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庄听他有些愤懑似的,便抿嘴浅浅一笑:“怎么这么说呢……”
刘泰堂看着她微笑之态,因为瘦弱苍白,那笑就更显得楚楚可怜。
刘泰堂心念一转,把那些即将出口的话先压回去,只温声道:“锦懿,总归你先不用担心其他……毕竟你是宫中长大的,朕要让你先回宫,谁敢说不是?何况太后……”
小庄问道:“是了,太后怎么样了?”
刘泰堂微微一笑:“太后自然是想你想的寝食不安……这次你回来,朕都还没敢跟太后说……待会儿你回去了,太后亲眼瞧见,指不定会高兴成什么样儿呢!”
小庄叹息道:“是我不好,叫皇帝哥哥跟太后都跟着担惊受怕……”
刘泰堂轻声斥道:“胡说什么?不许你这般说。何况就算是论起来……也是朕维护不周,你不知太后为此何等自责……罢了!幸好如今你没事儿了,好了……先不说了,先好好地养养jīng神吧……”
刘泰堂在小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是安抚之意。
小庄“嗯”了声,道:“阿泰哥哥,若是给太后知道你为了我竟出了宫……出了城,不知会不会生气……”
刘泰堂笑了两声:“若我告诉太后你在路上……恐怕太后自个儿也坐不住想出来呢……行了,乖乖地歇息会儿吧,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必担忧……”
刘泰堂的语气十分温柔,小庄缓缓地舒了口气:“知道了……阿泰哥哥。”
刘泰堂听她轻声一唤,眼神也都柔和了几分,下颌在小庄发丝上轻轻一蹭:“好了锦懿,哥哥看着你呢……睡吧。”
小庄听着他暖暖的声调儿,不由地便想起了在乐水县那小屋子中……那个人曾也用如此和暖的声音同她说话,让她身心都觉得放松……
昨是今非,或者似是而非……小庄模模糊糊中“嗯”了声,身心放松下来,理智便消散了,竟不知身在何处。……手摸索着在刘泰堂腰间一探,连日来的疲倦忧虑仿佛都在这一刻退去,小庄合上双眸,沉沉睡去。
就在小庄车行翼都之时,乐水县外,成祥骑在一匹老马上,同样晃晃悠悠。
“啊……啊啊……”看着路边长起来的庄稼,成祥忍不住吼了一嗓子,然后便叹:“没想到居然要离开,还真的有点舍不得……”
成祥身后,大猛骑着一匹劣马,亦步亦趋地:“捕头,等咱们找到了嫂子,一样得回来的。”
成祥回头看他一眼,点点头,又歪头看天边蓝天白云:“也不知道二丫头会不会把我的大huáng它们还有几只jī照顾好……”
大猛笑道:“捕头,你就别担心了,方才你又不是没看见,别说是一只jī,就算是你那院子里的一条虫,大家伙儿也都给你看得牢牢地!”
原来之前,乐水县的乡亲们听说了成祥要离开,竟自发地来相送成祥,一路出了城门,还一直都看着他们身影不见才缓缓散去的。
成祥家中的三条犬跟那群jī,就给二姑娘带了回家养去,至于后院里的菜,便是左邻右舍看管着,种瓜吃瓜,种豆吃豆,打了包票要照顾的好好的。
除了这些,大家伙儿都还有些不舍,有人还带了好些jī蛋吃食等物,非要成祥路上带着……甚至有些乡亲、包括二姑娘,落了泪。
其实季玉兰心里是舍不得成祥的,可也知道他的心不在自个儿身上,于是便狠心撇手而已。
成祥又叮嘱了那一班的捕快,叫他们好好地在县内巡逻……不得有误……才告别大伙儿上路。
至于大猛,因他家中只有一个出了嫁多年的姐姐,所以他死活都要跟着成祥……其他的捕快便也帮他说qíng,说什么“多个人多一方照应”,成祥无法,只好答应了。
风chuī过,路边的叶子唰啦啦作响,成祥骑在马上,思前想后,忽然道:“猛子,你说我要不要去看看我师父?”
大猛道:“我觉着……是得去看看他老人家,起码就知会声儿,不然显得生分。”
成祥想了想,道:“但我这心里总有点悬悬的……生怕老和尚不答应,把我留在寺内当和尚怎么办?”
大猛笑道:“捕头,头前你不是还想回来当和尚吗?怎么这会儿反迟疑起来了?本真大师父把你留下来正好儿……我啊,也可以每天给你送点ròu食上来解解馋。”
成祥啐了口,终于说道:“那罢了,我还是不去了……老和尚那脾气也是倔的,万一真不由分说把我关起来……耽误我找小庄呢!”
大猛啧啧:“如今全天底下的人都比不上小庄娘子啦。”
成祥嘿嘿笑了两声,忽然夹了夹马肚子:“啊啊……驾驾!”那匹老马本在偷懒,忽然间被催了催,便撒动马蹄往前飞跑了一阵儿。
风chuī过脸颊,成祥觉得十分欢快,复连吼了两声,便唱起来:“……huáng芦岸白蘋渡口,绿杨堤红蓼滩头。虽无刎颈jiāo,却有忘机友。点秋江白鹭沙鸥,傲杀人间万户候,不识字烟波钓叟!”
这一阕却正是小庄在家那日,成祥胡乱哼唱着的,如今路上无人,周遭只有青山重重,成祥这般大声嘶吼唱了出来,青山绿水中仿佛也有回声隐隐,倒是更有一番意境。
大猛在后跟着,听了成祥吼叫,便笑道:“捕头等等我!哎呀你可别吼了,我耳朵给震聋了没事儿……留神别把láng招来……”话虽如此,却笑哈哈地很是快活,也跟着轻轻打了马屁股一下,得得儿地追了上去。
☆、第53章
这几日将立秋了,夜间微冷,滕太后受了点寒气,jīng神略微不佳。
此日正在殿内养神,就见雪海神神秘秘进来,拉着熊嬷嬷出去了。
滕太后眯着眼睛瞅着两人有些鬼鬼祟祟,还以为他们不知商量什么事儿,却也没有在意。
隐约雪海似说了什么,熊嬷嬷惊叫:“什么?”可见是真受惊,竟破了嗓儿。
滕太后有些不耐烦,便皱起了眉头:“你们在吵嚷什么呢?”
雪海便向熊嬷嬷使眼色,熊嬷嬷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竟没看见雪海的眼色,迷迷瞪瞪地看着滕太后:“太后……奴婢……”
雪海咳嗽了声,熊嬷嬷才停下来。
滕太后索xing坐起来:“你们有什么事儿瞒着我?还想搞鬼不成?”
雪海不做声,面上却露出一丝笑,上前来伺候汤水,一边道:“太后,咱们怎么敢有什么事儿瞒着你呢……”
滕太后冷哼了声,熊嬷嬷也走过来,脸色青青白白,竟仍是个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样子……
滕太后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有些好奇:熊嬷嬷是个老嬷嬷,什么稀奇古怪没见识过,按理说不至于会被吓得色变,如今却……
可雪海分明是使坏不许熊嬷嬷说,滕太后斜睨两人,倒要看她们卖什么关子。
如此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外头有人道:“皇上驾到……”
滕太后听了,倒也罢了,慢条斯理喝了口汤,横竖刘泰堂每日都要来请安的……也是寻常,于是便没有动。
只是雪海却一反常态,竟然往殿门口急急走出了几步,伸长脖子往外看……而熊嬷嬷也跟着呆呆地走了几步,却又停下,回头看看滕太后。
滕太后一眼看见,更是纳罕。
雪海仔细看了一眼,忽地叫道:“来了来了,真的是!”
熊嬷嬷闻言,呼啦一下就奔到雪海身边儿去,瞪圆了眼往外看:“啊……啊!”
滕太后见两人大为反常,皱眉道:“你们两个做什么呢?都站在门口……成何体统?”
熊嬷嬷这才奔回来,看她身躯浑/圆,行动起来却十分敏捷,双眼更是瞪得跟铜铃一般,又惊又喜似的叫道:“太后!……您快自个儿看看吧!”
滕太后一惊,心竟怦然跳乱,手在榻上一按:“出什么事儿了?一个个失惊打怪的?是皇上有事儿不成?”
滕太后略有点惊慌地问了这句……殿门口,皇帝正走了进来,稀奇的是,身边儿还有一人。
而刘泰堂走的极慢,手也紧紧地握着那人的手……
滕太后定睛,一眼看到皇帝身旁的人影,整个人一个恍惚,疑心自己生了幻觉。
滕太后缓缓地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那人……
熊嬷嬷忙过来搀扶住她,道:“太后、太后您快看啊!”声音里也是止不住的颤抖,隐隐带了几分哭腔。
此刻雪海已经在那边拜了下去:“奴婢雪海恭迎懿公主回宫!”
滕太后听了这话,身形一晃,失声叫嚷道:“锦懿……锦懿!真的是锦懿回来了吗?”
熊嬷嬷一手扶着太后,一手擦泪:“太后,是啊,您瞧瞧,真的是懿公主回来了……老天开眼啦!”
滕太后颤巍巍地往前一步,那边雪海忙回来,跟熊嬷嬷一块儿扶住她,太后却不理两人,只望着前头那人。
刘泰堂见状,便看向身旁的小庄……而小庄见太后如此,那脚步便也不由自主加快了,竟挣脱皇帝的手,往前跑了几步,唤道:“太后……”
小庄扑在太后怀中,半跪半倒,太后则一把将她抱住:“是我的锦懿回来了吗?”瞬间老泪纵横,看不清面前之人。
刘泰堂从后追了上来,想扶住小庄,见状……眼睛却也湿润了。
小庄听着太后哽咽的声音,再也忍不住,竟失声哭了出来:“太后……是我回来了……是锦懿回来了,太后,锦懿很想念您……”
毕竟是从小养大的,有一份类似骨血亲qíng的牵连,无法割舍。
滕太后亦是紧紧地把小庄抱入怀中,两人抱头痛哭,什么宫廷规矩,什么体统……不顾一切,全都忘记。
这一场相见,恍如隔世,冷静自持如小庄,城府内敛如太后,均都失态……
良久,熊嬷嬷跟雪海搀起太后,刘泰堂半扶半抱起小庄,太后兀自不肯松开,仍紧紧握着小庄的手,似乎唯恐一撒手就会失去。
小庄双足着地,忽地一个趔趄,太后早看出她比之前瘦削好些,脸色也是苍白着,见状便道:“怎么了?”
小庄苦苦一笑,不愿说出自己的腿上有伤,生怕太后激动之余又加伤心,便道:“太后不必担心,只有些头晕……”
刘泰堂在旁看着,脸色有些不妙,他早在进宫之时就知道小庄腿上受伤……他本是一路抱着小庄进来的,只是在太后寝殿门口才放下……还是小庄一再要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