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那你老躲着我作甚么?”
“……没有。”
见他神色躲闪,明霜摇着轮椅凑上前,“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亏心事?”
江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知是否因灯光的缘故,他脸上可疑地染了淡淡的红。正寻思着要如何搪塞,只听“砰”声一响,绑在树梢的烟火刹那绽开,火树银花,万紫千红。
“诶?有人在比赛夺标啊。”明霜注意力被转移开,直命杏遥推她过去,“走,瞧瞧都有些什么好东西。”
他站在后面松了口气,一握拳,竟然满手都是汗……杀人的时候都不见这么紧张过。
金明池畔围聚了不少人,原来是樊楼的老板支了根长竿子,在比赛踏索上竿,竿顶上挂了一大朵彩缎结成的jīng致绢花,最先爬上去摘下花儿的,就能在樊楼海吃一顿,分钱不收。
这可是个不错的奖品,众人跃跃yù试,然而老板不给绳索,要他们徒手爬,这么高竿子还那么滑,哪是那么轻易上得去的?
明霜坐在底下眯眼看,爬杆儿的人像下饺子一样滴流滴流挨个往下滑,她觉得很有意思,抚掌笑道:“小江,以你的轻功摘得到花儿么?”
他颔首估量着长度,“可以。”
“小姐想去樊楼白吃白喝?”杏遥听着奇怪,“咱们又不缺那点钱。”
“吃饭就免了,我还不饿。”她伸手一指,“这花儿扎得好看,想要那个。”
大约觉得她没出息,杏遥瘪了瘪嘴,不予置评。
“快去快去。”她笑着催促,反正是来玩儿的,怎么有趣怎么来。
江城略一颔首,走到长竿下面,先冲旁边的伙计点了点头,领了牌子,随后足尖轻点,纵身而上。
京城里的老百姓极少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轻功的机会,个个儿伸长脖子张大嘴,连声惊呼。
“哎哟,这人好俊的身手哇——”
他脚步轻灵,很快抵达最高处,扬手就将绸花取下,群人里登时爆发出热烈的赞叹声和掌声。江城旋身刚要落下之际,突然间彩缎的另一端猛地被人揪住,对方的脚力大约也不错,愣是在半空里和他周旋。
江城眉头紧拧,抬眸望去,正对上一双含笑的星目,似曾相识。
衣袂飘飞翻卷,不多时,二人皆在地上站稳,竟各自手持一边绸缎,分立两侧,力气不相上下。
他负手在后,脚步微偏,对方也拿了柄折扇在手,暗自用劲。
明霜在他俩中间看着,左右瞧了瞧,随后淡笑提醒:“二位啊……再扯可就断了。”
听她开口,江城才松开手,对面之人亦撤了力度,目光往旁边一转,先是怔了怔,继而抬手作揖道:“原来是杏遥姑娘,在下失礼了。”
话是对着明霜说的,语气似乎在何处听过,她回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展颜笑道:“二狗公子,这么巧,你也逛灯会?”
“可不是么,今夜月色刚好,星辰明亮,不出来走走看看,岂不是辜负良辰美景?”
“我也这么觉得。”
“姑娘不剪园子了?”他笑问。
“不了。”明霜面不改色,对答如流,“我最近刷马。”
“哦?”
……
又见他两人这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杏遥听得眉毛直打结,挨到江城旁边轻声问道:“诶,你说这位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啊?他能来咱们府上做客,也不是等闲之辈吧?”
他没吭声,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我问你话呢……”
“不知道。”他回答得简单,语气不冷不淡。
杏遥站在后面朝他背影吐舌头,白眼都要翻上了天,不住嘀咕:
“什么嘛,亏小姐还说他可爱,哪儿可爱了?我看是可怕才对。”
乔清池身后还跟了个小厮,眼见自家公子聊得愉快,很是识相地站远了些。明霜对京城还不算熟,他借这个由头带她四下里赏灯闲逛。沿着御街往南去,虽还不到元宵节,却已经摆出灯谜来让人猜。
明霜举了个在眼前细读。
“东边一个螃蟹,西边一个虾?这算什么谜语……”她摇头放下,又拿了一个。
这个花灯很漂亮,灯上不仅有美人还有个清俊书生,谜语写的是——
崔莺莺月下吟诗,夜半无人私语时。
她笑道:“是崔莺莺啊,那这个一定是张生了。”
彩物都是小玩意儿,手链、发簪、雪柳,不少年轻男女凑在摊子前猜,然而猜中的却不多。明霜把之前的螃蟹灯和手里这个都拿起来,碰到江城跟前,笑吟吟道:“来,你猜得中哪个?”
他对灯谜一窍不通,故而只是摇头。
明霜倒也不介意,仍旧琢磨之前的那个灯谜,乔清池俯身去翻捡了一下摊位上的物件,淡声道:“好逑。”
他摆弄着一支玉钗,弯起嘴角:“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谜底是这个。”
闻言,她并没有多高兴,略显不自在地放下花灯。
“不挑个什么?还是说都不喜欢?”乔清池递上写好的谜底,转过眼来问她。
明霜看不上这些,笑着推辞,“我就不用了。”忽然又顿了一下,示意杏遥,“遥……”
张口时发现不对,她灵机一动道:“霜霜来挑吧?”
杏遥嘴角轻抽,僵在原地。
乔清池也跟着怔了怔,倒是接受得挺快,笑容清朗,“姑娘原来叫霜霜?”
她这会儿连话都不会说了,只讷讷地点头。
“挺别致的名字。”乔清池夸赞完毕,视线移到江城身上,此人虽穿着寻常,但气质却不凡,再加上方才那般身手,着实让他好奇。
“不知这位兄台又怎么称呼?”
“他叫……”明霜脱口而出,“叫阿猫!”
江城眉峰一动,难以言喻地盯着她看。
杏遥在旁同qíng地望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惨烈了。
乔清池对这个名字的反应就有些耐人寻味了,“阿猫?”
“是啊。”明霜眯着眼睛笑,“从前还不觉得,今日一想,和公子的名字倒是很搭呢。”
阿猫配二狗。
此刻江城已经不想瞧她了,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子。
“真是想不到,还有这样的缘分。”乔清池握着折扇在掌心一打,颇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感觉,“当初爹娘总以为名字叫个猫儿狗儿的好养活,原来阿猫兄的爹娘也是这个想法?果然是有缘,有缘。”
江城漠然抬了抬眼,连出声都懒得,拱了拱手就当是听见了。
“我这个阿猫不爱说话,二狗公子可别见怪。”明霜笑着给他打圆场,“前面还有乐棚子,人多热闹,咱们也别在这儿扎堆了,过去看看吧?”
“好。”乔清池很君子地让她先走,“姑娘请。”
“公子请。”
花灯架子前还是人来人往地在猜灯谜,杏遥掩着嘴忍笑忍得很辛苦,她斟酌了下词语问江城:
“诶,不知道猫和狗,谁比较厉害?”
他侧目扫了扫她,提了剑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说说嘛。”杏遥跟在后面,存心追问,“你喜欢猫么?我家里正好养了一只,要不要去玩呀?还是黑色的呢,长得跟你一模一样!”
第29章 【迎新年】
自州桥往南去,当街的酒肆瓦舍内设有珍玉奇玩,茶水酒类器物用以关扑买卖,连车马歌姬甚至于房子都能用来扑卖,明霜看着手痒,也上去玩了两把,可惜连着都是背间,输了好几把钱。
“不玩了。”她把手里的铜板往赌桌上一推,摇头笑道,“果然还是小江厉害,我都没赢过。”
乔清池摩挲着她刚刚拿过的那枚铜钱,不以为意地一笑:“这铜钱轻重不一,不玩也罢。你若是想打发时间,不如咱们俩来掷骰子吧?”
“好啊。”她欣然接受,“怎么玩?”
“这个简单。”乔清池寻了张gān净桌子坐下,命店伙取来两个骰盅,“你只管摇,停了咱们比大小就是。”
许是看她之前输得惨,故意让着她,明霜三次点数都比他大,而为了输给她,乔清池一连摇了几回四个一点。这样的游戏能有什么意思?明霜多少看些端倪来,于是捧着骰盅去问江城:“像他那样摇成清一色的,你会么?”
他点头说会。
“行,那你也教我摇吧。”
江城走上前在她背后俯身下去,“把食指放在盅顶,左右摇三下,再上下摇六下……”他握着她手背手把手的教。
她好奇,“这能摇出什么来?”
“看你拿捏了,手劲准就是个六。”说完,他抬眸冲乔清池颔首,“开局么?”
“好。”对方举了举骰盅,扬眉一笑,“开局。”
话音刚落,两边的骰子就如同下冰雹,噼里啪啦摇起来,二人对坐相互凝视,表qíng皆有些肃然。明霜由他握着手晃骰盅,怎么前后左右的拿捏是没感受到,不过倒莫名嗅出一丝火药味儿来……
“啪”的一声,骰盅同时落下,乔清池打开盖子,微笑道:“满园chūn。”
江城望着他淡然揭开,“混江龙。”
杏遥探头打量,竟是一边四个四,一边四个六。
乔清池抿唇略有不甘:“还来么?”
“好。”
于是又一局骰子声响起,大珠小珠落玉盘,两人似乎都是骰子界的高手,各不相让,对视的神qíng看着格外专注。
“啪”一下声音落定,乔清池推出点出:“对堂红。”
“清一色。”
“好,再来!”
眼看这局面已经完全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明霜悄悄从他俩身边挪开,赌桌上气氛热火朝天,半个时辰下来,乔清池和江城仍旧是比得不相上下。
杏遥咽了口唾沫,在旁讶然道:“我怎么觉得,乔公子和江侍卫有些不对付啊……”
“这都是赌钱害的。”明霜深以为然,语重心长道,“遥遥看见了吧,男人一旦沾上赌就没得救了,往后眼睛可要擦亮些,千万别嫁个赌徒才好。”
她深以为然地点头应了。
一直到繁星满天,夜色已沉,这两人才收了手,一看把人晾在一边这么久,乔清池深感愧疚,忙作揖致歉。
“对不住,乔某还说带姑娘玩个新鲜,想不到只顾自己乐去了。”
“不妨事。”明霜并不介怀,反而笑道,“你不也陪阿猫玩够了么?我反正不会,瞧你们玩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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