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纵方才应了容恬一杯,神色总是高深莫测的不咸不淡,不知凤鸣的话哪里触动了他,竟让他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表qíng。
萧纵抬起头来,剑一般的冷冽目光在凤鸣脸上转了一转,举起杯,居然仰头饮了一杯。
以他的xing子来说,已是给了凤鸣天大的面子。
「我也要敬萧圣师一杯。」媚姬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柔媚地举杯:「媚姬要敬先生……」带着电流似的视线悠悠she向萧纵,思索片刻,真挚地道:「……只有先生,才能教导出西雷王这样的人物。媚姬代天下为西雷王梦萦魂牵的女子,请先生满饮此杯。」
美人如斯,连萧纵也不忍拒绝,淡淡一笑,举杯饮了。
早预备好的丝竹之声,从屋外似被风chuī动,幽幽飘入厅中,点衬得恰到好处。
三杯已过,萧纵将酒杯倒覆,沉声道:「酒兴已过,不要làng费了媚姬的厨艺。」
各人这才开始大模大样地动筷。
媚姬柔婉可人,最懂待客之道。整场晚宴由她唱了主角,菜肴制法,各国趣事,娓娓道来。
满厅的人一边听她柔声说话,一边享用佳肴美酒,宾主尽欢。
凤鸣趁着空当,凑到容恬耳边,低声道:「老实说,我越看越觉得媚姬是个好女人。」
容恬警告地横他一眼:「你酒量浅,不要再喝了。」
「顾左右而言他……」凤鸣喃喃。
容恬使了个眼色,秋蓝从后面挪上来,快手快脚地将凤鸣桌上的酒壶收在袖中,退了回去。
主菜撤下,上来的是各种点心和鲜果。
夜风缓缓送入,清慡宜人。
晚宴已近尾声。
萧纵一直不大作声,默默坐在自己的位上。此刻目光移动,停在正与容恬窃窃私语的凤鸣身上,忽然沉声道:「鸣王请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他身份特殊,说话中自有一股令人不得不服从的魄力。凤鸣一愣,看了看容恬,应道:「是。」
萧纵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气息让人不敢放肆,连凤鸣也变得规规矩矩,恭敬地走到他面前,和他一样盘膝坐下,老实地问:「先生有何吩咐?」
萧纵上下打量他一番,凤鸣只觉得自己像要被凌厉的目光解剖开来一根根骨头般地细看,但他现在身为西雷鸣王,为了容恬的面子,说什么也不能显得太过怯懦,只好勉qiáng仰头挺胸,屏息承受萧纵的无声考验。
从萧纵开口的那一刻起,全场皆静。
容恬的目光,更是丝毫也没有离开过两人。
「请鸣王将双掌平伸。」漫长的目光审视后,萧纵终于缓缓开口。
凤鸣听话地摊开双手,送到萧纵眼底。
他被容恬娇惯得养尊处优,什么粗活也不用gān,又有秋蓝等花尽了心思修饰,因此十指葱般白嫩,肤色晶莹剔透,好看到了极点。
这是一双任何男女看了都该觉得赏心悦目的手。
但萧圣师只看了一眼,眸中就隐隐流露出不甘的失望。别过眼,没有感qíng地道:「鸣王请回座上去吧。」
凤鸣满头雾水,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乖乖回了容恬身边,向容恬委屈地瞅了一眼。
容恬趁人不注意,将大手从桌底伸到他腿上,轻轻抚了一把,权当安慰。
身为萧纵唯一的弟子,他对萧纵的了解远远超过在场的任意一人。萧纵方才的行为,绝对没有恶意,反而,这位天下第一的剑术宗师明显是打算收凤鸣为徒。
只是他实在不明白,以凤鸣的天分,怎么可能引来一向高傲的萧纵的垂青?
多少天赋奇高的求学者跪死在萧纵面前,也未曾得到萧纵一个正眼。
为什么是毫无天分的凤鸣?
手掌忽然被凤鸣一把紧紧抓住,容恬被凤鸣狠狠瞪过来的目光she在脸上,才荒唐地发现自己心不在焉,安抚的手掌似乎有自己的意志,又或是习惯成自然,竟然摸到了实在是不应该在宴会上摸到的地方。
「西雷王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媚姬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容恬暗中坚持将手掌放在凤鸣腿上,一边答道:「是在想太后的事。」
他们这次回来并没能和太后见上面。西雷这位遇到风làng总是挺身而出的太后,决定先行潜回西雷,为容恬的回国做好准备。
如此雷厉风行的xing格,叫容恬大为头疼。
「原来是太后。」媚姬点头道:「太后实在是个令人仰慕的女人。深宫中的至尊,竟能随西雷王远行东凡,又亲自潜入敌国王宫。本来媚姬也再三劝说,请她不要在西雷王未达到前自行离开,但实在无能为力。」
凤鸣在他们进入兵营时的巡视中故意落在后面,和秋蓝容虎等聊天,并没有听见他们的jiāo谈,不知道太后的qíng况。此刻一听,才知道太后已经出发了,大叫惭愧。
都是容恬色yù熏心,洗个澡都shòuxing大发,害他手脚皆软的爬过来参加晚宴,哪里还有询问太后行踪的功夫?
实在是大大不孝!
容恬道:「瞳儿虽然没有作为,现在毕竟掌握着王权。太后这样潜回,不由人不担心啊。」
「不必担心。」萧纵道。
容恬知道他素来不说大话,既然开口,一定暗中派遣了不少武艺高qiáng的手下保护太后,感激地看他一眼:「多谢先生。」
众人酒酣肚饱,点心和鲜果也用得差不多,晚宴已到结束的时候。
不过似乎大家都不打算让今夜就此过去,侍女们上前收拾了láng藉的桌子,容恬首先对站起来的萧纵,主动提出:「我陪先生回去。」
萧纵转身,深深看他一眼,点头道:「好。」欣然举步。
「凤鸣,我晚点回来。你乖乖待着。」
媚姬笑道:「那刚好,我正想留下鸣王聊天呢。大王放鸣王一个晚上可行?」
容恬看看凤鸣。
凤鸣身在兵营,想起容恬不知道多晚回来,一人守着空房多闷,点头道:「回去也没意思,我就和媚姬聊天好了。」
容恬点点头,抚了凤鸣脸庞一下,到底按捺不住,伸嘴在凤鸣唇上迅速地亲了一下。
凤鸣没想到他当着大庭广众也敢乱来,惊叫一下,想瞪他一眼时,发现容恬已经转身,急追萧纵的背影去了。
凤鸣无奈,只好转身,对媚姬耸耸肩膀:「那么,我们到哪里聊天呢?」
「鸣王是贵客,当然要给鸣王天下的男人都梦寐以求的招待啊。」
「天下的男人都梦寐以求的招待?」
媚姬看他神态可爱,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能入媚姬的内室,难道不是天下男人梦寐以求的招待吗?」
此话一点也不托大。
她艳名满天下,连博间王在选择太子的试题中,也提出求她一副画像。天下的男人,又有几个不想进她的内室一探?
媚姬极有和人自然相处的天赋,一手牵了凤鸣,向自己的内室走去。到了门外,鼻尖已经满是不令人反感的浓烈花香,清脆的风铃声在夜空中飘dàng。
门外已经数不尽的风qíng流逸出来,不知内里又是怎么一番qíng景。
媚姬停下脚步,看向紧跟在凤鸣身后的秋蓝容虎等,含笑道:「能让我和鸣王私下聊上一会吗?」
换了别人,容虎和烈儿二话不说就摇头。
但媚姬和容恬相识多年,对容恬爱意深厚,容恬数次遇险,都是媚姬出面营救。阿曼江边假装偎依在容恬身边,哄骗若言,最后终于将凤鸣救回。凤鸣在永殷昏迷的时候,容恬更是留下媚姬的隐居地址,吩咐万一出事可到此处求救。
除了太后外,媚姬是容恬最信任的女人。
众人想了一想,媚姬的内室却是不宜让太多人进去,当下让开。
「我们就在外面等吧。」容虎对媚姬一躬,退了下去。
媚姬柔笑道:「多谢了。」牵着凤鸣,进了内室。
幽香阵阵。
美轮美奂,丝幔重重,一席花纹奇特的大地毯从门口铺起,似乎覆盖了这栋建筑所有的地面。
掀开第二道门帘,小厅中摆着一张形状古朴的矮桌。桌边却已有两位客人,听见脚步声,双双回头向刚跨入厅中的媚姬笑道:「果然请来了。」
一道纤柔人影婷婷站起,婀娜多姿地向凤鸣打了个招呼:「鸣王别来无恙?」熟悉的音容笑貌,让凤鸣愕然停住脚步。
他愣了半天,转头看向身边含笑的媚姬,叹道:「可见最安全的地方,有时候也会变成最危险的地方。」
媚姬仍是那副悠闲淡然的模样:「鸣王请先不要动怒,媚姬敢保证,这里没有人敢对鸣王怀有恶意。」
「我怎么敢动怒?ròu在砧板上。」凤鸣苦笑。
危机忽临,既然已经被诳了进来,哪里还有溜走的机会。
容恬不在身边,巨大的危险感就是大脑运动的最好动力。凤鸣受过的众多考验开始发挥作用,神经细胞比往常快百倍的速度活动起来。
一旦状态提到最高,凤鸣的神采从里而外散发出来,从容在桌边坐下,向媚姬含笑叹了一句:「我记起来了,你是繁佳人。」
转头看向对面那一对苦命鸳鸯:「让我猜一猜,含归城中同国大王庆鼎和妙光遭到刺杀,就是你们的杰作吧?」
的确。
被妙光bī得不能在博间容身,恨不得将妙光碎尸万段的人,除了博陵和繁佳三公主繁芝这一对苦命鸳鸯,还有谁呢?
博间的四王子博陵俊美如初,只是眉目中多了一些沧桑,听了凤鸣的话,博陵目光转向手边黝黑剑鞘的宝剑,不甘地答道:「博陵无用,庆鼎在此剑下授首,却被妙光逃了。」
说起来,他们的主要刺杀对象是妙光,庆鼎只是个十足的倒霉蛋。
听了博陵的回答,凤鸣暗中叫苦。
博陵既然敢亲手搏杀庆鼎,剑术一定相当不错。他现在近在咫尺,剑就放爱手边,虽然未曾出鞘,但已经和把剑锋抵在自己的嫩脖子上效果差不多了。
谁能想到,自己竟会在守卫森严的重重兵营的最中间,应该最安全的地方被人像逮兔子一样轻松地逮到呢?
真是倒霉到了极点。
凤鸣勉qiáng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四王子不是因为杀不了妙光,就打算转而找我开刀吧?这好像真的没什么道理……」
「我们来见鸣王,是为了向鸣王献上一件礼物,以表示我们和好的诚意。」繁佳三公主悠悠开口。
博陵手一伸,提出一个方形锦盒,推到凤鸣面前,温言道:「就以这件礼物,预贺西雷王连连大胜,成为天下共主。」
方形锦盒推到眼皮底下,虽然封存得很好,但仍掩不住一丝淡淡血腥味钻进鼻尖。
凤鸣猜也猜到里面是什么,连忙制止博陵接下来的举动:「不用打开。」把锦盒退得离自己远一点,才深吸一口空气,摊开双手,十分坦诚地道:「你们诳我来,还倒送一份礼物,天下能有那么好的事吗?好吧,漫天开价,落地还钱。两位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出来吧。」
博陵收回要打开盒子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凤鸣:「难道鸣王不想亲眼见一见庆鼎的人头,为西雷王高兴一下吗?」
「杀戮永远不会使好人真正的高兴。」凤鸣听他态度无礼,想起容恬教导,谈判时遇到攻击必须有所反应,不然气势上就输了,当即冷下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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