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霜伸手向她窝内两肋下乱挠,两个人正玩得高兴,迎面就看到小丫头们进来,身后不远就是江城。
于是便都住了声,坐回原处。
江城刚踏进院子,抬头接收到那两人奇异的目光,不禁皱了皱眉:
“嗯?”
*
凌舟这书生倒也是个本分人,虽然没几个钱,但好在人穷志不穷,在绸缎铺这段日子里不仅养伤画画,还坚持温习书本,因为xing子好,赵良玉也没为难。
连着几日都见杏遥出去照顾他,明霜多少猜出些什么来,于是特地找了个由头,也去铺子里走走。
凌舟正伏在案前作画,赵良玉在门口轻咳了两声,他循声一看,见到是明霜,赶紧搁下笔往这边走。可走没两步牵动腰间的伤,他晃晃悠悠站不稳。杏遥瞧得一怔,忙扑上去把他扶住。
“你也是的,这么急gān什么!小姐又不是洪水猛shòu,还能吃了你不成?”
“是是是……”凌舟不好意思的笑笑。
此qíng此景映入眼帘,明霜靠在轮椅上,拿团扇掩住嘴,故作吃惊地轻轻“哇”了一声,继而扬起眉来冲江城微笑。后者弯起唇角,也淡淡回了她一个眼神。
你来我往了两回,其中的言语大致是这样的:
“有一腿?”
“你才知道?”
“怎么不早告诉我?”
“你也没问。”
“凌舟见过小姐,多谢小姐收留之恩。”
他弯腰作揖,明霜挪开团扇,笑着叫他不必多礼:“按说是我手下的人打伤你的,该赔礼道歉的是我。不过赵掌柜夸你的画很不错,既是帮了大忙,我也不会亏待你。你爹娘那边我已经派人又送了一百两去,往后盘缠上的事也不用担心,我替你张罗。”
凌舟受宠若惊,连声鞠躬道谢。
杏遥抿唇笑道:“我早就说了吧,小姐心肠最好了。”
明霜摇着扇子鄙夷了一眼。
这丫头习惯xing胳膊肘往外拐,现下有了qíng郎,也学会借花献佛了。
“凌公子虽不善画花卉,可鸟shòu是画得栩栩如生啊!”赵良玉引她到库房里去看,“您瞧瞧,这凤凰、鸳鸯、喜鹊、蝴蝶一类,正是做嫁衣的好模子。”
明霜抚过那缎子上的绣纹,乍然想到自己绣了好几个月,如今却压在箱子里的那些嫁妆。她垂下眼睑,颔首问道:“这么说,卖得很好了?”
“也还行,和上回您带来的花样子相比是逊色了些,不过聊胜于无嘛。”赵良玉说着,把这个月的进账拿给她瞧。
到底是买了个好铺面,每月的净利已经有八百两了。
八百两是个什么概念?明府上下一个月所有人的月例加起来都没有这个数目多。
见她这满意的神qíng,赵良玉笑问:“小姐高兴吧?”
“高兴。”明霜朝他点点头,“辛苦赵掌柜了。”
“诶……我一个看铺子的,不辛苦不辛苦。”
有钱是好事,铺子如今蒸蒸日上,她脱离明家独自生活便指日可待,能不必看人脸色多好啊!
“小江!”明霜忍不住拉着江城的手,喜笑颜开,“你看你看,小姐有钱了!以后你什么别做,小姐养你呀!”
“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尽管说,我统统都买给你。”
他闻言,眉峰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很快就松开,唇边仍含着笑,温柔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其实,我并不想你养我啊……
柜台前正记账的高恕握笔的手一抖,墨汁瞬间滴花了纸张,他沉着脸抬起头来,朝江城那边看了看,然后又叹息着埋首接着写。
趁明霜被高小婉缠住的空当,高恕把江城拽到僻静之处,低声问他:“知道您和二小姐如今是两厢qíng愿了,可您怎么打算的?照这么下去真要做她面首不成?”
江城默了一阵,淡声道:“随她意吧,只要她喜欢,我无所谓。”
“大公子!这不合适啊!”高恕咬牙跺脚,这种吃软饭的身份,若传出去只会把他抹得更黑,“江家万一还有复兴的机会呢?您可不能这样自bào自弃。”
“高先生太极端了。”他声音轻轻的,“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就算她不是,也难保底下没几个管不嘴说闲话的。”高恕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妥,“小姐心地好,您不如和她直说了吧,今后要怎么样?好不好一句话,大家都别拖着。”
“不用问了。”江城摇头,语气很平静,“她又不能嫁给我。”
只要他如今的身份还是个侍卫,就没办法上明家提亲。
而他又是戴罪之身,不可能有提升官职的机会……
第56章 【大雨中】
傍晚回到房里,杏遥打了水给明霜洗脸,见她一副心不在焉地模样,不由打趣:
“怎么了,闷闷不乐的?白天不是还挺高兴的么?”
明霜叹了口气,“我在想,我今天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杏遥没听懂:“什么话?”
她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说出来:“没什么。”
杏遥也不多问,伸手给她解衣裳,“说真的,您挣了这么多钱,就没想过给我涨涨月例呀?”
明霜回过神来笑她:“哟,头一次见你找我讨银子呢。是怎么了?也打算开始攒嫁妆了?”
杏遥老脸一红:“什么嫁妆不嫁妆的,您就知道胡说。”
“胡说么?”明霜凑过去,“你现在可是三天两头地往铺子里跑,别以为我不看不出来。”她伸出食指摆了摆,掩着嘴笑:“想不到你喜欢那样的?这种文弱书生有什么好,跟个软脚蟹似的,风一chuī就倒。”
起初还矜持着,一听她这么说,杏遥登时急了:“书生怎么了?人家有才qíng有学识,博古通今,风流倜傥!……您不喜欢,也别碍着人家喜欢啊。”她瘪了瘪嘴,低低道:“又不是所有人都跟您一样,喜欢江侍卫这种闷葫芦不吭气儿的。”
她皱起眉来:“哪有,小江话很多的,你不知道罢了。”
“是是是,就您的最好了。”杏遥扶她在chuáng上躺下。
明霜还在琢磨这事儿,翻过身问她:“诶,我说正经的,你年纪也比我小不了多少,老跟着我多没出息。要是想嫁给他,我给叶夫人说,放你出去吧?”
“别,您可千万别。”杏遥连连摆手,“咱们院子最近可得避避风头,叶夫人那儿气还没消呢,您这会儿找上去,不是又给自己碰一鼻子灰么?再说了……”她红着脸收拾茶碗,“我们俩还没把话说明白呢,不着急。”
明霜听罢,长长的“哦”了一声。
“那好吧。”
杏遥是从小跟着她长大的,她自然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至少别去什么富贵豪门里给人家做小妾。
凌舟是老实忠厚的人,若是这次科考能中个举人就好了……
*
夏夜里阵雨总是突如其来,一晚上狂风呼啸,窗外枝摇叶晃。
猛然一道亮光闪过,闷雷从天空中落下来,噼里啪啦的雷声敲开沉寂。明霜在chuáng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房间里漆黑昏暗,她抬手放在额头上,静静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坐起身,摸到chuáng边的轮椅,尝试着想坐上去。在摔了两三回之后,总算是借着chuáng沿的力勉qiáng爬上了椅子。
雷声很大,饶是屋里弄出这样大的动静,也没人留意到。
明霜在桌边喝了杯水,摇着轮椅缓缓往外走。
杏遥睡得很死,已经是下半夜了,院中一个人也没有,她从月dòng门出去,慢腾腾地向西边跨院而行。
竹影摇曳,乌云蔽日。
雷打了半晌之后,bào雨如期来临,豆大的雨点砸在夏天茂盛的花木上,声音格外沉冷。
江城刚刚歇下,蓦地听到门外有人轻叩,他不由奇怪:“谁?”
然而雨势太大,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
他随手捡了件衫子披上,起身去开门。
屋外电闪雷鸣,雨丝倾泻,一道电光闪过,明霜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眼前,唇边笑容浅浅。
“霜儿?”江城微愣一瞬,忙拉她进来。
淋了一点雨,明霜头上有点湿,幸而雨落下来的时候她正好走到门外,这才没被浇成落汤jī。
四周不见旁人,江城有些发怔,“你一个人?”
“是啊。”她扯扯头发笑道,“有没有觉得很惊喜?”
是惊吓吧……
他暗自叹气,俯下身给她擦手上和头发上的水,“大半夜的,怎么一个人来了?”
明霜抬眼看他:“想见见你啊。”
从她的房间走到西跨院,这一路也不算近了,江城把灯点上,回头看到她手指被轱辘磨得通红,禁不住皱眉。
“这么大的雨,有什么话不能等到明天再说,非得现在过来?”他握住她的手摩挲了两下,摇头问道:“杏遥呢?”
“她睡得熟,我没叫她。”明霜说完,指了指房顶,笑道,“雷声太大了,我一个人很害怕的呀。”
看她脸上风轻云淡的表qíng,江城很是怀疑地望了她一眼。
“就为了这事儿?”
明霜不太自在地颦起眉:“我要来见你,还非得有事才行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无奈,“我担心你淋雨。”
“淋了就淋了。”她笑道,“不是还有你么?”
江城替她把发丝上的水擦gān,好在只是淋了一点,应该不会惹上风寒。
“冷不冷?你坐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烧热水。”
“诶。”
此前没有来过江城的住处,明霜颇觉好奇,仰头四处打量。他这地方也太简陋了,连件像样的摆件都没有,冷冷清清的,少了点人qíng味。
明霜绕到他卧房里,旁边立着好些木雕,都是半成品,已经积了灰,像是很久没动人过了,桌上还铺着画纸,厚厚的一叠,散得满桌都是。她刚抬手想去拾来看,江城却不知几时回来的,动作极快,抢上前来伸手一抓,掩在背后。
明霜怔了怔,伸出手:“给我。”
江城微不可见地往后退了一步,“我随手涂的……没什么好看的。”
脸上明摆着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明霜也不退让:“既然没什么好看的,那我看看也无妨……快给我。”
她索xing威胁道:“你再不给我,我就叫非礼了。”
“……”附近一个人也没有,这非礼叫给谁听?
他实在是哭笑不得,担心她动作太大又上次那样摔下来,只好妥协着把东西递出去。
明霜抽过手来看,没有色彩,全是白描,数十张画纸上都勾勒着同一个人,背景里山山水水,亭台楼阁不停的在变化,作画之人用不太jīng致的笔锋居然也细细描绘出令人动容的画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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