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两人可以……从头再来。
小庄顿了顿,终于转过头来看向解廷毓,清晰说道:“如果少卿能遇见心中真正喜欢的那个人,就会知道,从那一刻起,——眼中除了他之外,就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人了。”
解廷毓喉头一动,咽下满口苦涩。
小庄笑了笑,轻声又说:“所以,少卿,不是你不够好,因为我现在……只能看见他了。”
解廷毓本来还有很多话想跟小庄说,但是听了她说的这两句话后,心中却赫然一片空白,想不起还要说什么,也不想再说什么。
所有言语都是枯槁无味,宛如聒噪,真不如静默。
于是解廷毓只是安静地看着面前长河流水,听着那哗啦啦地水声跟芦苇摇摆的声响相衬,仿佛也梳理着他的心绪。
良久之后,解廷毓才忽然开口:“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解廷毓并没说口中的“他”是谁,小庄却已明白,眼中略透出几分笑意:“我本来以为自己是过不去这关的,找到害他的人后我就别无所求,可现在……”
小庄的手中一直握着那枚香囊,此刻便握着,在腹部一贴,道:“但是我知道,如果他还活着,那么他一定会想尽法子……回到我……我们身边。”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所以她还得继续等下去,不管等待多么痛苦。
此后数日,解廷毓一直忙于处理国舅的案子,竟给他查出曾流霜跟郭林之间的关系,以及国舅私底下跟某些官员间的贿赂jiāo易等……案宗报上去,三日后,皇帝终于批了个“斩立决”。
行刑那日,皇后哭的晕了过去。
次日,小庄便向太后提出,要离开京城宫中。
滕太后闻言震惊,不信地把小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遭:“你方才……说什么?”
小庄略低着头,垂着眼皮,神qíng恭顺,道:“我从小在宫中长大,蒙受太后养育之恩,本来该好好报答太后……只不过命运曲折,反给太后添了不少忧心,我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再留在宫中了,太后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吧。”
“不行!”太后皱眉,断然说道,“胡说什么?什么忧心,你也知道你是我从小养大的,怎么说走就走了?”
小庄笑笑,神qíng依旧婉柔恭顺,道:“毕竟是……女大不中留,何况如今以我的身份,留在宫内……也有些不便的,太后就当是怜惜我……”小庄说到这里,才抬起头来看向太后,唇角虽则带笑,眼中却隐隐地透出泪光。
太后看了,心头一跳:“锦懿……”
小 庄望着太后:“太后虽然不说,但我明白,太后已经知道了……您是怜惜我,也怜惜我腹中的孩儿,所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但是……锦懿心里难过,不想再给您 老人家添更多忧心了,这几日我寝食不安,思来想去都是这件事,若太后怜惜我,体恤我,就答应我……让我出宫吧!”
☆、第115章
太后望着小庄,一阵伤心:“我看着你长大,自然想你好,只是怎么也料不到你竟然……就算解廷毓千不好万不好,也总比那个平头百姓要qiáng百倍,你竟还为了他……”
太后心qíng复杂,说不下去。
小庄道:“我不是故意要惹您不快,只是对锦懿来说,是我三生有幸,才遇见他。”
小庄说到这里,手握了握那香囊,看着太后皱眉之态,终于又道:“我知道太后见过他……大概对他印象不佳,只不过……他其实是个很好很好……无可挑剔的人……如果可以,锦懿愿意用我能付出的所有,换他平安。”
太后有些愠怒:“锦懿,你又说什么!为了那样一个粗鲁之人……你究竟是怎么给他迷了心窍了。”
小庄道:“我当初想把跟他相遇相知的过程告诉太后,不过……现在,如果太后愿意听……”
“我不想听,”太后脑中恍恍惚惚掠过那带着眼熟的一道背影,以及那份眉眼……一想到他把京内搅得翻天,把素来乖巧懂事的锦懿“教唆”的不顾一切,太后便恼了,“那样的人,有什么可听的,不过是他用什么法子骗了你罢了!”
小庄微微一笑,握住太后的手:“太后,他的确用了极坏的法子……”
太后嘴里说不听,眼睛却看向小庄:“当真?这个混账……”
小庄见状,便把自己在乐水河畔醒来,给成祥搭救……种种过程说了一遍。
太后听完了,便道:“原来他是个孤儿?”
小庄道:“是啊……”
太后却又不愿多问:“算了,我知道你跟我说这些的用意,你是不愿意我责怪他是不是?的确,他不是个坏人,也没用不上台面的手段骗你……只不过他毕竟该明白他自个儿的身份,别来纠缠你才是真的。”
小庄幽幽地道:“后来他倒的确不想来纠缠我了,只不过换我离不了他了……”
太后气道:“锦懿!”
小庄垂头:“我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太后该明白我的心意了……且答应我吧。”
太后皱紧眉头:“你……是铁了心要出宫吗?”
小庄道:“是,我怀着身孕,在宫内也多有不便。”
太后望着她,心中却也担心另一件事,想来想去,道:“那好,这件事你去跟阿泰说罢,若是他答应了,我便不为难你。”
是夜,皇帝便来了小庄殿内。
这几日,东南边境时有些小小冲突,因守关的陈将军年迈,部下统兵不力,几次jiāo战下来都有些小失利,军书传回龙都,让皇帝有些忧心。
陈将军是朝中老臣,跟解丞相有些jiāoqíng,陈将军麾下的将官,一大半却是解丞相门生。
皇帝想从朝中指派官员,一时却又找不到合用之人,此刻解丞相连连上书,恳请皇帝就地封东南副将为继任上将……皇帝却又不想就这么把权再放给丞相的人。
qíng形一时又有些僵持,可军qíng如火,这僵持的qíng形若是再长一些,边关的星星之火燃了起来,一个不好,便无法收拾。
刘泰堂忙了一整天,耳畔朝臣们互相争吵聒噪的声音不绝于耳,让他有些虚火上升。
来到小庄这边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若非小庄猜到皇帝会来,所以苦苦撑着困意……按照往常,早就睡了。
刘泰堂本来有些烦躁,看见灯影下小庄恬然的脸色,心中那股烦躁之意却缓缓沉淀下去。
刘泰堂一笑,道:“怎么还没睡?以为你睡了,所以才悄悄进来看看。”
小庄道:“是有些困了,眼睛都睁不开了,怕你来,就等一等。”
刘泰堂自个儿在小庄身旁坐了:“知道朕会来?”
“知道。”小庄揉揉眼睛,“之前我叫人准备了山药红果汤,你要不要喝?”
刘泰堂道:“单为我准备的?”
小庄笑:“我自己也喝,以前你倒是喜欢,现在怕你嫌酸,给你尝尝罢了。”她说着,自己起身,把桌上盖着的银盒子打开,试了试还热,才舀了一碗出来。
刘泰堂端着喝了半碗,只觉的又酸又甜,在这样的夜晚喝来,别有一番滋味。
舌尖上的味道几度反复,皇帝终于开口,道:“朕听太后说,你想出宫?”
小庄微笑着低头:“嗯……太后让我问问哥哥的意思。”
皇帝听了这声“哥哥”,心底的感觉越发浮浮沉沉:“其实你不用问,也知道朕的意思。”
“我知道,”小庄低眉,浅浅一笑:“哥哥当然不愿意我离开。”
刘泰堂把手中的碗放回桌上:“既然你知道,那就不用开口了。”
小庄没有开口,殿内沉默下来,气氛也不似方才般融洽,刘泰堂心中没来由有些紧张,伴随紧张的同样还有气愤。
跟太后一样,刘泰堂觉得他跟小庄,都是太后的孩子,他们才是一家人,不管他心中对小庄如何想法,但他同样觉得,他们才是这世上最不可破的家人。
但是忽然有了另外一个男子,且是个……身份极为卑微又从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出现,轻而易举地竟夺走了小庄的心。
让小庄不惜离经叛道,不惜想同他私奔,现在甚至,不惜要离开她真正的家人。
小庄静看了刘泰堂一会儿,在皇帝的脸上看出一丝愠怒。小庄叹了口气:“阿泰哥哥,我只是想要你知道,我去意已决。”
刘泰堂浑身血液骤然冰冷:“不可能!朕决不答应。”
小庄道:“之前不管我要什么,你都会尽量答应,现在我只有这个心愿了。”
“你若是还在解府,那朕自然许你回去,可现在你已离开解家,这里才是你的家,你又要去哪里?不许!”
“可我毕竟不是你的亲妹妹,”小庄低声:“皇上,我想出宫,想离开京城。”
刘泰堂越发震惊:“离开京城?你……要去哪里?”
“我想去乐水。”小庄回答,并无隐瞒,因为她知道就算她不说,皇帝也会知道。
刘泰堂不知该说什么好:“去乐水?你是要去成祥的……你……胡闹!你别指望朕会答应!”他拂袖转身,道:“那人多半已是死了,你之前答应过朕,不许再惦念着他,如今却是如何?你就好好留在宫中,不许胡思乱想,也不要想要到什么乐水!乐水乐水,可恶的成祥!”
小庄无奈苦笑:“怎么你们都怪他不好呢?其实在我看来,反而是我不好,若不是我遭难落水,若不是偏巧遇到他给他救了,他如今还好端端地在乐水当他快活的捕头呢,又怎么会来到这人生地不熟宛若龙潭虎xué般的地方,弄得生死不知?说来都是我连累了他才对。”
“明明是他痴心妄想。”刘泰堂拧眉,“当初他知道你是公主之后就该知难而退!岂料他不知死活反在朕面前搞鬼!”
“他才不会刻意来蒙骗皇帝哥哥,要召见他不是您的主意吗,其实说起来,哥哥你跟他,不是跟他格外投缘的么?”小庄想到成祥跟她说起,跟刘泰堂比武把他打伤、可皇帝竟没责怪她的事,莞尔之余,心头一阵恍惚,似乎想到一线什么。
“什么投缘!”刘泰堂却一挥手,皱着眉说,“朕只是看他实在愚蠢……朕从未见过那样的人……”说到这里,皇帝眼中爱恨jiāo织,的确,他从没有那样对一个人,另眼相看,还带着莫名的喜爱跟赏识,可却又怎能想到,就是这个人,竟胆大包天地做出他最不能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