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廷毓道:“是。”
宜妃又道:“府里的事儿我多少听说了些,你切勿再执拗,只听母亲安排料理罢了,有些不该留下的祸患,及早痛快料理。”
解廷毓心头一动,抬头看宜妃,宜妃道:“我累了,你出去吧。”
解廷毓往外而行,李旺从旁相送,见他沉默无语,便道:“娘娘在宫里委实不容易,若是别人,哪有这个心志,顶着大太阳在太后宫前跪半天?少卿大人多多体谅娘娘的苦心。”
解廷毓抬头看看那刺目的阳光,道:“是啊,谁也不容易……”
李旺道:“听闻皇上派出的水军,捞起了一些衣物……首饰之类的,有些是懿公主的……”
解廷毓肩头一抖:“是吗?”
李旺叹道:“也不知懿主子如今到底是怎么样了。”
解廷毓又想到昨晚上那个梦,便道:“他们莫非真的以为……暗夜入水,又遇bào风骤雨的,那人还能生还?”
李旺吓得一激灵:“大人噤声,这话在宫内可不好乱说。”
解廷毓苦苦一笑:“您说的是,是我失言了……或许,她真的福大命大,神佛保佑,有一番奇异缘法呢……”他说着抬头,望见红墙之外湛蓝天色,有鹰燕悠游,十分自在。
远在数百里外,是跟龙都皇宫全然不同的景致。
屋外狗儿嬉戏追逐,不知有那只jī下了蛋,咯咯咯地叫个不停,树上的蝉仿佛不甘示弱,鼓劲儿大噪,要跟母jī一争高低长短。
金飞天烁烁辉煌,神qíng依旧是不喜不悲。成祥看看飞天,又看看小庄,忽然大叫:“小庄,你该不会是皇帝老儿的妃子什么的吧?”
小庄虽然有点儿习惯了他的一惊一乍,听了这句,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皱眉道:“自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成祥道:“之前你说你嫁过人,宫里除了妃子啥的,其他的也能嫁人?”
小庄见他睁大双眼,忍不住竟想戏耍他:“有的也可以,譬如一些资历深的嬷嬷……”
成祥侧目:“馍馍?你是馍馍?”
小庄见他惊叫之态,又盯着自己猛看,像是要来咬上一口般,便忙转头:“我不是,我几时承认我是宫里的人了?”
成祥舒了口气:“太好了,把我吓了一跳!”
小庄问:“你吓什么?”
成祥道:“你要真的是宫里的妃子啥的,那我岂不是要跟皇帝老儿抢娘子?”
小庄啼笑皆非,啐道:“你胡说什么?还有,什么皇帝老儿,皇帝的年纪……应该跟你差不多。”
细细看来,成祥浓眉大眼,鼻直口方,身量修长,猿臂蜂腰,透着一股勃勃英武气质,称得上一个“器宇轩昂”,实实叫人一眼难忘。若是放在京内,捯饬一番,必然会倾倒万千少女,只可惜他天xing散漫,举止里透着不羁粗狂,相比而言,就会让人忽略他的长相。
比如现在,他拉了张凳子坐在炕前,坐也没个坐相,双腿大开,轩腰歪斜,单手支在炕沿上,大手托着腮,就这么歪着头溜着眼看小庄,另一只手顺着伸过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拈着小庄的一角裙摆,偷偷在手指间摩挲。
成祥见小庄没发觉自己的小动作,暗自得意,托腮的手顺势一摸脸:“居然跟老子差不多大?那长得有我好看不?之前听戏文都这么叫,就习惯了。”
小庄见他越发恬不知耻,竟要跟皇帝比“好看”,便咳嗽了声:“你看的什么戏文这样放肆?……难道是‘大闹天宫’?”
“哈哈哈,”成祥大喜,“原来你也爱看啊!”
两人本是要说正经事,不料你一言我一语,东拉西扯,原本紧张的气氛竟dàng然无存,那金飞天也被搁在她膝头,无人理睬。
小庄无奈,想到成祥说的“温大人”,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正要开口跟成祥提起,就听到外面狗儿叫成一片,有人在外大声道:“成捕头,你在家吗?温大人来看您啦!”
☆、第25章
白天不可以说人,夜晚不可以说鬼,小庄才想说温风至,温大人就找上门来了。
成祥张大了嘴:“啊?这人怎么找上门儿来了?”忽然又问小庄:“小庄……你认识他?”
小庄正也想这个问题,搜肠刮肚,不记得有见过这位温大人,小庄猜想既然是姓温,那恐怕跟翼都温氏有关……温氏虽跟京内有些联系,但温家的人并不经常在京内出没……何况小庄也并不经常抛头露面,能见到她的,除非是四品以上官员的内眷。
小庄摇头:“我不认识,也没听说过。”
成祥最喜欢听她的声音,柔和的像是融着暖意开着正好的花,弄得他的心也跟着软软地,成祥也温温地笑:“别怕,管他是什么来头,总归有我在呢。”
小庄本想说自己不怕,成祥越看她越爱,把金飞天捡起来,放在她手心里,道:“你等会儿啊,我先去把他打发了。”
温风至被三只狗堵在院门口,不知该怎么进屋,大huáng小黑跟小花三只形成一个圆弧,半包围了温风至。
三只猛shòu都张大了嘴,一边乱吠一边跳跃,让温风至无处落脚,他本是个十分勇武之人,但总不能跟三只家犬斗气,手按着腰间剑柄,有气没处发。
偏那成祥仿佛睡在屋里了一样,还是不出来,领路来的衙差陪笑说:“我瞧捕头可能真睡了,我再叫两声……”
在温风至身后,围着几个妇人,年纪轻些的瞅着温风至,望着温将军那样出挑的男子眉眼儿,很是心动。有些年老的仗着年纪大了,便凑过来近距离看,还说道:“你们来找虎子吗?虎子才回来,这会儿大概跟那小娘子吃饭呢……”
温风至不以为然,衙差笑嘻嘻道:“你们见过我们捕头的小娘子啦?”
几个婆娘笑长笑短,一个道:“昨儿我恍神瞧了一眼,长得真是标致……人瞧着也是不错,二姑娘来的时候气哼哼,走的时候笑嘻嘻,也不知那娘子用了什么法儿降服了二姑娘。”
温风至听他们闲话家常,很是不耐烦,咬牙切齿地按剑要硬闯,就看到屋门里大大咧咧走出一人,正是成祥。
成祥一看眼前这qíng形,双手抱在胸前,笑道:“哈!三英战吕布啊……”
温风至一听,恼羞成怒:“成捕头!”
成祥走前两步:“大huáng小黑阿花,回来了,那是客人!”
三只狗儿听了召唤,万马奔腾般跳跃着撒欢回到成祥身旁。成祥道:“温大人,有啥事儿啊?怎么亲自跑来了?”
温风至松了口气,迈步进了门,他走起来十足好看,是练就的武将风采,跟成祥那种没规矩不成方圆不同,腰板儿笔直,昂首阔步,谁知走了不到四五步,温风至听到“吧唧”一声,脚下一滑,他低头看去,却吃了一惊,原来那崭新的靴子底儿踩中了一泡jī屎。
温风至一张白脸顿时通红,那边成祥笑得手舞足蹈:“温大人,你运气不好啊,院子里有狗屎,你怎么去踩jī屎?好好地狗屎运给你放跑了!”
温风至这会儿杀了他的心都有了,脚上踩着jī屎,真是毕生难有的待遇,想要面不改色地往前走,又实在觉得太过龌龊,忍受不了,要脱下靴子扔了,又太不成体统。
成祥却几步走了过来:“啧啧,你瞧你……这么大个人了,还像小孩儿一样,别哭啊……来,这边蹭蹭就行了。”
温风至咬牙切齿,按捺着恨意跟作呕之意,把靴子往旁边gān净地上蹭了蹭,两道剑眉几乎扭曲了。
温风至在旁边面容狰狞地清理鞋底,心中懊悔自己此来不曾带个随从。成祥则冲着门口吆喝道:“大猛,你站在那看什么呢?衙门里没事?”叫大猛的衙差嘻嘻哈哈笑着应了:“捕头,那我先回去啦!改天再来看你……跟嫂子啊!”
成祥笑骂:“少废话,会少了你酒喝吗?赶紧走你的!”
大猛把院门拉起,一对身边儿的妇人们道:“行啦行啦,咱们捕头有要事……横竖喜事定下来的话,是有婚宴的,那时候再看也不迟不是?”
一行人如蜂散去。
温风至镇定了一下受惊的心神,见成祥回身过来,便道:“成捕头,我这次来是想问个明白,之前在街上……”
成祥道:“别站着说话啊,走,到那边儿坐去。”他自顾自走到院墙边儿的大树下,在石凳上坐了。
温风至决定公事公办,走到石凳边儿上,直挺挺站着:“成捕头,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那个huáng金飞天,仍是在你手中吧?”
成祥听他声音压低,便斜睨他:“瞧温大人你也是个体面人,怎么总惦记人家的金子呢?看着个好点儿的金子就说是什么御用……这也忒不上道儿了吧。”
温风至压着怒意:“那的确是御用!……成捕头,我之前说过此事gān系甚大,你若藏私,必然惹火烧身!”
成 祥啐了声:“你说破天了老子也不怕!不就是个破金子嘛,有什么了得……好吧,既然温大人你诚心诚意上门来问了,我就给你透个实qíng:实话说,我是真看不惯你 把人老两口吓得半死,你瞧他们两老的打扮,破衣烂衫又年过半百,还能快活喘气儿多少日子?何必为难他们,是我叫他们走了不错,至于金子,被你这么一吓,人 家哪里还敢捧着招灾惹祸,当着我的面儿扔河里了!”
温风至呆若木jī:“你说什么?”
成祥道:“人老两口说了,金子虽贵重,小命儿却只有一条,没有金子,他们尚可以平安度日,有了那金子……只怕再跑出个温大人冷大人,不由分说把他们咔嚓喽……我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就随他们去了。”
温风至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半信又半疑,肃然道:“成捕头,这么说那物不在你手中?”
成祥摊开手掌:“你自己瞧呀!”
温风至恨得牙痒:“成捕头,别耍赖,谁知道你是不是暗中留下,藏于别处。”
成祥笑道:“温大人,别这样,那东西对你来说是什么御用宝贝,那是因为你识货……对于咱们这等升斗小民,就是个值钱的金子,你瞧我像是个贪财的人吗?对了,你这么紧张那金子,究竟它是什么来头?”
温风至心中狐疑,不敢轻言,正琢磨着,旁边一只jī大胆过来,探头在温风至靴子上用力一啄。
温风至吓了一跳,生生站住,却听屋内有些细微动静,温风至道:“屋里有人?”
成祥也是听见,当下跳起身来,小跑进了屋,温风至不解,耳畔却听成祥问:“怎么了?你口渴了?别急,别喝这凉的,我立马去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