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北捷主军皆jīng锐,训练有素,来去如风。纵阳平原一战,实町看出东林陈兵之jīng。”
“剑光腾空,哀嚎遍地,尸骸引来无数秃鹰。我云常骁骑第三卫队与楚北捷正面撞上,几乎无一人生还。”
“楚北捷威猛盖世,勇不可挡,除驸马外,无一将可与其对上十个回合。驸马实为我云常最骁勇之将。”
“驸马之计甚为得当,先以油覆林,再诱东林右翼单军。”
“火光冲天,两日两夜不散。纵yīn林连绵三十里,今尽成灰烬。”
“若无驸马,此战无望。”
“臣领兵多年,未曾见士气如此qiáng盛之军,斗志如此旺盛之将。大战将至,驸马虽能,臣仍恐两败俱伤,恳请公主颁下王令,命驸马千万莫急切应战。”
“云常得驸马如此勇将,乃上天佑我云常。若此次将楚北捷大军击溃,从此我云常将永居四国之首。”
“东林有楚北捷一日,我云常绝不应轻启战端。臣拼死上奏,祈公主三思。”
每张单独的奏报都洋洋洒洒数百言,不论倾向哪边意见,臣子们的热血都已沸腾起来了。
耀天将整整一摞前线送来的奏报仔细看了,揉着太阳xué,着太阳xué,掀开侧窗上的帘子。
夜幕笼罩下的云常安静非常,大战的yīn影像仿彿随时会从地底钻出来撕咬人ròu的猛shòu,匍匐在幽深远处。
“传令下去,速度再快一点。容安,我们离大营还有多远?”
负责贴身护卫的侍卫队长容安策马靠近窗户,答道:“回禀公主,过了前面的山就是九泊口。明天中午之前一定能赶到。”
“大营的人……知道我在路上吗?”
“奉公主严令,来往信使都不许泄漏公主所在,大营并不知道公主即将驾到。”容安低声道:“不过,万一被当成敌军就糟糕了。臣奏请明早在马车上高挂公主的王旗表明身份,以免误会。”
“嗯,就这样吧。”耀天放下帘子,靠回软枕上。
桌上的奏报大多看过,这些将军意见虽不相同,却都是忠心耿耿为国家着想。
都知道何侠剑术超凡,智略过人。
都知道和疯狂的楚北捷jiāo战,即使获胜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想奋力一战,又悲痛云常儿郎们满地的尸骸。
耀天含笑,缓缓闭上眼睛。
她选中的夫君,果然有对抗楚北捷的本领呢。但此时,却不是展现本领的最好时机。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有化解的办法,何必定要斗个你死我活?
白娉婷一去,为她疯狂的楚北捷定去。
楚北捷若去,天下,都将握在那个总是洋溢着柔和笑容的人手中。
“公主放心,何侠今生今世,都不会辜负公主。”
“何侠再此对天发誓,总有一天,我会让公主成为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我要亲手为公主戴上四国之后的凤冠。”
他的眸子如星,如充满魔力的深潭,要将人吸到无边深处。
新婚当夜,他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握住她的手,对天发誓。
何侠,那位小敬安王,那位当世的名将。
他是她的驸马。
是她千辛万苦,从芸芸众生中挑选出来,托付终身的人。
每个男人背后,都会有属于他们命中的女人。
白娉婷,楚北捷为你而战,也将为你而弃战。可惜了,一世英名,凌云壮志,偏为儿女qíng长断送,毁在你一人手里。
枉费名将之誉。
何侠不会这样。在他心中,你只是一个路过的时间长达十五年的过客。
他是我的夫君,我云常的驸马。
永远都是。
连日跋涉,疲倦万分。
盘缠大部分在都城花去购买打造各种防身玩意,两人一行走来,买马买食,住店打赏,囊中已经羞涩。所幸越往周边,通往北漠的道路越多,云常丞相布置的关卡不再能处处顾及,少了许多危险。
娉婷和醉jú都消瘦不少,但连日与企图拦截她们的坏人斗法,娉婷主意层出不穷,一一有惊无险过了关,醉jú一生之中未曾试过这般凶险刺激的事,开始还害怕畏惧,几次过后,渐渐乐在其中了。
“松森山脉!哈,再走一天,就要到达北漠了。”标志北漠云常分割的松森山脉终于进入眼帘,醉jú欢喜得连连指给娉婷看。
娉婷含笑看了一会,点头道:“确实是松森山脉呢。”走了一天的路,秀气的脸上满是倦意。
醉jú仔细瞅瞅她的脸色,叮嘱道:“今天不要再赶路了,前面就有一户人家,我们去投宿吧。到了那里,我熬点补胎的药,你可不能嫌苦,要统统喝光才行。”
“实在是苦。”娉婷皱起眉:“我自己开的方子,从没有这么苦的。这几天我觉得很好,一点也没有反胃呕吐的感觉。”
“不行,我才是大夫。迷药毒药你比我行,治病救人我可比你行。你现在不比往日,绝不能大意。”醉jú瞪眼道。
娉婷掩嘴偷笑,点头道:“是,醉jú神医。”
前面住的是一户靠打猎为生的老夫妇,看见两个姑娘楚楚可怜的前来投宿,慡快的答应下来,让出一间gān净的小房让她们过夜。
醉jú在chuáng上解开包袱,路上买来的药材已经剩得不多,她为娉婷定好的补胎方子,还差了一味糙药。于是收拾了包袱,出门请教那老妇人道:“大娘,这附近山里可有小末糙?”
“满山遍野的都是呢,这糙粗生,到了冬天也不会冻死,到前面山脚下,拔开雪就能看见,一摘就是一大把。”大娘奇怪地问:“大姑娘要小末糙gān什么?那不是养孩子的人吃的吗?”
“哦……”醉jú笑道:“没什么,我和姐姐不是远路去看哥哥吗?嫂子有身子了,我想摘一点过去,到了哥哥家,说不定可以给嫂子补补身子呢。”
“那倒是。穷人家买不起好药,就用这个补身子,最灵了。我觉得比人参还好呢。”偏僻地方寂寞惯了,难得有个女孩聊上两句,大娘呵呵笑着,脸上的皱纹都开了花。
“那我去摘点回来。”
“路上石头多,小心点。”
醉jú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转回来:“我姐姐走了一天的路累坏了,正在小睡呢。等下她醒了,请大娘转告一声,我摘药去了,很快就回。大娘,你可要帮我照顾一下姐姐啊。”
“知道了,大姑娘放心吧!”
醉jú又向她借了一个挖雪挖泥的小铲子,这才去了。
娉婷甜甜睡了一觉,悠悠醒来,张口唤道:“醉jú。”没有听见声响,不由觉得奇怪。坐起上身,发现脚边放着醉jú的包袱,几样药材零散开来。
“醉jú?”下了chuáng,又轻轻唤了两声,还是没有人应。娉婷透过木窗看往外头,天色已经半黑。
“醉jú,你在哪里?”音量稍微提高了点。
有人掀帘子进来,娉婷高兴地回头,却发现是屋主之一的大娘。
“大姑娘,你妹妹采药去了,说要采小末糙给你嫂子用呢。”大娘慈祥地笑着:“饭已经做好了,一起吃吧。就是没什么菜。”
“谢谢大娘。”娉婷柔声应了,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随大娘到了简陋的小厅,那位哑巴大叔已经坐在桌旁。桌上放着gān净的碗筷,一碟萝卜丝,一碟蒸咸鱼,半锅杂米熬的稀粥,热气腾腾。
哑巴大叔打着手势:“啊啊……啊!”
只有大娘明白他的意思,对娉婷道:“姑娘,坐下来吃点吧。别担心,你妹子说了只到山脚,很快回来的。”
“谢谢大叔,大娘。”娉婷看一眼窗外将黑的天。
虽是粗茶淡饭,但老夫妻殷勤相待,令小屋充满了温暖的感觉。娉婷放下碗筷,再看看窗外,天已经黑沉。
仍不见醉jú身影,不由担忧起来。
“啧,怎么你妹子还不回来啊?”大娘也焦急地和她一同向外看:“过去就是山脚,没有多长的路。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
娉婷心里隐隐不安,在门前小院中来回踱了几圈。想着醉jú虽然伶俐,但夜晚的山区可不是好玩的,野shòu们过冬饿狠了,要是刚好撞上还了得?
她在都城的时候让醉jú在客栈等了一遭,回去时见到醉jú的脸色,还笑她多疑胆小。如今才知道担心别人的滋味比担心自己更不好受。她和醉jú一道出来,几乎是形影不离,此刻分外焦急起来,忍不住道:“大娘,我还是出去找一下吧。”
哑巴大叔呀呀叫了几声,用力挥着手。
大娘道:“再等等吧,不然你妹子回来不见了你,又要着急了。”
“不不,我就在前面山脚转一转,立即就回来。”娉婷借了一根火把,问清楚了醉jú离开的方向,嘱咐道:“大娘,我妹子要是回来,你可千万要她不要再出门。我在山脚不见她,立即就回来的。”
大娘叹道:“果然是两姐妹呢,她走的时候再三叮嘱我照顾你,你又叮嘱我照看她。好姑娘,就只在山边看一看就好,天黑了,不要上山。”
“知道了。”
虽是夜晚,风并不大,娉婷一路急走着,火苗在半空中拉出一条长长的尾巴,似乎是追着她的身影直去的。
不过一会,就到了山脚。
外面白茫茫一片的月色,到了这里就是头了,再也侵不进这片林子里面去。树枝的黑影一重重向人迎面压来。娉婷举着火把四看,哪里有醉jú的人影?
“醉jú!醉jú!”看了一会,她放开嗓门叫了两声。
回音一làng一làng从看不见底的树林深处涌回来。
娉婷在林边仔细看着,几棵大树下有雪层被挖开的痕迹,她连忙凑上去看,确实有人曾在这里摘过糙药,断根还留在土里。娉婷沿着痕迹一个一个找过去,很快发现几个脚印,浅浅的印在雪上,要不是拿着火把,又认真的找,恐怕真会疏忽过去。她缓缓着沿着脚印一步一步地过,到巨大的林影完全遮盖了头上的天,才抬起头来。
醉jú进了这林子去了。
不知为何:心蓦然一缩,激灵灵地痛起来。
“醉jú!醉jú!你在哪里?”娉婷大声地喊起来,用劲的喊。
一种苍凉的悲哀冲进她的心里,似乎从来不曾这么无助。她面对的不是人,是沉静的大山.这没有敌人,没有陷阱的地方比沙场还叫人胆怯,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付。
山峦和林影沉默地敌视着她,娉婷从不曾感觉如此孤独。
“你在哪里?”她骤然转身,火把照亮她苍白的脸。凭她满腹的智慧,全然说不出个所以然。为何在几乎望见自由的这个时候,才平白无故胆怯起来。
站在茫茫白雪中,左边是盈满大地的月色,右边是黑沉沉的森林。冬虫的低语无从听晓,她忽然明白过来,她是孤身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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