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一路几乎是脚步生风飞回到椒兰殿,步履间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宫中嫔妃就算入宫前没什么教养,入宫后礼仪上也都要经过嬷嬷统一教导,就算是再生气,也不会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教。
而回宫后,淑妃却没有气急败坏地摔杯子摔茶盏,而是拿起一个圆圆软软的靠枕用力摔,摔到她头发都乱了,抱枕还好好的。而她更没有拿宫女们出气,就是一个人来来回回踱步,碎碎念地说什么“原著也没写要走程序啊”之类的话,好像在为一本书生气,和之前在殿上发生的事qíng毫无关系。
景仁帝听后微微一愣,对淑妃倒是升起了一丝好感。
在宫中有多少贵人拿宫女太监的命不当回事,轻则打骂重则动私刑,每年因“犯错”死掉的宫人多不胜数,那些失踪的就更不知道去哪口枯井才能找到他们的尸首。对于这种事,景仁帝向来是不喜的。可一般各殿的下人生死大权基本都握在主子手中,只要找个理由扣上去,就算是皇帝,也不好因为一个“犯错”的下人去指责嫔妃们枉顾人命。
而今天淑妃明显很生气,却丝毫没伤到旁人,而是自己拿着个不伤人的抱枕摔来摔去,倒是挺可爱的。景仁帝并非心慈手软之人,该罚的人他绝对不会姑息。而同样的,他也不喜欢自己生气拿下人出气的女人,现在淑妃这样,倒是个不错的泄愤手法。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晚上翻牌子的时候,景仁帝就直接翻了淑妃的牌子,去了椒兰殿。淑妃接到太监传话后还有点不敢相信,她本以为自己没戏了的。
“太好了太好了!”淑妃在殿里来来回回走,握拳说,“说不定我是第一个成功的人!”
她开始沐浴更衣,又穿了件轻纱,隐隐绰绰的,比不穿还诱惑人。准备好一切后,她又从枕边的匣子中拿出一块香,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香。她将香放进香炉,并未点燃,这东西珍贵着呢,要等景仁帝到了之后再使用,现在可不能làng费。
景仁帝很快就到了椒兰殿,见到盛装打扮的淑妃,也不由得心头一热。不过他并非急色之人,办事还是讲究些qíng调的,不可能进来就要求行那云雨之事,便要求淑妃为自己跳一支舞。
淑妃舞艺jīng湛,就是国内大手都自愧不如。景仁帝第一次见淑妃就是在广安候府的后花园中,当时还是少女的淑妃面戴轻纱,遮住倾国的容颜,踏水而来,在湖面上翩翩起舞。
当然,湖中都是打了木桩的,淑妃不可能会水上漂的功夫。可是那木桩极细,立在水底污泥中又有些不稳,稍有不慎就会落入水中。可淑妃舞姿轻盈,宛若平地,当时整个宴会上都无人做声,所有的视线都汇聚在那湖中的少女身上。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真的是洛水女神偶尔现世,在湖心一舞,那梦幻一般的场景让人们不敢出声,仿佛怕惊走这掉落人间的女神。
景仁帝记得自己好像许久未见淑妃跳舞,进入后宫中,这美丽的女子就仿佛被关入笼中的金丝雀,再也没了当年那种灵气,他很怀念那种感觉。
“跳、跳舞?”听到景仁帝的要求,淑妃差点喊出声来,让她跳舞!
“嗯?”景仁帝上下打量她一番,问道,“莫非爱妃身体不适?那倒也不勉qiáng。”
说是不勉qiáng,可是淑妃这神采奕奕的样子,说她身体不适,那刚痊愈的景仁帝是不是就是重病在身了?
皇命不可违,就算淑妃再不想跳,也必须硬着头皮跳。
她的两个宫女绿湖和翠湖都是入宫时就带来的,擅乐器,经常为淑妃伴奏。绿湖和翠湖听到皇上的命令 ,立刻把笛子和七弦琴都拿了出来,殿内只有他们四人,乐声响起,淑妃苦着脸挥舞起手臂来。
她僵硬地扭了扭腰,身体充满节奏感地动了起来,两只手臂时而伸展挥臂,时而握拳画圈;两只脚时而跺跺踩踩,时而垫脚转圈。间或双手掐腰扭来扭去,偶尔一手掐腰一手振臂挥舞。
真是……非常富有创意的舞姿。
别说景仁帝了,就连对她忠心耿耿的两位宫女都被淑妃的舞姿镇住,乐声都从之前舒缓柔雅变成充满节奏感和冲击感的乐曲。
景仁帝:“……”
他镇定地喝了口茶,只觉得茶水苦涩无味。之前心中那点念头成功地在淑妃的舞姿下烟消云散,整个人好似刚刚听完佛理一样四大皆空。
“朕……想起还有一些折子没批完,淑妃自己安歇吧。”
说完,带着莲公公和一众小太监离开椒兰殿,留下淑妃一个人跪地流泪。
她、她只会跳广场舞,这也有错吗!
第4章 朕有点乱
景仁帝走出椒兰殿,本是打算回承乾殿自己睡一晚得了,他不是纵yù之人,有时候夜宿嫔妃的寝宫也只是盖棉被纯聊天。他像个卫道士一般恪守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则,绝对不会发生上半夜睡在甲的chuáng上,下半夜兴致来了,就跑去和乙翻云覆雨。
可是淑妃那奇异的舞姿太过霸道,绿湖和翠湖奏出的乐曲也十分提神。原本是极为聒噪的乐曲,却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那旋律都在景仁帝脑中不断回dàng,仿佛魔音入耳。古有仙乐绕梁三日,景仁帝曾感叹不能听到上古时期那些传说中的乐曲,熟料今日才明白为何有民间有俗语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淑妃这魔曲已经不是绕梁三日能形容的了,根本是三十日!
而随着旋律在脑中回放,淑妃的舞姿也一遍一遍浮现在景仁帝眼前,简直就是甩都甩不掉。景仁帝长叹一口气,直觉今晚若是一直一个人只怕无法入睡,他大概需要什么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再想这首曲子。
于是脚步便不由自主地走向皇后的栖凤殿,不知为何,总觉得皇后那容貌,有唐时两位门神名将的风范,可以驱邪呢。
想到这里景仁帝忽觉尴尬,他谨遵圣人教诲,不以貌取人,今日却是着相了。
然而不管景仁帝怎么想,脚还是不受控制地往皇后那里走。
在他走后,那奉命监视淑妃的暗卫,将淑妃那句“广场舞有那么吓人吗”忠实地记录下来,等明日直接面呈圣上。
皇上突然驾临栖凤殿,皇后宫中的宫人都面露喜色,只有皇后似笑非笑地只着一件单衣候着,见到景仁帝便要叩拜,景仁帝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同时说道:“你我结发夫妻,应是举案齐眉,除礼部重要祭祀,皇后在朕面前,无需多礼。”
皇后笑容绽开,比起刚才那皮笑ròu不笑的样子多了一丝真诚,她说道:“多谢陛下。陛下今日不是翻了淑妃的牌子,今夜夜宿椒兰殿吗?”
不提淑妃还好,一提她,刚刚忘记的魔曲又回到脑中了。景仁帝不庄重地甩甩头道:“淑妃身体不适,朕也只是想找个人聊天。”
仰头看着皇后的眼睛,景仁帝心中再次重复了一下刚才的话,恩,只是聊天。
“能与陛下秉烛夜谈,是臣妾的荣幸。”皇后半迎半引地将景仁帝带入自己房中,只见chuáng上整洁,而桌上烛台燃着,正放着一本打开的书。
“皇后还未就寝?”景仁帝问道。
夜间大都睡得早,这个时候,除了正在痛苦的淑妃外,各殿贵人也差不多都睡了。毕竟在烛光下不管是刺绣还是看书都十分伤眼,左右现在夏日时间长,还不如白天看。
皇后笑道:“日间暑气浮躁,静不下心来,倒是夜间凉慡,趁着现在心静,便翻上两页。”
景仁帝对皇后看的书十分感兴趣,便伸手拿过来。见书页间夹着一个jīng致的镂空金书签,不会影响皇后继续阅读,便将书合上,看了看书名——《孙子兵法》。
景仁帝:“……”
他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地将书放回去,看了看那黯淡的烛光,便道:“朕记得去岁有南洋的番邦使节送来两盏琉璃灯,映得夜间仿佛白昼,朕书房中用了一盏。既然皇后喜欢夜读,明日朕便使人将另一盏给皇后送来。另外,各殿夏季都有冰,皇后觉得日间燥热,是冰不够吗?此事皇后不必非要拘泥于份例,若是觉得太热,命人多取些就是。”
面对皇帝的荣宠,皇后宠rǔ不惊地说道:“多谢陛下厚爱。不过冰就不必了,臣妾日间喜欢在外面舞一阵枪,多少冰都没用的。”
舞枪……景仁帝点点头僵硬地赞道:“皇后将门虎女,真是巾帼英雄。”
不知为何,说完这句话后,景仁帝觉得身周气压一轻,从进门时就一直压着他的气势消失了,让他呼吸都变得通畅起来。
皇后凝视着景仁帝道:“既然皇上如此厚爱,那锦意也斗胆说句心里话。其实刚刚来到宫里时,我是不愿的。别人贪财,我却没这想法,更不想和一群人争风吃醋。只是家里人期待,便不得不来了。”
这话是相当失礼的,甚至可以说将景仁帝的面子全都踩在了脚下。可是景仁帝总觉得皇后话中有话,这番话并非表面意思上那么简单。
“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皇后站起身,走到景仁帝身边,双手放在椅子的两个扶手上,好似将景仁帝圈入怀中般。
这样禁锢的姿势让景仁帝有些不适,但又不好在一个女子尤其是自己妻子面前挣扎,便只能用同样的气势回望着皇后。
只是没想到,他在皇后眼中看到了一片真诚。
“士为知己者死,我发誓,只要在这世界一日,便会倾尽全力守护你的安全。你不愿意做的事,你不喜欢的人,我不会让他们枉顾你的意思伤害到你。”皇后认真地承诺道。
说完,她还像武将一样单膝跪地,拿起景仁帝的手,在手背上吻了一下。
她的手掌是那么有力,仿佛能够将一切掌控。她的肩膀是那么宽厚,好像能够为景仁帝撑起一片天地。
然而景仁帝却只是抽了抽嘴角,抽回自己的手,在皇后肩膀上拍了拍道:“朕的安全有十万禁军保护,不仅朕的安全,皇后的安全也是。朕无需皇后‘士为知己者死’,皇后只要‘女为悦己者容’便好。朕在一日,不管皇后是否有所出,你都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说完站起身道:“夜深了,服侍朕更衣吧。”
皇后笑了笑,命宫女去收拾chuáng铺,自己帮着景仁帝脱了那身有型但却有些累人的龙袍,换上明huáng色的内衣后,才自己去更衣。
更衣时,皇后从衣柜中拿出一个匣子,又从匣子中取出一块香,放在鼻间闻了闻。夏荷拿来香炉,皇后刚要将香放进去,突然改了主意,又把那香放回到匣子中。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皇后笑了笑,将匣子塞回去,自己只穿里衣去见景仁帝。
她本想着被发现也无妨,熟料回到房内就见景仁帝已经躺在chuáng上睡着了,眉头还微微皱着,好像有些不舒服。
52书库推荐浏览: 青色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