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摊前人流渐散,忙出一身大汗的汉子们抓紧了时间数钱,把钱都jiāo到拿鞭子男人那,有的忙挪空箱,有的忙着把几个碰坏的泥偶扔到江里去,众人嘻嘻哈哈,拿着一起去喝酒快活。
烈儿把脸藏在大糙帽下,见他们动身,往茶桌上扔了几个钱,站起来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追纵密查是他的老本行,对于这些三大五粗的笨东西,烈儿更是绰绰有余。他早把找客栈的事qíng忘个一乾二净,暗中缀着那人,听着那些男人都叫领头的叫「雄哥」。
一行人赚了钱去花天酒地,到了城中一家酒楼痛饮,又拉了几个女子一起玩乐,烈儿在隔壁也要了一个小包厢,听到他们说的都是粗俗不堪的言辞,不像有什么大来头,他叫住酒楼伙计,给了他五个小钱,问,「隔壁这么吵嚷,是什么人?」
伙计收了他的赏公,答得特别仔细,「那边厢房是雄哥他们一伙。唉,其实就是芬城的地痞流氓,平日就是胡作非为,但上酒楼的时候不多。真是奇怪,他们最近倒富起来了,也不知道谁给他出个主意,把那个什么西雷鸣王做成泥偶来卖,竟是人人都喜欢,个个都抢着买,他自然就赚了几个钱,现在天天到酒楼来,还叫一些不正经的女子过来陪酒,唉…」
烈儿听见那「西雷鸣王的泥偶」就青筋暗抽,淡笑道,「没想到那种东西,竟然也有人抢着买。」让大王知道,一定把买主都生吞了不可。
可见世人皆不怕死。
烈儿当年在永殷宫里当密探,第一要务就是不露声色,现在这本领练得炉火纯青,他满肚子火气,酒楼伙计一丝也瞧不出来,眉飞色舞对烈儿道,「当然要抢着买。有的人是自己喜欢,买回去私藏着。商人们买了,是四处去兜售的。开始只有这里的商人来买,现在越来越达的地方都有人来,芬城码头自泰蚕大人走了之后,全靠西雷鸣王才又有了一些生气。我听说有的人在这里七个钱买一个,要到了饶会,能够卖到一千两百个钱一个。唉哟,毕竟是都城的贵族公子,贵族小姐,真是有钱啊!雄哥他们总算做了一回不错的事。」
他讲得兴起,一边帮烈儿倒酒,一边弯下身子天低了声音道,「您别以为那是给孩子玩的,大人们喜欢呢。脱了衣服才最漂亮,唉,您说,那真正的鸣王,身子是不是也这么漂亮呢?」
烈儿心里怒火一拱拱,差点一掌把伙计的脸打成猪头,暗忖自己独自在芬城,绝不能随便露形,咬着牙笑道,「听你这么一说,连我都忍不住想买一个了。」
「那您可就要等到明天了。」伙计谄谀地笑着,「每天的货都是一出来就卖光了呢。」
「明天大早我的船就到了。」烈儿再扔给他十个小钱,「我想那个雄哥不会不给自己留几个,他家里应该还有吧。我重金买过来就是。你知道他家在哪吗?」
伙计又得了赏钱,笑得更热qíng,点头不迭道,「知道,知道!人人都知道雄哥家在哪。」立即把雄哥的地址仔畄奉上,连从酒楼怎么过去,抄哪一条小路更方便些,怎么辨认雄哥的家宅,都认真告诉了烈儿。
烈儿得了地址,指着桌上未动的酒菜道,「我本来是等朋友的,现在他却还没到。我下去看看,酒菜先放着,你不要给我收了。」
下了楼,心里筹划道,这事不是雄哥这样的小流氓可以做出来的,就算他有那么一点脑子想到这个坏主意,又怎么能知道鸣王的长相和打扮?
泥偶虽小,但做工异常jīng致,栩栩如生,曲线优美诱人,制作这个的作坊一定有大师级人物主持。
这样的东西才卖七个钱一个,岂不亏本?谁会不惜成本,这样侮rǔ亵渎鸣王呢?
假如这东西流传天下,必定会危及鸣王和西雷的荣誉,对于将来大王的大事造成极坏影响。
烈儿越想,越觉得不妥。他纵使急着赶去同国和鸣王会合,这事却不能不过问,但贸然行事,一旦自己出了什么事,在这芬城连个援手都没有,可千万莽撞不得。
他边走边想,按照那伙计说的寻人少的杂巷穿梭,不一会就看见一座门前摆着不少大石环的宅子。如那伙计所言,雄哥的宅子比旁边的寻常民宅墙壁高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否那个雄哥得罪人太多,担心仇人过来寻仇,所以故意砌高了。
烈儿唯恐里面有埋伏,在外面街角监视了一会,只见一、两个女人进出,猜想不是雄哥的家眷,就是宅里的丫头。
他又绕到宅子后面看了一圈,整个宅子和永殷普通民宅差不多,后面也有一个小侧门。烈儿想了想,不从侧门进去,反而攀墙而肻,到了宅内后院,悄悄蹑到窗边偷窥。
宅中除了一个老头,其它都是妇孺,总共只有七、八个人,看起来都没有学过武功。烈儿隐藏踪迹,在宅内听众人动静,发现这里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聊的都是锅碗瓢盆之类的琐碎事。他当了多年密探,鼻子对于危险分外敏感,只要这些人中稍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都能让他立即惊觉,直到此刻,他才确定至少此宅中并无埋伏,这些人也确实是雄哥的家人,而非有人设下的陷阱。
烈儿唯恐不够缜密,又将宅子来回查了两遍,他身手敏捷,宅中人竟都没察觉家里被人大模大样察看过一番。
既然如此,么要追查泥偶的来历,大可从拷问雄哥下手。
想定之后,烈儿重返酒楼,隔壁那些人完全不知道煞星就在咫尺,大吃大喝过一场,仍余兴未消,吆喝着要砍jì们唱曲。
烈儿却不着急,知道他们享乐过后终会散去各自回家,那雄哥今天饮了很多,又肆意和歌jì们享乐过,大醉自然会疏于防备,靡乐又会使人心志脆弱,对于准备拷问他的烈儿来说,都算有利条件。
他一边侧耳倾听隔房中动静,一边自斟自饮,天色渐暗下来,总算听见隔壁一人带着酒意嚷道,「也该回家了……」
「回什么家?这里有酒有美人,比家好。」
「你是怕回家晚被老婆打吧?」
众人发出一阵难听的哄笑。
烈儿听见那雄哥的声音,「好了,酒也喝够了,美人也玩够了!帮老子卖那么一会西雷鸣王,就捞了大把钱外加一顿好酒好菜,还想要老子请们吃到明天不成?一群贪心得要挨雷劈的小混蛋!都给老子滚蛋!伙计,算帐!」
外面的伙计扯长了声音应了一声。
隔壁厢房歌声停了,依稀听见砍jì们谢赏钱,众人大概喝碎了,起来时东倒西歪,拉凳蹭桌,弄得杯碗乒乓乓响个不停。
烈儿徐徐放下酒杯,抿了抿唇,一抹无qíng的冷笑从唇边泛上。他站起来朝房走去,却猛地脚步一斜,眼看要摔到。烈儿大惊,伸手往旁边墙壁扶去,意图撑起身子,不料手虽然触墙,小臂却似麻痹了一般,一点力也使不出来,像两根棉花撑着墙似的。他整个人无法借力,只能看着自己朝侧边倒,下腹恰好撞在桌角上,疼得眼冒金星,「咚」一声瘫在地上。
大事不妙!
烈儿倒在地上,感觉浑身四肢都没了知觉,心里又惊又疑。难道那雄哥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一个小小芬城的流氓,又为什么这样处心积虑和鸣王的人作对?
烈儿一边苦苦思索,一边三番四次竭力翻动身体,他现在仰面朝天,不好借力,要是可以翻个身,说不定可以慢慢扶着桌椅站起来。可怕的是,无论怎 么努力,他竟连翻身都做不到,越是挣札,身上越是无力,到后来连动一动手腕都像搬山似的困难。
这是什么毒药,竟如此可怕?
隔壁的喧闹声现在已渐渐低下去,隐约听见他们打赏了伙计,离开隔壁的厢房。烈儿料想着那个雄哥片刻后就会过来,得意洋洋地审讯自己,没想到听外面的动静,一行醉醺醺的男人经过自己厢房门口,居然没有停下脚下,彷佛完全不知道自己存在似的,步履蹒跚地下了酒楼,越去越远,一会就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了。
下毒的竟不是他们?
就算不是他们,qíng况也好不到哪去。
烈儿此刻动弹不得,想起临行前永逸千叮万嘱,要他「不要顽皮,不要惹事,最重要是不要多管闲事」,结果如今变成一摊栏泥横在酒楼厢房里,不禁苦笑。
也怪自己太蠢。
平时护卫鸣王安全,到了陌生地方,凡鸣王会触碰之物,首先就是查毒。自己到雄哥的宅子去查探,去而复返,一心监视旁边厢房动静,怎么就没想到面前的酒菜可能会被人动过手脚。
烈儿心里一沈,不祥之感更深。
不管方是谁,能巧借各种形势,如此娴熟地利用别人的心理缺口,当真不可小视。
刷……
门帘忽然被掀开了,这轻微的动静,让烈儿已经接直的神经骤然紧到最高点。
他仰躺在地,视线倒没有受,循声斜看上去,把掀帘走进来的第一人看得清清楚楚,竟是刚才那个为了赏钱奉承了他好一阵的酒楼伙计,不过现在脸上阿谀媚之色尽去,目光反而显出一派yīn狠老成。
伙计进了房,对着地上的烈儿扫了一眼,毫不诧异这只肥羊直挺挺躺在地上,转身一手托着门帘,用异常恭敬的声调低声道,「这个就是刚才查问雄哥的人,可惜,不是公子等的西雷王。不过他既然追究西雷鸣王的泥偶,应该是与西雷王有关的人。」
随着他小心翼翼地解释,又一个修长优雅的身影从门后转了进来。
来人身上穿着简单的长衣,肩上披着一席永殷人人惯用的深色披风,却说不出的潇洒俊逸,脸上总带着淡淡的微笑。
他悠然入房,看清地上的烈儿,似乎微大诧异,不过片刻,脸上微笑更深了,露出一口洁白皓齿,「虽不是西雷王,却是一个比西雷王更叫我欢喜的人。」对那伙计夸道,「你办得很好。」
伙计原本忐忑不安,生怕没有完成任务,没想到居然被夸奖了,当即心头大定。见主人缓步走向俘虏,也许是要审门,连忙趋前两步,想把烈儿从地上拽起来。
却被他的主人阻止。
「别弄伤了他,我自己来。」一双修饰得毫无瑕疵的手伸了过来,将瘫软无力的烈儿从地上轻轻抱起,温柔体贴的悦耳声音道,「我布下这个局,原来是想看能不能把经过这里的西雷王诱来的,没想撞郅网里的是你,你怎么也到了这里?对了,你赶着去和什么人会合,所以要经过芬城这个大码头换船,是吗?芙蕖?」
他说得如此温柔,笑得如此宠溺,任何人都会有入沐chūn风的感觉。
烈儿手脚无力瘫在他怀里,却惊骇得几乎晕死过去。
「你怎么不和说话?」头顶上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一点不耐烦也没有,隔了一会,彷佛恍然般,轻声道,「我明白了,如今你不叫芙蕖,我该叫你烈儿了,对吧?还是……你跟了永逸那个靠山,所以对我变心了?」
边说着,伸出一指轻轻点着烈儿的下巴,让他将脸转过来面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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