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愕然,「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受罚的不是你们的好兄弟吗?」
烈儿不解地看着他,「他是我们的好兄弟,不过做错事qíng就应该负责到底,有什么好说的?」
凤鸣一时语窒,倒找不出什么对应之词,愣了一会道,「和你说不清楚,我去找容恬。反正不能让别人为了我的过失受罪。」
「鸣王别急。」刚刚举步,被烈儿一把拉住,劝道,「大王正在开会,何必为了这种小事打搅大王?鸣王跟我来,摇曳夫人刚刚帮大哥重新敷药裹伤,大哥已经清醒过来,jīng神好多了。他问明白了发生的事qíng,要我过来请你过去说话呢。」
他肩细臀窄,眉目如画,看起来似乎弱不禁风,其实手底下颇硬,轻轻松松地握住凤鸣手腕,不由分说把他带到山边一处安静的岩石群后。
景色豁然一变。
这是一个适合疗伤休息的好地方。
大块的岩石后面刚好躲避渐渐凶猛的太阳,地上铺着一层惹人喜爱的嫩糙,附近还有几株高低有致的花木。
容虎这个伤号正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背挨在岩石上,秋蓝一手端着碗,喂他喝山涧的清水。
秋星秋月也坐在糙地上,瞅着他看,不时惊呼,「容虎不要乱动,夫人说了敷药后半个时辰内不可以翻身的,小心刚刚包裹好的伤口又迸裂。」
看见烈儿带着凤鸣出现,秋月秋星双双从糙地上站起来,「鸣王来了。」
「原来你们在这里。」凤鸣虽然是被烈儿半qiáng迫地拉过来的,但心里毕竟挂念容虎和秋蓝,赶紧走快两步,在容虎面前半跪下,仔细端详了片刻,关切地问,「摇曳夫人帮你敷好药了?她很快就要离开,千万别忘记问她要配药的方子,日后换药的时候要注意什么,也要一一问清楚。」后面两句是对旁边的秋蓝说的。
秋蓝低声应了一声「是。」
容虎看见凤鸣,眼里露出温暖的神采,扬唇浅笑道,「伤口已经重新包裹了,夫人的医术真厉害,新药敷上后,伤口一点也不疼,浑身都舒服多了。鸣王不用为我担心,夫人说再过十天八天,我就可以随意走动,不过还要再过一个月,才可以用剑。」
他的气色,确实比原先好多了。
容虎说到这里,似乎想起那天受伤的qíng景,犹有余悸,叹道,「萧圣师果然名不虚传,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那一剑是怎么刺过来的,他的剑根本无从抵挡。就算再重来一次,我大概也是一剑也挡不住。幸好他还念点qíng分,没有伤到鸣王。」
秋蓝在一旁cha话问,「鸣王真的让夫人带走采锵吗?」
自从从营地出发后,凤鸣想起来就心烦的事不知有多少,采锵的离开就是其中一件。
就算他舍得采锵,秋蓝她们这群一直陪伴采锵的侍女又如何舍得?采锵都已经唤她们做娘了。
想到在采锵被带走后,会有好一段时间和三个眼泪汪汪的侍女相处,就不由头疼。
更糟糕的是,采锵俨然还成了谈条件和jiāo换的货物,被用来jiāo换三十三条大航船,包括航船上的水手,还有航运图。
也不知道秋蓝她们心里会怎么看待自己这个「唯利是图」「出卖亲儿」的鸣王。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萧纵看上采锵的天分,一意孤行带走采锵,谁又可以阻止呢?容恬说得也有道理,他们根本无法留下采锵。
就算撕破脸,硬是留下,对采锵又有什么好处?
唉……反正这件事qíng,他对容恬的决定始终心存疙瘩。
真是不知道怎么和秋蓝解释。
凤鸣正犹豫不决,秋蓝已经看出来,刚刚才哭过的红眼睛用力眨了一下,似乎要把眸中的眼泪压回去,低头轻声道,「鸣王不要为难,这是大王的决定,我们当侍女的听从就是了。」
秋月秋星比秋蓝了解其中过程,两人走向前,一左一右把秋蓝夹在中间,柔声安慰,「别哭啦,夫人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对采锵很好呢。这是她的亲孙子,一定比我们更疼他,而且还可以教他很多本领。」
「说不定他以后成为一代剑术大师呢。你想一想,就像萧圣师当年一样,英俊年少,天下无人能敌,不管到哪里,各国权贵都对他恭恭敬敬,好像对待神明一样。」
秋蓝幽怨道,「可是我再也不能弄东西给他吃了呀。」
「你可以弄给鸣王吃啊。」
「也可以弄给我们吃啊。」
「给烈儿吃,不对,给容虎吃……」
两人一同宽慰秋蓝,哄着秋蓝缓缓走到另一边的树荫下去,继续说她们女孩子的知心话。
烈儿见她们走远,这才凑过来,吐吐舌头笑道,「鸣王其实是被我qiáng拉过来的,他正要找大王算账呢。大哥,鸣王jiāo给了你,我要走开一会,去办点事。」脚步轻松地走了。
知道容虎未死,而且摇曳夫人保证他伤势很快可以痊愈,烈儿整个人都充满了勃勃生机,gān什么事都意气风发。
这里暂时只剩下容虎和凤鸣。
容虎看着凤鸣,「鸣王请坐。我是鸣王的侍卫,这样你站着我坐着,心里总感觉很不舒服。烈儿说鸣王要找大王算账,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算账,只是去找你家大王讨个人qíng而已。」凤鸣一屁股坐在糙地上,把绵涯的事qíng又简单说了一遍,耸肩道,「结果烈儿就是不让我去,把我拉了过来。」
容虎沉默不语。
看来摇曳夫人的医术真的值得称道,容虎这时候看起来jīng神多了,一点也没有昨日抬回小院时奄奄一息的样子。虽然背靠在岩石上暂不能动弹,眸子却炯炯有神地打量着凤鸣。
凤鸣被这种沉静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皱起眉头,「难道你也和烈儿一样想法?如果绵涯确实有错,容恬罚他,我没话说。但这事错在我身上,要罚的话,应该罚我。我知道自己啰啰嗦嗦,不识大体,但是容恬身为大王,应该赏罚分明,对自己的臣子如此,对自己的侍卫也应如此。」
他停下一会,目光投向容虎,「你有话就说吧。」
容虎好像有点苦恼,英挺的黑眉微微皱起,「这是大王和鸣王的事,我只是一个侍卫,不应该cha手。」
「什么?容恬和我的事?」
不是绵涯和那些无辜受罚的侍卫的事吗?他们现在应该还被罚跪在东边的糙地上晒太阳。
容虎垂下眼睛,好像在思索什么。半晌后,他终于低声叹了一口气,目光重新对上凤鸣的视线,露出严肃的表qíng,「这个时候,鸣王既然有时间关心绵涯,为什么不关心一下大王?」
凤鸣一愣,挠头道,「关心容恬?」
「对,大王现在不是最需要鸣王的体贴关心吗?」容虎斟酌了一会,说道,「子岩将军已经大概把营地的事qíng告诉我了,没想到若言竟然会去偷袭防守空虚的营地,而且这么残忍,竟然把营地里的俘虏全部活活烧死。要不是摇曳夫人一句吩咐,我和秋蓝应该也已经被烧成灰烬了。」
凤鸣喃喃道,「这可能是她出现后做的最得人心的一件事qíng。」
容虎语气蓦然转沉,「我和秋蓝虽然逃过一劫,媚姬姑娘却遇难了。鸣王有没有想过,这对大王来说,是怎样的打击?」
凤鸣脸上表qíng瞬间收敛,沉默下来。
不错,媚姬死了。
对他来说,媚姬或许只是一个美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但对于容恬来说,却绝不仅于此。
远远不止于此。
在容恬还未闻名天下的时候,就已经和媚姬在繁佳有过一段qíng缘。
媚姬为了只有一面之缘的容恬而改变自己的人生,决然远走隐居,静待容恬统一天下;而容恬与若言并称的天下两杰的名头,也是从媚姬而来。这一段宛如传说的过去,天下皆知。
她应该是天下最美丽而痴qíng的女人,不但是容恬的救命恩人,更是容恬的红颜知己。
容恬甚至将和复国最为关键的营地,选择在媚姬隐居的山谷。
他信任她,尊重她。
如果不是凤鸣的出现,她也许真的会陪伴容恬一生一世,成为西雷历史上最美最幸福的王后。
现在,这朵天下倾慕的名花,却在绽放得最美丽的时候,毁在若言点燃的熊熊烈火中。
她为容恬而死。
凤鸣垂下头,默默凝视被山风轻抚而颤动的糙地。
他无法体会容恬的心境,或者说,连试图体会的勇气都没有。
容恬在他心目中,总是qiáng大而不可抵抗,像最稳固的战舰一样,无论多大的风bào将袭,都不过如是。
他太习惯把容恬当成一座永不会崩塌的巨峰。
他甚至有点胆怯,不知道要用怎样的表qíng,对待因为失去媚姬而哀伤的容恬。
令人意外的是,蓄意借容虎和秋蓝的逃出生天来鼓舞自己和身边众人,试图冲淡媚姬惨死的愁云后,正式把这一点毫不藏头露尾地指出来的,却是容虎。
鸵鸟一样的心态,被轻而易举地戳穿了。
「你说得对,我无法想像这会对容恬造成怎样的打击?我甚至傻瓜一样,侥幸地希望可以不用提起这事,免得容恬伤心。」凤鸣用颓丧的声音缓缓道,「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什么也做不成。」
「有时候,确实如此。」
凤鸣没想到一向宽厚少言的容虎竟然会这样直接,微愕之后,看向容虎,挤出一个无力的苦笑,「难得你今天够坦白,如果去问秋蓝他们,或者任何一个侍卫,甚至容恬,都不会这样和我说的。」
容虎直视他的目光,中肯地道,「要不是为大王觉得难过,我也不会这样和鸣王说这样的话。大王对鸣王,实在是关爱备至,为了鸣王,他把太多东西背负在自己身上了。什么东西都有极限,天下最坚硬的东西是金刚石,但是粉碎得最彻底的,也是金刚石。只要碰撞的力度过了一定的极限,会即刻裂为无数细碎,再也粘合不起来。大王坚毅果敢,就好像一颗完美的金刚石,但大王也有脆弱的时候,鸣王好自为之。」
凤鸣被他这个比喻惊得浑身一战,深思之后,更觉得不安,仿佛求救似的看着容虎,「我该怎么办?」
这次轮到容虎苦笑了,「我怎么知道?」
凤鸣垮下肩膀。
容虎说得一点不错,他果然没用。
和容恬的恋qíng,以容恬的坚定保护和宠溺开始,如今到了容恬需要保护的时候,他却一筹莫展。
无可奈何的感觉,让他感觉自己是个废物。
该怎样做,才可以排解天下最jīng明深沉的男人的愁怀?脑子里那些先进的现代知识,在这方面毫无帮助。
与容恬相比,他好像没花过太多的心思让容恬快乐。
容恬总是一副悠然微笑的模样,从不把忧烦的qíng绪带给他。
但作为一国之君,胸怀统一天下的大志,怎么可能没有烦恼?一切都掩盖在温柔笑容的背后。
「我还有一个建议,不知道该不该说。」
正深深自责的凤鸣骤然从糙地上站起来,双手合拢,对着容虎深深一躬,「请指教。」
容虎连忙道,「鸣王不要这样,属下怎能受你的礼,请快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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