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个器宇不凡的人。”宜chūn郡主赞了声好,把茶盏一合,抬手拍了两下。
掌声未落,门外有人缓步走来,锦衣绣袍,身躯凛凛,眉粗眼大,一双胳膊浑如铁棒,很是有力。等看清来者相貌时,江城明显怔了一下,浑身一僵。
“这是我的手下。”宜chūn郡主向她介绍,“左听云,是三衙亲卫里武功最好的。”
明霜略颔了一下首,转过眼去吩咐姚嬷嬷,“赶紧叫人把小花园收拾出来,碍手碍脚的东西不要有,江侍卫要和人比武。”
“诶。”姚嬷嬷领命下去。
她好整以暇地捧着手炉打量那人,据说武林高手之间过招,还没开始就能从内力观察对方是qiáng是弱。她歪头看了半天总算看出……这人实在是不及江城英俊啊!
明霜抿了口茶,偷眼忽瞧见江城的神色有些异样。
她悄声问道:“小江怎么了?”
他摇头,“没怎么。”
对面站着的左听云,目光却极其傲慢,两手抱胸,一抹冷然笑意在脸上,很是不屑。
江城看在眼里,眸色一沉,眉峰渐蹙。
方才因为踢球的缘故花园已经腾出许多空间,只需稍作打理便可,于是很快就有人来请她二人过去。
场地之外放着两张圈椅,由于天冷,丫头们取了汤婆子、披风、坐垫来,一一打点好。明霜便同宜chūn郡主各自落座。
花糙树木中间,那两人相对而站,猎猎的寒风卷得他衣袂飘飞,从旁边看去十分萧索。
左听云持刀横在手臂上,似笑非笑地朝他行礼:
“江大人,别来无恙。”
江城冷眼迎上他视线,星目中含着杀意,“你特地来的?”
“我也是偶然打听到您的消息。”左听云放下长刀,慢条斯理地chuī了下上面的浮灰,“您既是还在京城,我不来瞧瞧您,岂不是大过了?”
“时隔多年,你还如此上心。”他换了语气,竟也学着某人那般微虚了眼睛淡笑道,“看来我当年对阁下的影响不小。”
左听云咬着牙:“哼,你也知道!”正待要说话,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郡主,他冷笑道,“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五年不见,不知指挥使剑法jīng进到何种境界,在下特来讨教讨教。”
江城斜抖出剑来,银白的剑身映着日光,寒气迫人。
“请。”
第27章 【三合一】
【辞往昔】
他剑光bī过去,对方抬刀便挡,反手握着刀柄使劲隔开很快又欺身上来,两刃相jiāo,“砰”的一声脆响,一道刺目谎言的光芒骤然闪烁。
宜chūn郡主和明霜坐在外场观望,两个大户小姐都对剑法刀法一窍不通,看不出他俩这会儿谁占上风,只能伸长脖子gān着急。
尽管知道江城功夫好,但当他真上去了,明霜心里却开始慌张起来。
他之前手臂的伤好了么?方才好端端的为何迟疑?难不成是真的打不过?
当下也不在乎他能不能打过了,只盼着人没事就好。
转眼两人已拆了数招,似乎是难分高下,那刀剑颤动着,嗡嗡有声。左听云知晓自己功夫不如他,于是连攻五招bī近他身侧,一面施劲,一面朝他冷讽:“想不到数年不见,你这剑法越发厉害了。听说严涛买了你,你跟着他杀了不少人吧?”
江城波澜不惊地接下这招,气息同他相比要平静得多。
见他不说话,左听云咬咬牙,举刀接招,继续道:“哼,不出声么?想不到江大人也有今天,曾经你何等威风,眼下却跟着个女人做侍卫,若让你手下的人看见了,真不知他们会有怎样的表qíng。”
他动作微不可见地顿了一顿,左听云看准时机,飞腿猛踢向他脖颈,幸而江城眼疾手快抬手挡住。
“你那时不是要军法处置我么?”他不依不饶,手上不停攻向他要害,“这笔账我可等了好久了!”
“你而今还是戴罪之身吧?那位瘸子小姐知道么?你说倘若我告诉了她,明家还会不会留你?”
江城眸色一凛,目光斗然转变,凌厉之极,连刺四招,剑势奇急,左听云全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发狠,一时招架不住。
“你就这么想留在明家?”他边躲闪边出声,yù扰乱他心神。
“还是说你心甘qíng愿跟着那个女人?”
“她应该许了你不少好处吧?”
左听云笑得很暧昧:“莫非你是对她……”
话没说出话,江城一脚猛踹他小腹,大刀瞬间脱手,左听云向后仰跌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他像是怒不可遏,长剑紧攥在手,作势就要刺穿他咽喉。
“江城!”
她的声音在远处蓦地响起,江城动作一滞,神qíng冷漠地盯着面前的人,挽了个剑花,收入鞘中。
明霜慢悠悠地到他跟前,笑盈盈道:“比武切磋点到为止,可别伤了人啊。”
他不咸不淡地拱手说了声是,随后俯身下去拉了左听云一把,垂头的一瞬间覆在他耳畔冷声道:“你大可去试试,看我杀不杀得了你。”
说完,江城拉他起身,非常友好地给他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淡淡一笑:“承让了。”
这样笑里藏刀的神色,五年前的他绝对没有的,左听云被盯得背脊发凉,半晌才举刀回礼。
宜chūn郡主却感到很失望,噘着嘴走过来,颇觉不甘:“想不到还是你家的侍卫更胜一筹,哎,我输得心服口服,这回踢馆子可算丢人了。”
明霜摇头微笑:“哪儿话,分明是左侍卫让着小江的,我还不知道么?他能有几斤几两呀。”
这句客套话虽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宜chūn郡主还是觉得很受安慰,遂把比武的事放到了一边,高高兴兴地和她下了几盘棋,直到晚上开席,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冬季天黑得早,明霜在院门边目送宜chūn郡主。
“这里风大。”江城垂眸看她,“小姐先回房吧。”
明霜注视着前面,语气淡淡的,“都指挥使是个多大的官儿啊?”
他险些没被口水呛到,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也不在意,漫不经心继续发问,“真不知五年前都出了些什么事。”
“……”
“想不到左侍卫还是你的旧友啊。”
江城哑口无言,迟疑半晌,决定打死装作不知道:“属下……并不认识他,不知小姐说的是什么意思。”
明霜抱着汤婆子捂了一阵,转过头来朝他笑了笑。
进屋,关门,关窗,拉帘子,这个阵势一看就是要审人了,只是杏遥没料到这回明霜连她和姚嬷嬷也避着,房内只留了江城和她两个人。
孤灯明灭不定,明霜悠悠在桌边品茶,吃了差不多有半盏,才抬起头来道:“你的身份,我要是问你,你肯说么?”
他是个藏得很深的人,言行又谨慎小心,所以她特地屏退左右。饶是如此,明霜却也没有把握他会否和自己摊牌,毕竟这个人,从不肯和人jiāo心啊……
“三衙副都指挥使。”
就在她出神之际,他忽然开了口,垂着眼睑,嗓音略轻,“都是五年前的事了。”
三衙掌管禁军,副都指挥也算是军中不小的官职了,五年前么……那时他还未及弱冠,年纪轻轻的。不知是不是听他语气有些平静得异样,明霜不自觉心疼起来:“那……后来呢?”
“后来……陆朝弹劾右丞相,想取而代之,父亲曾是朝中参知政事,因为王丞相上书谏言而得罪了他,一并被发配到西宁州。我也因此受到牵连。”他拧着眉,顿了一下,“革职之后就进了安武坊……如左听云所言,目下的确是,戴罪之身。”
既是发配那想必被抄了家,哪怕他官职再高,一旦定罪那么或杀或卖皆不由己。安武坊鱼龙混杂,他在那种地方待过,应该也吃了不少苦吧?
明霜同qíng地看着他:“那个姓左的从前和你认识?”
江城嗯了一声,“是我军中之人,曾经违抗军令,我罚过他。”
“真是个小人,虎落平阳被犬欺。”她轻哼,语气像是给他打抱不平。
江城倒愣了一愣,试探xing的问道:“小姐……不嫌我是这样的出身么?”
“嫌你作甚么?”明霜觉得奇怪,反而与有荣焉地笑道,“我们家小江还做过大官儿呢,多神气啊!”她伸手过去,轻轻在他脸上捏了捏。
他闻言莫名地松了口气,也随着她微微一笑。
“这么说,小婉他们一家的来历,也不寻常么?”
“高先生原是我家中管事,早些年成了亲就出来自己做生意了。”他回答,“事发那段时间里,我也受了他不少照顾。”
“原来是这样……”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受人恩惠,涌泉相报,做得好。”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旁人的。”明霜很是仗义地拍胸脯保证,“这么重要的事你都肯告诉我,小姐定会给你保密的。”
江城失笑。若是不信她,他也不会说了。
见他在笑,明霜倒有几分不乐意了,“怎么?你不信?来拉钩,骗你我是小狗儿。”
多大的人了,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举动。他无奈一笑,仍将小指递过去,两指一勾,烛光照着影子在墙壁上,仿若扣环一般,心心相印。
明府的酒宴一直热闹到戌时才散,前门停满了各色马车。宜chūn郡主走得早,婢子正准备扶她上去,身后却忽听得有人唤她小名。
宜chūn郡主停下来张望,黑灯瞎火的,那石狮子旁似乎站了个人,身形清瘦,长袍飘飘,仿若修竹之风。
她瞧不真切,等走近了才恍然道:“哟,是你啊。”
乔清池温然含笑,弯腰作揖:“参见郡主。”
“得了吧,你我什么关系还来这些虚礼。”宜chūn郡主摆了摆手,“你家里怎么样了?听说陆大人那边没少为难,是真的么?”
他似乎不愿提,含糊了几句过去。
“清池有件事,可能要劳烦郡主帮个小忙。”
“嗯?何事?”
*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明锦出嫁的那些琐碎礼数也已近结束,很快府里又就开始张罗着给明绣寻门好亲事。
过了今年明霜就是二九的年纪,按理说她才应该是考虑婚嫁的那个,然而京城里并无一人前来说媒。前院给明绣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后院的下人们见了明霜却缄口不言,生怕惹她伤心。
好在她看得开,似乎不在意这些,整日里还是窝在自己的小院中忙着绸缎铺的事qíng。经历了张毅的风波,明霜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再不敢与人合伙了,只安安分分经营那一个店。到如今做了大半年的生意,银子也攒得够多了,她一直在看界身巷的铺面,想寻个合适的买下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赏饭罚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