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刺有墨竹的幔帐由下上挽,最先被看清的是繁复细致的袖摆,与玉棠白衣带上垂落的寒玉血纹佩,随着蔷衣女子盈盈退向两侧,幔帐曳落的如雪流苏下,朱色玉笄垂珠冠压得墨发如漆,未束入的另一半逶迤流瀑,静静蛰伏在明紫色袍袖上。
眉如远山,微一抬眼,就算不是惊鸿裂空昙华夜现,那什么江弦月歌遗世独立,叶冻寒江澈华尔雅,好了统统都有标准了,唯一能浮现在脑海里的念头就是“靠,游戏设计师是废了多少张图才折腾出这种容貌哇”,泥煤的看一眼也有生命值伤害吧,血量低的架不住啊有木有!
背过战国策没有,“邹忌身高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念书的时候往死里咒骂过,一个大男人长相昳丽个啥啊,靠靠,原来是我等想象力匮乏,米扇瞪了半天眼睛,发现这个词不知道谁造的,还真是绝妙,流光溢彩,不可bī视,缓步走近的时候,厅堂里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不用昳丽还真翻不到贴切形容。
“谢公子。”
当先那个峨冠枯瘦的道人作了揖礼,后面有拱手的,有低头的,非常诡异的算是含糊见礼,然后又坐回了原位,没人注意米扇的失态,门外有侍女快步上前,迅捷的将地上摔碎的琉璃钵与小金鲤都清理完,连屏风也换来一道镶嵌白色云母片的清莲夜景八展屏,至于地上好不容易爬起来的漠寒,如果不是他还有气,估计NPC侍女也会毫不犹豫的将他跟那架破裂的屏风一起抬出去。
轻拂衣袖,从来就不会端端正正身如修竹落座的谢紫衣微微后靠,支起右臂,半倚在檀香木宽榻上,浅紫色云靴就势踩在锦墩上,又有数个蔷衣女子簇拥而来,两个手捧金质狻猊小炉分立宽榻两侧站定,淡淡的白色烟雾就从雕琢jīng细的狻猊嘴里冉冉冒出,散发出一股幽然恬淡的冷香,另有两个侍女半跪于地,敛眉垂首,最后来的是一个托有银盘的侍女,将瑰丽的翡色瓷壶与犀角杯一一放到刚才置有琉璃钵的矮案上,然后挪步退去,先前半跪于地的侍女立刻一个托壶,一个执杯,琥珀色的美酒倒了八分满,又稳稳的停住。
小云豹悄悄踱过来,勾住爪子一跃,跳到谢紫衣脚边,把圆滚滚的脑袋凑到它主人的手边。
米扇已经不知道怎么抽嘴角了,与他有一样表qíng的还有漠寒。
——谁跟他说这是当初南枫镇破客栈里的连馍馍都吃不上的账房,他自己都不信!是说梁先生你到底是怎么得罪游戏设计师的,系统把你刷新在那地方OTZ漠寒你个脑子短路的,要是九州游戏公司技术部的工作人员能穿越进来,一定会凉凉的提醒你,谢紫衣的侍女是130级,服侍那些女子的婢女是100级,成年云豹是50级,这只小的也有35级…满厅堂的NPC就不说了,就连敬陪末座的苏州捕快也有43级,你丫的也就比布景里的小金鲤鱼等级高而已——
这时又有几个秋棠色罗衣的女子端着汝窑细纹小盖碗鱼贯而入,将太师椅间的几上的茶盏撤下,换上未揭盖就有浓郁香气的腊八粥,正好一人一碗,漠寒尴尬的发现自己站在那里好像特别多余的模样,然后一个蔷衣女子端来玫紫色胎质半透明缠枝盖碗,谢紫衣瞥着漠寒,示意侍女将这一碗送过去。
不说那侍女神色古怪,漠寒起初却是不知道那是啥,揭开一看,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味就扑鼻而来,他囧了。
“谁家喜得贵子了?给我喝做什么呀,我又不是女的。”
所有侍女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秒。
米扇则是被口水呛到了,猛咳嗽,所有NPC的表qíng都很怪异,漠寒已经一气将腊八粥灌下去了,本来那碗就没多大不是,就听漠寒满足的舒了口气:“不管了,是吃的就好,刚才我就剩血皮了,差点又掉一级。呼,好东西啊,生命值一下全补满了。”
米扇简直要顿足不忍睹。
——哥们,你太丢玩家的脸了。
“咳咳!”
那个峨冠枯瘦的道人也按捺不住,抽了下嘴角,问:“这位是,湛罗道兄的高徒吗?”
漠寒警觉的微愣,然后笑嘻嘻的,不但没看谢紫衣一眼,反而甚是得体的作揖问:“这位前辈,认识我的师父?”
“这个…未曾谋面,神jiāo已久。”
就知道!!要是见过,这场面就更奇怪了,还有神jiāo啥呀,他师父那样的囧人,一想到就脊背发凉,待几天玄岳观就能细细领教了。
“不知前辈是——”心里再腹诽,表qíng依旧诚恳恭敬的漠寒。
“贫道乃崆峒掌教兆南道人。”
哟,这么说,是上次南枫镇客栈的后续发展啊。
“龇!”一声gān涩的冷笑,却是坐在米扇对面的那个神qíngyīn鸷的孩子,稚声的童音像是扭曲了一样怪异,“都接了紫帖,来到这里喝这劳什子的腊八粥,还套什么近乎,求命么?”
“不求命,小鬼你跑来做什么,直接撕了紫帖就是。保证死得痛痛快快,还免得来回奔波——”崆峒掌教身旁的青衣老者掂着手里的旱烟管讽刺道,“没胆死,就甭废话。”
那孩童脸蓦然涨得通红,yīn冷的盯了谢紫衣一眼:“是吗,我以为中原正道的诸位,是打算接了帖子来另有谋划的,毕竟叫嚣着铲除邪魔歪道最得劲的不正是诸位吗?”
厅堂里霎时静默下来,唯有谢紫衣饶有兴味的注视着那孩童满眸的yīn鸷敌意。
“万蛊教的小鬼说得对,一个人做不到的事qíng,未必很多人加在一起都做不到…”
出声的是一个特别粗壮的汉子,他低沉的声音仍然像闷雷,右半边脸上是像蛛网一样的狰狞伤疤,神态古怪的打量对面的侍女,轻蔑而不善。
“也是噢,‘天下第一’不过是系统给的——”在座唯一的一个huáng衫女子,抚指挑眉嗤笑。
不过她这句话看似挑衅附和的话一出口,那伤疤汉子立刻神色一凛,不再有先前轻佻随意的表qíng,目观鼻鼻观心,似是打定主意不再吭一声了,徒留那孩童茫然不解为什么之前还被他说动的众人突然改主意了,气恼中大红色的外褂下,又是一阵诡异的起伏。
“原来中原武林的诸位,都是不惜面子跟名声的,我算是看明白了——”
那孩童语气鄙夷,米扇正皱眉,突兀眼前一痛,原来那孩童话说了一半,没有丝毫预兆的斜掠而起,因为太快,劲风扑面,米扇下意识的后仰,他没看见,漠寒却是再分明不过的瞧见了,因为那小孩是正冲着他来的,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甚至看见那短小的手臂后无数黑红色蜈蚣,惨白的手指,指尖竟是墨绿色,一股呛人的甜腻与腥气就扑鼻而来。
漠寒想也不想,下意识的就拔剑,飘身后退。
但是太快了,快到他才握到剑,那只手已近在咫尺,再往前漠寒的眼珠估计就有问题了。
就在漠寒咒骂九州坑爹的设定时,距离忽地又拉远了,漠寒抽剑出鞘,在几米远外站定,这才发现谢紫衣站在宽榻前,缓缓的再次坐下,仪态慵散,漫不经心,他袍袖一角却沾染了点奇怪的惨绿,不过微微一振,又悄无声息的让人以为是眼花,万蛊教那孩童却凝在刚才作势yù抓漠寒眼睛的姿势上,神qíng惶恐,然后像是费了极大力气似的,一寸寸扭过头去:“你,你是…怎…”
小脸惨白,狠狠咬唇,怨毒的断断续续道:
“谢…!你,你有胆别接近苗疆…一步…”
说着骤然扑倒在地,漠寒这才看清他背后有一个鲜明掌印,还来不及仔细看,掌痕所在边缘无数花花绿绿的虫子全部冒了出来,然后一道白光,地上就留下一滩黑色的血渍。
——就算是可刷新的死,对有特殊身份的NPC来说,也是不愿意接受的噩耗,跟玩家一样,等级下降一,但问题是NPC没有升级的办法,死多了就没办法维持九州系统原来赋予的身份,被夺位被驱赶还是小事,被以前的下属,或者本来不放在眼里的玩家刷了又刷,一直落魄到死,那就可怕了。
崆峒的兆南道人僵了半天,才缓缓道:
“贫道接到紫帖,想来是数月前南枫镇的事,武当…嗯,应了谢公子的要求,算是一笔带过,而吾徒当日前去冒犯谢公子,也是不知qíng,不但佩剑震裂,到现在内伤都没养好,故贫道代徒而来,不知这笔账,谢公子想怎么算?”
“京城旃华门外南大街有家玉器铺子,是崆峒派的?”
“这…确是如此。”
“那就在上元节前撤离所有人吧,一年后的上元节再派人接管回来。”谢紫衣接过侍女递上的犀角杯,漫不经心的浅酌,经琥珀琼浆润泽后的唇色,更是触目惊心。
“…那就如此,但不知道鬼谷奇巧门?”
拿着旱烟管的青衣老者连忙苦笑着接过话:
“不劳道长费心代说,我门中鬼巧叟…咳,承蒙武当厚qíng,留得他一命回来见老朽,苟延残喘至今,鬼谷奇巧门所藏甚丰,谢公子想要什么,但说无妨,老朽一定双手奉上。”
谢紫衣微微合眸,似漫不经心的说:
“既然谷主盛qíng,想必知道了栗鹤江的死讯。”
那青衣老者一怔,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掩饰xing的gān咳一声:“死于chūn雨,但是——完全是一场诡异的巧合。”
“那便请谷主回去好好想想,年关之前,欠人恩怨,如欠人财帛,总要有个偿还才好,谷主意下如何?”
“老朽这就回去仔细思量。”
谢紫衣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去的时候,那青衣老者额上直冒冷汗。
后面坐的正是那huáng衫女子,不待谢紫衣说话,她已笑盈盈的摊开手:“奴家只是听闻‘八步赶蝉’李空空跑到嵩山,七十二绝技秘笈没偷到,就偷了一页残书,不觉好奇,就派人砍了那倒霉家伙,不想他已经将东西托付给开封振威镖局了,白忙一场,半眼都没瞅到,又因为这个接了紫帖,奴家冤得都想回去上香拜佛,洗洗霉气了。”
她姿势优美的轻舒了下腰肢,声如银铃:
“酆都教别的没有,好东西还是不少的,我这个教主,可不像名门正派,守着秘笈不外传,谢公子就是要我教的暗冥幽罗神功前三层口诀也是可以的,不过奴家想,这件事也许还不值这个价吧,那奴家就留着以后不小心得罪谢公子的时候用。”
谢紫衣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酆都教前代教主与huáng山宗有渊源,与先师亦有jiāoqíng,此回可暂且按下,既往不咎。”
“…咦?还有这么一说?”酆都教主笑得更愉悦了。
那半边脸上布满疤痕的大汉斜睨对面,沉声道:“昌云县的马三是某家手下,某家便是听说李空空得了半张gān系重大的《乱天谱》,花了重金买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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