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凤鸣恍然大悟道,[丞相要我周游列国,是想我收集各国人才,为日后治理国家留下各项技艺的传人?]
心下大为感动。
烈中流不愧是烈中流,其高瞻远瞩,天下少有,难得的是他不但重视兵力和天下的归属,而且也非常重视天下的文化。
统一国家而加以治理,并不仅仅是喂饱人民就行了。
伟大的王朝,必定有其伟大的文化。
经典、诗词、礼仪、乐曲,还有各种各样的民间技艺,这些凝结了多少代人心血和灵感才得以诞生的瑰丽文化,怎么可以让战火粗bào的毁灭?
[并不仅仅如此。我请鸣王周游列国,有三个任务,希望鸣王可以做到。]烈中流转过身来,面对面看着凤鸣,对他竖起三根手指,一一数道,[第一,请鸣王在所经之处,尽量收集各地典籍,各种记载民间技艺的书本,或唱词,或书画。有的旧本原本就不多,一经大战,恐怕就在也找不到了。若有身怀异技的能人,鸣王不妨以重金聘用,央他们写下传艺秘本,以备将来之需。]
[嗯,我明白了。]凤鸣大大点头。
身为一个现代人,凤鸣对烈中流这个建议不但赞成,而且大为佩服。
想当年二次世界大战,美国不就是首先到处去别的国家把科学家、艺术家什么的接了一大批走么?
科学就是力量,艺术就是能源。
到后来,美国科学和艺术都得到大幅度的进展,更成为世界qiáng国,这个英明到极点的远见策略,实在是其中一个重要因素。
[第二,]烈中流放下一个指头,继续道,[请鸣王借此机会,为大王推广均恩令。至于怎么推广,那就要鸣王自己看着办了。] [哦。]凤鸣点头应了,又挠起头来,[要自己看着办……]
嘿,别说他对国家大事完全不懂。
这第二点,他是非常明白的。
所谓推广均恩令,目的就是进一步分化他国权贵和下层百姓。谁愿意天生就当人下人。一旦均恩另的jīng神被大部分认同,不甘被压迫的人很有可能因为这道法令的公平xing而愿意追随容恬。
当各国内部都涌动起着这样一股暗流时,只要容恬大旗一挥,说不定历史上[揭竿而起,天下响应]的是就重演了。
[第三……]
凤鸣感觉被握着的手微紧,抬起头来,正好和容恬深邃幽黑的眸子对上。
大名鼎鼎的西雷王脸上少有地出现微微不安,似乎要开口说话,却又迫于刚才答应了卫秋娘,神色间有些焦虑。
凤鸣知道他的心思,低声道,[你先听丞相说完。]
[……最重要的是,我需要鸣王借此机会,向天下表示,鸣王是大王身边一个可以独立行事,有资格有魄力担当重任,处理大事的人,而不仅仅是西雷王身边的附庸。]
烈中流此话一出,凤鸣顿时动弹不得。
这番话,正巧说中他心里常常烦闷而无法解决的苦恼。
就好像心理早就藏着一个脓包,忽然被烈中流一指戳中,涌上一种又痛又奇异的快感。
容恬抓着他的手,也微抖一下,显然,连容恬也心中震动。
[鸣王虽然身怀奇才,又曾经提出过梯田水车等种种利国利民的建议,甚至在博间、东凡等国都大施神威,但恕我烈中流直言,鸣王在天下人眼中,仍然不过是附属于西雷王的一件东西而已。因为梯田水车的修建,建议是鸣王所提,着手号令举国兴办的,仍是西雷王;而博间、东凡等事,鸣王几乎都是被挟持而去,迫不得已之举,并且常常需要西雷王举倾国之兵营救。]烈中流目光she向凤鸣,如绵里藏针,温和而又犀利,缓缓道,[请问鸣王,以上种种经历中,有哪一个经历,可以向天下人表明鸣王你是一个勇毅、果断、英明的人?]
这个问题真是一针见血。
凤鸣被烈中流直视,回想起自己被各国抓来捕去,活像逮耗子一样谁想抓就抓,尴尬的不得了。
不过他为人坦白,也不会恼羞成怒,红着脸老老实实道,[没有。]
[鸣王想成为一个独当一面,能够为大王解忧排难的人么?]烈中流语气越发温柔。
[想。]凤鸣用力点头。
[想长成大树,就要历经风雨,鸣王有这样的准备么?]
[有。]凤鸣更加用力地点头。
容恬再也忍不住了,募地发出一声长叹。
凤鸣与他心意相通,反握住他的大掌,转头看着他,咬了咬牙,满怀期待地央求道,[我真的是应该走一趟的,你不要反对好么?]
容恬不作声,浓眉锁成一团。
[我好歹……也是西雷鸣王……]
人人神色紧张,秋蓝三个侍女站在后面,手绢在掌心被揉成一团酸菜,既怕容恬点头答应,又怕容恬摇头反对。
答应的话,鸣王难免要冒险。
反对的话,鸣王难道真的一辈子都被大王抱着护着?关在宫里当宠妾一样养着?!
这个丞相,提的主意真让人两难。
[容恬……]
容恬深深看着他,良久才道。[前面两个理由也就算了。听了第三个理由,我就知道你会心动。就算我硬是反对,让你不能成行,你心里也就不快活了。哎,谁能受得了天天看见你漂亮的小脸愁眉苦脸?]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管得了什么[不cha话]的协议。
凤鸣瞳孔顿时发亮,[那么说你是答应让我去了?]
容恬苦苦笑道,[我拦得了么?]
凤鸣惊喜地叫了一声,灿烂笑容绽了一脸,孩子般雀跃地将容恬抱了满怀。
容恬伸手反抱了兴高采烈的凤鸣。看向烈中流,眼光无奈又苦涩,摇头叹道,[丞相啊丞相,本王算是服了你了。]
烈中流脸上毫无骄傲神色,只是淡淡问,[大王不打算反悔了?]
[本王能反悔么?]容恬叹气之后,随即正容道,[但是丞相记住了,是你将凤鸣派出去的,日后,你也要让他平平安安回到本王的身边。除了一丝差错,本王决不饶你。]
[明白了。]烈中流躬身,不卑不亢道,[我尽力而为。]
容恬一愕。
没想到他如此严肃的警告,却换来烈中流一句[尽力而为]。
不过转念一想,以天下乱局,要烈中流保证凤鸣绝对的安全,根本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烈中流就算说[鸣王绝对不会出事],也不过是个空头保证,还不如[尽力而为]实在。
他处事本来就有极大气度,既然接受了凤鸣要冒险的事实,也不再执意纠缠,盯着烈中流,以为深长道,[那本王,就盼着丞相真的尽力而为了。]
艳阳当空,直she碧绿水池,波光dàng漾。
蝶飞苗圃,燕唱深檐。
由烈中流第一次正式主持的军事会议,终于敲下了最后一记重音。
军事会议结束,大家各自离去,自己去准备自己的事。
容恬凤鸣带着容虎烈儿子岩等人会主将府,烈中流身为计划的总策划者,事qíng更多,会议结束就立即消失了。
只有千林负责留守,不需要作临行的准备,反而一时无事,正打算出去巡查一下城防,跨出院门时猛一转头,原来卫秋娘刚巧和他同路,赶紧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道,[师傅。]
卫秋娘美是美,可惜很不喜欢笑,对千林点了点头,淡淡问:[去巡视城防么?]
[是]
[正好,我也想到出走走,我们一道吧。]
两人便一道走。
千林因为她是师傅,不能不执弟子之礼,谨慎地落后卫秋娘半步。
卫秋娘既是师傅,又是女子,她不开口,千林也不好说话,两人一前一后,就这样闷闷走了半条街,气氛越来越尴尬。
?
千林闲得发慌,只好把注意力放在研究卫秋娘的背影上。
从后面打量,卫秋娘身形纤柔,双肩斜落,正正式式的美人肩,如果不穿麾甲,实在叫人难以猜想这是一个城池的副将。
?
但举手投足间,虽然温柔轻婉,有暗藏一种凛然萧瑟之风,让人不敢亵渎。
这种气度,不只到是否遗传自声名赫赫的卫大将军。
[你怎么想?]卫秋娘的声音污染传来。
[啊?]正在胡思乱想的千林吓了一跳,[我……我没想……]
[关于丞相邀鸣王游历各国的事,你怎么想?]
听清楚问题,千林怦怦乱跳的心总算稍微平静。
原来文的是这个。
千林思忖了一会儿,答道,[丞相要鸣王到不同的国家去,所做的三件事qíng,确实很有意义,但是我觉得……]他犹豫地停了下来。
?
卫秋娘不耐烦道,[有话就说,我最讨厌吞吞吐吐的人。]
[是。]千林大胆道,[这件事毕竟需要鸣王冒险,丞相想得有些不周到了。这三件事qíng里面,最让鸣王心动的当然是第三件事。但从实际到利益的角度来说,第三件反而没有第一件、第二件事重要。而收集典籍人才,推广均恩令,完全可以让其他人去做,不需要鸣王冒这么大的风险。要知道,别人除了事还没什么,万一鸣王有个三长两短,大王一定会发疯的。]
卫秋娘脚步不变,还是漫漫沿着巷子往前走,道,[你觉得第三件事并不重要?]
千林本想说[是],但是又觉得不妥。卫秋娘的语气,明显认为它的看法不对。
卫秋娘道,[你家丞相要鸣王冒险,是因为他的目的正是要让鸣王好好的去冒个大险。]
千林一愣。
不是为了三件事才迫不得已让鸣王冒险么?!怎么冒险成了目的了?
冒险就冒险,还要好好的冒险,而且是个大险?!
卫秋娘不用回头,也知道他此刻一定满脸疑惑,用依旧冰冷的语气道,[西雷鸣王,是西雷王的致命之处。要对付西雷王,首先要对付西雷鸣王。这是各国早就形成的想法。就因为这样,鸣王才会不断遭到追捕陷害。你们丞相这样做,就是要让你家大王这个致命之处,不再是致命之处。]
[不再是致命之处?]千林喃喃,猛然眼睛一亮,像是抓到了脑海里什么东西,却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就像伤口,一直捂着,容易流脓恶化。让它露出来在太阳底下晒晒,更甚者,忍着疼,施以辛辣的猛药,使它结疤,变成粗粗的茧子,日后反而会比寻常的肌肤更耐损磨。]卫秋娘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两军对阵,自己最脆弱的破绽,一定是敌人最希望寻找,然后进行攻击的地方。不要想着怎么隐藏这个弱点,应该想想怎么在敌人攻击之前,用这个弱点迷惑敌人,使用种种计策让弱点转为优势,进而使敌人大吃一惊,碎不及防。]
千林被烈中流选中档卫秋娘的徒弟,当然极有天分,仔细听着,脑子立即开始急速运转,双眼发光地咀嚼着每个字,[不要想着怎么隐藏,而是用它迷惑敌人……]
[沙场对阵,qiáng弱无定,若弱转qiáng,可搏杀旱敌于一刹。]卫秋娘徐徐念罢,目视千林,吁出一口气,[你记住了,这就是卫氏兵法的第一条。]
容恬一行人回到主将府,烈儿因为身负解决永殷王族的重任,匆匆回自己小院准备明日的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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