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震动天地的杀声还在持续,未曾有片刻稍减。
血腥味已经飘至这边。
容恬轻蔑地看着前方的火光血影。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宝剑,在空中最高点处略停了停,从容,又好像有点漫不经心的冷傲,沉声吐出一个字,「杀。」
和应他的,是惊天动地的杀声。
「杀啊!」
「杀!」
王令下达,铺天盖地的杀声骤然响起。
不仅仅是从一处传出。
狭道前方,两旁悬崖上方,狭道尽头,四面八方的吼声传遍战场,震得敌人心惊胆战,仿佛无数兵将从天而降,把东南西北前后左右各处出口都封得严严实实。
狭道,已经成为敌人cha翅难飞的陷阱。
◇◆◇
一个也逃不出去。
利刃的剑光,从前方和后方夹击过来,在崖上正往下冲杀的伏兵们骇然回头,才发现在他们身后,早有一队敌军咬住他们的后路,正形成包抄之势。
「中计了!」
「将军,我们中计了,后面有伏兵!」
惨叫声不绝于耳,士兵临死前还在嚎叫。
「伏兵!伏兵!」
利刃不断地刺入人身,撒起满天血花。
容恬这一路生力军向狭道冲杀过去,凤鸣担心烈儿被围攻得久了,会有闪失,鞭马疾冲,竟比容恬还要快上半个马身。
不料刚刚到了狭道入口,真正的短兵相接ròu搏战场尚在五丈之外,领子忽然被一只qiáng健有力的手拽住往后一提。
凤鸣未有防范,身不由己被人从马背上提了起来,向后一扔。瞬间腾云驾雾般,稳稳当当掉在容恬贴身侍卫绵涯马上。
绵涯能在容恬身边当贴身侍卫,当然反应一流,知道凤鸣无比重要,当即连剑都不要了,两手一伸,把凤鸣小心翼翼抱住,以防他掉下马背。
容恬朗声笑道,「手染了血会有难闻的味道,这种粗活让本王来做好了。凤鸣乖乖等我抓若言给你出气!」不再回头,猛抽一下马鞭,骏马高嘶,当即一马当先狂冲入战场中央。
跟了这样豪气冲天的大王,谁还有一丝胆怯。士兵们只觉得热血都涌到头上去了,如被眼前的厮杀引诱得疯了一般,簇拥着容恬左右,剑影枪动cháo水一样席卷过去,竟是专往人多的地方杀,片刻就已经浑身溅满敌人的鲜血。
只有绵涯等人数十名侍卫为了保护凤鸣,勒马停在战场之外,看着眼前这场已经变成一边倒的屠杀。
「容恬!你这个混蛋!」凤鸣临到战场被容恬一把扔下,刚刚积聚起来的激昂热血连个用得上的机会都没有,气得破口大骂,转头命令,「放开我!快点放开我!」
战场上刀枪无眼,不是迫不得已,容恬怎会让凤鸣冒险上阵?
带他随行是一回事,让他厮杀又是另一回事。
绵涯对这个可是明白得很,哪里敢放开凤鸣。见他挣扎,只好无可奈何把他抓得更紧,非常无辜地道,「鸣王不要难为属下,这是大王的王令。」
凤鸣大气,越发挣扎起来,「什么王令?我是鸣王,我也可以下达王令,你快点放开我!」
他跟随容恬学武已经有些日子,赖鹿丹的xing命相救,体质也今非昔比,加上身份尊贵,不能真的用qiáng,连绵涯这种高手也觉得不大好应付。凤鸣全力一挣,猛地腾空出一只手,往绵涯胸前竭力一推,竟真的把绵涯往后狠狠推开。
凤鸣骤然得手,却忘了自己是在马背上。绵涯本来护着凤鸣以防他摔下去,这时既然被推开了,凤鸣顿时失去护持,左右晃动一摆,竟向前一栽,「啪嗒」,脸朝下背朝天,重重摔下了马。
◇◆◇
「鸣王!」
绵涯等侍卫吓了一跳,纷纷跳下马背,众星捧月般将他团团围起。
从马上栽下,当然浑身发疼。凤鸣呻吟着从地上被众人扶起来,想起自己摔下马的蠢样,更加恼火,不满道,「你们和你们大王一起欺负我堂堂鸣王!」抬起头,却看见侍卫们一脸惊恐地盯着他。
「gān什么?」凤鸣狐疑地看着他们,额头一阵隐隐约约的刺痛,又像有露水打在上面,痒痒的,「gān嘛都看着我?」伸手往额头上一摸,指尖却碰到一片湿漉,放在眼底看了看,才发现殷红一片。
「属下该死!」绵涯惊惶地大叫一声,已经跪了下去。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身边众侍卫知道鸣王受伤,非同小可,见绵涯跪下,接二连三跪下,相顾之间,又惊又惧。
手上没有镜子,也看不到自己额头上到底伤得怎样。不过既然不是很疼,可见也只是寻常小伤。侍卫们怕得要死,凤鸣却不怎么在意,随便摆了摆手,「没事的,小伤。嗯……应该不会留疤吧。」qíng不自禁又用手碰碰。
众人一阵惊叫。
「鸣王小心!」
「不要乱碰……」
凤鸣哪里知道这些平常杀人也当等闲的侍卫也像秋蓝他们一样,见个小伤口都会大呼小叫,翻个白眼耸肩道,「知道后悔,就应该早点放开我啊,害我摔下马背。现在知道后果了吧?」
数落了两句,才惊觉刚才地动山摇般的杀声已经平复,只残余一点伤兵的哀号和战马临死前的悲鸣。
这么快就结束了?
凤鸣赶紧转身去看,果然火光已经不再晃动得那样厉害,浓重的血腥味被夜间的山风从不远处一阵一阵散发过来,浑身都是鲜血的士兵们举着火把,似乎正在捡拾战场。
容恬在哪里?
凤鸣伸着脖子张望,心思方动,才跨出一步,就被绵涯等侍卫赶紧拦住了。
「鸣王,请让属下帮鸣王包扎伤口。」
「我去看看,容恬在哪?」
「大王一会自然会过来,战场血腥味重,断刃满地,很危险。鸣王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凤鸣见他们嘴上说得客气,表qíng却是一点通融的余地都没有。反正大战已经结束,也没有必要再让他们为难,只好随便点了一个侍卫,「你过去帮我问问战况,叫容恬快点过来。我还没有和他算把我扔下的账呢。」
听从绵涯的话,盘腿坐在糙地上,让众人为他包扎。
他想着战已经打完,容恬一定会很快过来。不料等了好一会,却不见容恬的影子,不禁不耐烦起来,三番两次站起来朝战场的方向张望。
战后的人马似乎聚集在战场的另一方。远处战马嘶叫,士兵们忙着照顾受伤的战友。天还未亮,两旁的悬崖也是视线障碍,凤鸣看得模模糊糊,只看见隐隐约约士兵们集结,像是在整队。
想必摇曳夫人和萧纵,也就是他老爹老娘那一路人马,也已经会合。
终于,刚才派去找容恬的侍卫回来了。见了凤鸣,禀报道,「大王说战场还需要清理,萧圣师他们抓到了敌方大将,正在审问。请鸣王先呆在这里,不要到处走动。」犹豫了一会,压低声音道,「大王心qíng不好,所以我暂时不敢禀报鸣王摔下马的事。」
凤鸣陡然一惊,「为什么心qíng不好?难道……难道是烈儿……」
「烈儿没事,受了一点小伤,战场上难免的。他正陪在大王身边,一起审问俘虏。」
凤鸣这才放心下来,又问,「容恬有没有受伤?」
「大王神勇盖世,战袍都被敌人的血染湿了,自己身上一点伤也没有。」
凤鸣奇道,「那他为什么心qíng不好?」
那侍卫摇头,「属下不知道,但是大王的脸色非常难看。属下不敢多问。」
「抓到若言没有?」
那侍卫又是摇头,「属下也不知道。」
凤鸣大挠其头。
反伏击成功,烈儿他们又好好的,要是说惟一能让容恬不高兴的,恐怕就只有若言逃走这个可能xing了。
他刚刚在自己面前夸下海口,说什么今晚不会放走一个,结果却让最重要的若言给跑了,不用说一定觉得很丢脸。
居然不好意思过来见人……
◇◆◇
容恬登基越久,身上王者之气越重,没想到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凤鸣边想,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心绪一好,又耐心盘腿坐下,顺手把脚边的青糙拔下,一根一根喂把头伸过来的马匹。绵涯等侍卫不敢远离,也一一盘腿坐下,分散在凤鸣四周。
马匹都异常乖巧,累了一夜后,也不跑远,各自挨着自己的主人低头觅食。
黎明时分,天色变化极快。不久前还是黑漆漆的天空,光线似乎从混沌中猛然四处散溢,转眼就把漆黑的天幕染成了一片灰白。
青糙蔓延至山脚,悬崖下几株老树桀立,一点橘红从东边山与山的jiāo接处渗出,宛如一副淡墨山景忽然被抹了极生动的一笔。如果不是前方就是生灵涂炭的战后场面,眼前这一刻还挺令人心旷神怡。
凤鸣的耐xing向来不好,到了这个时候,又忍不住站起来张望,一转身,正巧看见秋月远远走来。
「秋月!」凤鸣唯恐她看不见自己,举手用力摆了两下。
秋月听见他叫,加快脚步,到了他身边,低声道,「鸣王,战后事qíng很多,大王没处置完,命我过来先侍候着。鸣王饿了吗?」她一直垂着眼说话,现在才把眼抬了一下,忽然低声惊叫,「你的额头怎么了?」
凤鸣不以为意,摸摸额头上包扎水平一流的纱布,笑了笑,「没什么,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刚好地上有一块小石头……咦,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露出诧容,盯着秋月打量。
「没有。」秋月却显得有些慌张,连忙摇头说,「真的没有……」沉默了一会,似乎自己也知道这说不过去,又匆匆补了一句,解释道,「只是想起采锵要随摇曳夫人走了,我心里很不舍得。」话未说完,已经被凤鸣伸出两根指头,挑起了她的下巴。
怯生生的眼睛立即直对上凤鸣怀疑的目光。
「为什么说谎?」凤鸣也不是笨蛋,见她言辞闪烁,怎么可能不起疑心。联想起刚才侍卫的回报,已经明白自己开始的猜测错得可笑。
以容恬洒脱敢为的个xing,又怎么会因为抓不到若言而不好意思回来见他?
心脏忽的一顿。
有什么大事发生?
而且还要瞒着我……
两道英气勃勃的眉毛蹙起,环视周围小心翼翼守卫在身边的绵涯等人一眼,联想起这场战争结束后,本该立即出现的容恬却一直没有回到自己身边,难道……
凤鸣越想越惧,手脚冰冷,簌然转身冲过去,竟然一把就将刚才回来传令的侍卫从糙地上拎了起来,厉声道,「你说西雷王没有安然无恙,没有受伤?」
那牛高马大的侍卫被鸣王猛然拽起,吓了一跳,愣了片刻。
「他……他出了事,要你们瞒着我,是不是?」凤鸣见他不答,更觉不详,问到最后那句「是不是」,嘴唇居然微微发起抖来。
那侍卫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拼命摆手摇头,「不是,鸣王一定弄错了。大王很好,丝毫未损。」
凤鸣吼道,「你再说一次,对天发誓!」
「属下发誓,大王丝毫未损!」
「那他为什么不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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