭击中时,滚烫的液体在空中划出无数优美的弧度。
为什么?
小敬安王,为什么?
多少英魂葬送在这天地间,还有你的温柔、你的风流、你昔日如风般的笑容,又埋在了哪里?
这血染就的江山,你夺来gān什么?
迎面的狂风刺痛双目,热血和冷漠的天地jiāo织出一片绚烂景色,娉婷在这一片苍茫中,让泪水氤氲了双眼。
北漠、东林、归乐、云常……
何肃、贵常青、耀天公主……
这一片天地,到底吸食了多少鲜血,才孕育出这般绝美山河?
“嗯……”身后闷哼声又起。
坠地声传来,又一名热血汉子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不多时,娉婷身后已经仅剩三五人。
霍雨楠年纪最大,醉jú把最好的马分给了他,故一路都没有坠在后面。醉jú见师傅一直在前面,也较为安心。
番麓本来一直护着醉jú和霍雨楠,这时生怕娉婷有失,从前面移到娉婷身侧,沉声道:“我护着你。”
娉婷摇头;“护着醉jú。”
番麓看她一眼,娉婷挥手就是一鞭,打在番麓左臂,狠狠命道:“护着醉jú!”
这么一拖,身后追兵又近了一点,仿?就像被疯狂的láng群追逐的小小猎物。
耳边忽然传来醉jú的呼声,她的坐骑挨了一箭,吃疼地踏起前蹄,竟蓦然人立起来。醉jú一个没有抓稳,从马背上直摔下来,尚未落地,已被番麓冲上去捞在怀里。
连续几箭she来,番麓一手将醉jú护在身前,一手将宝剑舞得团团起风,将she向醉jú的来箭一一挡下,背上忽然剧痛,知道自己已挨了一箭。他怕醉jú担心,咬着牙没有哼出来,只管策马前冲。
这个时候,娉婷身边仅剩的最后一名护卫,摔下了马背。
大势已去。
跟随在身后的追兵渐近,为首正是身披红袍的何侠。前方拼死逃亡的小队人马组成阵势,被他手下的弓箭手一轮一轮she倒,渐渐地,只剩下三四个幸存者来。
当最后一个护卫者倒下时,熟悉的纤柔背影蓦然跳进眼帘。
何侠的心,仿?在那一刻,跌入了轮回。
文窗频启,翠箔高卷。
娘亲携着一个小姑娘,笑盈盈踏雪而来。
“瞧,多讨人喜欢的女娃娃。和我们敬安王府有缘呢。”
“侠儿,你知道什么是缘份吗?”
不。
不!
哪里来的缘分?哪里来的敬安王府?
小敬安王,又去了哪里?
猛回过神时,不过才过了瞬间。但箭雨不再,弓箭手们已经停下,都看着他等待下一道命令。“怎么不放箭,谁叫你们停下的?”何侠怒喝。
夺过身边护卫的大弓,便搭箭上弦,瞄向前方。
身边一人忽地横空扑了过来,叫道:“住手!”去势太急,竟撞到何侠的手,何侠手一松,利箭簌一声破风而出。
锐利的箭镞,划破空气,穿越两批数量悬殊的人马之间那片被血染湿的空地,带起轻微的风声。
箭,已出弦。
他she的,亲手she的。
何侠看着那箭飞向前方,短短的刹那,时间却仿佛停留在这一刻。发箭的五指麻痹,他不觉得那是他的手,就像现在感觉空dàngdàng的,也并不是自己的心,一种汪洋也无法容纳的悲凉,狠狠击痛了他的四肢百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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