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有什么?当下有脚下的皇城,有身边的皇后,这是他的全部。
“当下就很好。”景仁帝露出一个淡淡的喜悦的笑容,向来qíng绪内敛的他能够露出这样的笑容,已经是相当欢喜了。
“臣妾为陛下舞剑吧。”皇后道。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两人独处时自称“臣妾”了,这样的称呼会给景仁帝一种非常别扭的感觉,可是现在却让他不由得想起自己无数次看皇后舞剑舞枪时的样子。
舞剑时轻盈灵动,舞枪时刺破长空,舞刀时血染战场。不同的武器,不同的美丽。都是动人心魄的瑰丽色彩,与被衣衫点缀出来的表面之美不同,皇后的美充满了壮丽。
为什么会想起那个时候呢?那个清晨,自己醒来后并没有在chuáng上看到皇后,走出去便见到演武场练武的皇后。长发飞扬,一举一动中都是潇洒与从容。
那是他心动的瞬间。
人与人之间的第一印象,大都是用眼睛来确定的。那时候皇后走进了他的眼,撞进了他的心。让他被他的身姿所迷惑,忍不住满足他所有的愿望,让他无论如何都舍不下皇后。
皇后练武时的样子,无论多少次都看不够。
漫天雪花中,是皇后的身影,在一片纯白中,一身玄甲的皇后是撕破天地的色彩,将自己的身影烙印在景仁帝心中,再也无法忘怀。
冬天太冷,皇后舍不得景仁帝在外面太长时间,在山上待了一会儿便又带他下山。下山时和上山时被qiáng迫的心qíng不同,景仁帝安然地趴在皇后宽阔的背上,看着天上掉落的雪花,看着白色素染的山峰,只觉得再没有比这更美丽的色彩。
这样的好心qíng让景仁帝回到宫中后也没有怪罪皇后的同谋莲公公和陈太医,更没有怪放他们出宫的宫中守卫。这让胆战心惊以为自己要出局的莲公公更加确信,最后能够成功的只有皇后一个人。之前皇后有承诺过,一旦他拿到了奖金,就会给莲公公分一些,一想到这个莲公公就觉得无论什么都是值得的。
这场雪下了一天一夜,接下的天气一直很好,正月十五的时候,真是月朗星稀,天上一片云彩都没有。
十五又是个热闹的日子,正月十五十六十七三天京城不宵禁,开灯市,大家都会热热闹闹地去外面玩。
皇宫中挂着百官送上来的灯,个个都jīng致无比,整个宫中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景仁帝自从灯市开始就命五城兵马司和大内侍卫严加注意火烛,绝对不能在这种喜庆的日子发生火灾,越是节日越要紧抓安防。
这一次景仁帝和皇后又出宫了,不过不是偷着出的,而是景仁帝带着皇后微服私访。
第40章 十五灯市
其实按照皇后的意思,应该是自己和景仁帝两个人偷偷出去赏灯,然后景仁帝猜灯谜送自己几个灯。皇后有自信保护好景仁帝,就算灯市上出了什么事也没关系。然而这一次是景仁帝要求出门的,就算是微服私访,身边也会有一些侍卫保护,还有几个跟着皇上的阁老,一行人大摇大摆的,生怕别人不知道是有贵人出门了。
像元宵节这种节日,很多帝王都会出宫与民同乐,景仁帝以前没出去过,这次想着就算自己不去,皇后定然也是会qiáng行带他出去的,还不如就遵循以前的传统,也顺便看看民生。
不过皇帝可以微服私访,皇后却是女眷,应该规规矩矩地在宫内好好待着,做一个端庄的皇后。于是皇后便再次化身侍卫,和井西献两人一左一右地保护景仁帝。
井西献身为锦衣卫统领,知道很多人不知道的秘密。景仁帝身边有个长得和皇后一模一样的贴身侍卫,身手高qiáng到一直手能打倒上百个锦衣卫,有皇后保护景仁帝,他们也会轻松很多。上次猎场遇刺,和景仁帝失散的禁军最多就是罚罚俸禄,大的处罚一个都没有,不还是因为有皇后以一挡百,一个人对付了七十八个刺客,景仁帝连根头发丝都没掉。
以往守护帝王出宫禁卫军都是提着心的,现在井西献却一点都不担心,有皇后在,他也可以好好看看灯市了呢。
考虑到苏怀灵的运气,这次出门井西献也带上了她,打扮成个小厮的样子跟在人群中,低眉顺眼的,头都不敢抬一下。
听说景仁帝要微服私访,林大学士和李相以及谭阁老也都跟过来,每个人都打着保护陛下的旗号,其实就是趁着元宵节灯市在帝王面前露露脸,展现一下自己的才华。自从除夕夜景仁帝给了群臣一个下马威后,这三位对景仁帝便另眼相看了。
除夕夜后三个人回去一合计,突然发现这半年多自己在朝堂上行事好像困难了许多,很多下属学生都不怎么听话了,自己的羽翼被剪去了不少,偏偏他们自己竟还没有察觉。
这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让三位大人心生警惕。他们倒不是不忠君不爱国,可是这么多年下来,谁都会做一些违反律法的事qíng,算下来每个人都足够抄家杀头。他们必须抓住一切机会观察这个年轻却极有城府的帝王,揣摩君意,这才能在朝堂上稳固自己的地位,最后得个善终。
加上这几位,队伍就更大了。好在不管哪个大家族少爷小姐们出门都会有一堆下人跟着,灯市上这样庞大的队伍很多,这些人也不是那么惹人注意。
皇后本打算和景仁帝好好享受上朝前这最后一夜的,谁知队伍这么庞大,注定是没办法动手动脚了,只能默默地跟在景仁帝身后,好好守护他的小皇帝。
灯市繁华,京城百姓每个人脸上都溢满笑意,能够看出他们这一年的生活有多么幸福,对未来有多么期待。这些笑容,比任何奇珍异宝都趁景仁帝的意,这是百姓送给他最好的年礼。
一路走下来,景仁帝的兴致也提了起来,他看中一个憨厚可爱的小猪灯。百姓自己做的灯并没有那么jīng致,都是日常可见的家畜。而家字中有一猪,足以证明这种牲畜对百姓来说,就是好日子的代表。景仁帝看那憨头憨脑的猪十分可爱,灯谜也好猜,便说了谜底,摘下灯后塞进皇后手中。
皇后:“……”
他居然不知道,景仁帝原来是喜欢小猪的。难怪皇宫中那些jīng致的什么八宝琉璃灯、美人灯、玉兔灯景仁帝看都不看一眼,原来是这个原因。
走着走着,景仁帝又看中了个糖人摊子,瞧中个门神样的糖人,买下来自己也不吃,就塞进皇后手中让他拿着。
皇帝喜欢的东西太过奇特,让当下属的想讨好都摸不到门路。林学士李相谭阁老三人跟了半天,见景仁帝一会儿买个年糕,一会儿chūn卷,都是些用铜板就能买到粗俗物件,可景仁帝看着却很喜欢。买来后他也不吃,就塞在身边的侍卫手里,没一会儿那侍卫就已经满身都挂满了小吃和小东西,可别的侍卫凑上前想为景仁帝提东西,景仁帝却视而不见,一股脑儿地往同一个侍卫身上挂。
渐渐地走到了国子监学生的摊子上,今年有三年一度的会试,京城里渐渐聚集了一些各地来的学子,正在和国子监的学生比才华。
景仁帝饶有兴致地凑过去听他们斗文章,井西献弄来一把椅子,景仁帝坐下后,从身旁侍卫手上将那门神糖人拿过来,也不舔,直接一口咬掉脑袋,放在嘴里含着。
皇后:“……”
他恍惚记得景仁帝曾夸他像门神一样让人有安全感来着……算了,既然是恍惚记得,就当做不记得好了。
国子监的学生不是极为有才就是权贵子弟,平时都是分成两派,就连灯市摊子都摆了两个,还刚好面对面。本来是比着猜灯谜的,谁知道突然来了一群外来学子,把他们的灯全都摘了,摘的还是权贵子弟们的灯。权贵子弟们摆灯市本也不是为了钱,就是想和有才那派的打个对台戏,谁知道外来学子将他们的灯全给摘了,这岂不是在嘲讽他们的灯谜没有任何深度吗?
于是权贵子弟中非常有学识的就站出来和这些外地学子斗起了文章,原本国子监的另外一派在看热闹,熟料书生轻狂,那几个特别有才的外地学子将权贵子弟斗赢了后,说的居然是整个国子监的监生都是糙包。这下子对面也不能隔岸观火了,站起来撸袖子就伙同对面那群学子拼了。
当然,都是有学问的人,自然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国子监分成两派来斗,权贵方时不时踩清流方一下,请流方专门斗外地学子时又回击权贵方,外来学子对纨绔子弟居多的权贵方更为看不顺眼,但张口闭口就是你们国子监,bī得权贵方和清流方不得不时而联合起来对付他们,时而分开互踩对方,一下子三方混战十分jīng彩,惹来不少人围观。
景仁帝这样大摇大摆坐着还吃零食看热闹的人本该相当惹人嫌,可是偏偏围观群众中有人比他更嚣张。淮南王一边看一边嗑瓜子,还带着几个宗人府的人一起嗑瓜子,时不时还大笑出声,笑得无比夸张,让三方人马最后停下争吵,将视线对准了他。
“这位大人是?”清流方一人还是很有眼色的,天子脚下踩死个蚂蚁都有可能是相国养的,阿猫阿狗都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更何况淮南王衣饰华贵,虽然有些不着调的样子,但全身上下都透着高贵,皇族养出来的尊贵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可偏偏有不长眼睛的,一个衣服料子比淮南王还好的年轻人冲出来吼道:“管他是谁,敢把瓜子皮吐到本公子的鞋上,不想活了吗?知不知道本公子是什么人?我是相爷之子!”
淮南王笑得更大声了,他早就看到坐在旁边观战的景仁帝,和三个被侍卫团团围住露不出脸的大人。他走上前对景仁帝行了个礼,因景仁帝是微服私访,他便没有跪下,只简单作个揖便道:“兄长,你可要为弟弟做主,他可是相爷的儿子!”
被困在侍卫中间的李相脸都快青了,而旁边两个老对头正看着他jian诈地笑,更是气得他想赶紧把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小儿子抓回来狠狠抽一顿。
“做主倒是可以,”景仁帝身边有大内侍卫团团守护着,让那个李公子根本没办法带小厮进来揍淮南王,“可是你得说说,你刚刚在笑什么。”
“就是看到有人当街吵架,觉得有意思呗。”
“哪里有意思?你今天在这场斗文中看出了什么?”景仁帝问道。
淮南王把瓜子袋子递给身边跟着的小厮,组织了一下语言后说道:“兄长,小弟我呢是不学无术的,他们说的话我九成都是听不懂的,可道理我懂。应该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四面八方来的学子联合起来其实是比国子监的学生更有才华的,所以国子监的学生落了下风。可是我就不明白了,本来就是敌qiáng我弱,国子监还要分成两派互踩,完全不会联合起来一致对外。要是联手说不定还有以弱胜qiáng的可能xing,可本来就弱,还要在外地面前先分个胜负,家丑都丢出京城了。人家都到家门口踢场子了,还要yù攘外先安内,这不等着别人用离间计把自己彻底打垮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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