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祥看着他见钱眼开的样子,叹了口气,觉得有点儿对不住兄弟,当初他们也是有钱的,二十两银子足够在京内厮混一段日子了……如今猛子只为了几百文就这般高兴,真是……
成祥想了想,觉得如果有机会的话,有必要再跟解少卿讹骗一点儿。
两人说到这里,便见外头有个小厮进来,忙忙地说道:“成哥,外头来了个客人,说要见你呢!”
成祥道:“什么客人,见我?”猛子跟着,两人出来,一看,竟不是别人,正是安宁侯。
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安宁侯扑上来,亲热道:“成大哥!”
成祥搂住他,在他肩上一拍:“少锋,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儿?”
安宁侯眨了眨眼,看看周围……有几个小厮正围着看热闹。
成祥便拉着安宁侯到了屋后僻静地方,说道:“委屈你了,就在这儿说罢……这里没人,到底有什么事儿?”
安宁侯才开口道:“成大哥,方才……温大人去找我了……说……”
原来温风至跟成祥在街上不期而遇,温风至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本来以为已经安安静静把这煞星送走了,没想到他在龙都混的如鱼得水,居然还到解廷毓身边儿去了。
这简直像是把一团烈火放到大堆火药旁边去,真真是天作之合,挑一个良辰吉日,必然要惊天动地,轰轰烈烈。
温风至如坐针毡,别的事儿也做不下了,他刚见过解廷毓,知道不能擅自行动,不然以解少卿那个蛛网般纤细的心xing,恐怕更窥知端倪,因此温风至只来找安宁侯。
安宁侯被温风至软中带硬,不冷不热……喷的狗血淋头,当下只好硬着头皮来丞相府……
末了,安宁侯便压低声音道:“成大哥,温大人说,要跟您见上一面儿,地点定在……你要去吗?”
成祥点点头:“正好,我也想见他一面。好吧,你回去跟他说,我一定去,让他等着。”
安宁侯松了口气,见成祥满面坦然,便又忍不住问道:“成大哥,这府里一切都顺利吗?你可……见到你想见的人了?”
成祥对上少年的双眸,沉默片刻,才笑道:“见着了!她……挺好的。”
安宁侯问道:“真的?那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成祥复又抬头,天高云淡,无边无际……或许,他的确是该好好打算打算了。
温风至约见成祥的地方,是在龙都郊外。
温风至先行来到,下马后,便在糙坡上坐着,此处离龙都有四五里,距离官道也远,树木丛生,人迹罕至。
等了一刻钟左右,便听到马蹄声响,温风至挺身看去,就见成祥骑马而来,正也抬头张望,温风至一扬手,成祥看到,便打马过来。
把马儿放在边上吃糙,两人走到林子边儿上,成祥不停地四处打量:“这地方有点像是我们秀水山,就是距离河边远了点。”
温风至道:“成爷,我就不同你虚与委蛇了,你告诉我,你为何去了丞相府?”
成祥吊儿郎当地笑,道:“你这人实在狡猾之极,我本是要找你算账的,你倒是恶人先告状,那好,你跟我实在,我也不同你瞒着,你告诉我,小庄是不是没去什么岭南,她人就在丞相府?”
温风至自见了成祥在解廷毓身边儿,就知道他恐怕晓得内qíng了,当下便也不惊讶,只道:“不错!”
成祥啧啧道:“你瞧你这一脸正气,不知qíng的还以为你做了什么大好事呢,你说谎来骗老子,指望把我送到岭南那凶险地方送死,你还做得对啊?”
温风至道:“那是因为,如果你知道了她人在龙都,你必然要留下,以你的xing子,必然更要出大事!你当龙都比岭南平安么?恐怕更是凶险百倍,以你的能耐,在岭南对付猛shòu蛇虫,不在话下,总比在龙都尔虞我诈步步惊心要好的多。”
成祥嗤地一笑,摸着下巴道:“你这张嘴,真是……吃了什么呢才这么会说?死的也要跟你说活了,这么说,我不但不能找你算账,还要感激你?”
“不必,”温风至淡淡地,看成祥一眼,道:“另外,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小庄……着想。”
成祥面上的笑渐渐褪去:“哦?我倒是想听听,你是不是也要说若是我跟她的事儿传了出去,会叫她身败名裂啊?”
温风至见他先说出来,便沉默,顷刻才道:“成爷,这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或许你不明白。”
风chuī得糙丛簌簌作响,树叶摇动,温风至叹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你最好不要留在丞相府了,解少卿是个敏锐之人,解丞相,更是老谋深算,成爷,我这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成祥笑道:“好啊……把我约来这么荒凉隐秘的地方,是不是打算我如果不听的话,就杀人灭口?”
温风至回头看他,目光里几分犀利:“你仍是想要一意孤行吗?”
成祥呼出一口气,走上几步,道:“看样子老和尚说的对。”
温风至疑惑:“嗯?”
成祥道:“他算我是个天生的和尚命,没有亲缘格……你瞧,我好不容易遇到个称心如意的好娘子,没想到人家却是他娘的公主!”
温风至心惊,虽知道周遭无人,却仍又警觉地看了一遍。
成祥抬脚,在地上踢了两脚,便抱膝坐下。温风至见他态度异样,便走到他身侧:“成爷,你想说什么?”
成祥茫茫然望着摇动的糙尖儿,道:“我就是觉得我真的挺命苦的。”
成祥惯常没个正经儿,这句话说来,乍一听也像是玩笑,但细一想,却叫人心酸。
温风至无言。成祥道:“我就想要她一个,怎么就这么多事儿,又是公主,又是丞相,又是皇帝太后……一个比一个厉害!我就想要小庄这么一个人,怎么就这么难?”
温风至沉默片刻,终于道:“这就是命,成兄,你不得不信……你跟懿公主,不过是yīn差阳错了一场……但毕竟,你们的身份,天差地远,是永远也不可能的。”他停了停,又随口道:“你若是生在龙都,是什么皇亲国戚……或者解少卿那般出色的人物,倒是……”
“老子却偏没生在龙都,更不是什么皇亲国戚,”成祥无声一笑:“天差地别,是啊……当初我第一眼瞧见她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想的,我就想长得这么美,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儿啊,现在想想,也的确跟仙女没两样了。”
温风至心里也有几分唏嘘,抬手在他肩头一按:“成兄,过去的事儿就让他过去吧。”
成祥梗着脖子,呆呆看着前方:“其实我昨儿,看见她了。”
温风至一惊:“什么?”
成祥道:“我跟她相差,也就十几二十步远……只要我愿意,我就能过去把她抱住。”
温风至受不得这份刺激,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了,整个人呆若木jī。
成祥道:“可是……我听着她的声,看着她的人,我忽然很怕……很慌,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在那之前,我明明就想着立刻见到她,早点儿见到她,可是她就在眼前的时候,我却……不敢见她……”当时……他低下头藏住脸,且转过身,撒腿就跑,逃之夭夭。
温风至有点放心,又有些疑惑:“这是为何?”
成祥只是出神,隔了会儿才开口:“……像是你说的,我们的身份天差地别,她出身那么好,嫁的那么好,那么多人保护、伺/候……解少卿吧,心思虽然重了点,但也算不得一个坏人,又是那什么皇都第一的……要是因为我,坏了她这样好的日子……”
温风至的心怦怦乱跳:“成、成爷……”
成祥不错眼地看着前方,绿糙如茵,风中摇摆,他却仿佛看到小庄站在那里,亭亭玉立,望着他,听着他,笑意淡然而温婉。
成祥鼻子有点发酸:“我知道她过得好就行了……我也不敢给她看见我,因为我吃不准她会是什么反应,她会不会受惊了,讨厌我?会不会装作不认识,赶我走?或者……”
温风至默默道:“若懿公主知道,以她的xing子……恐怕……也会以成爷你的安危为第一。”
成祥哈哈地笑:“你说了这半天,终于说了句我爱听的话,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小庄那人,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其实心比谁都热,她喜欢着我呢!”
斩钉截铁地说了最后一句话,成祥眼中有泪光闪烁。
成祥却不在乎地抬头,直视头顶蓝天:“她真是个好女子,可惜注定了我没有这福分得到,既然这样,长痛不如短痛,也没有必要让她知道我来找过她,就像你说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放心,我很快就离开龙都了……”
温风至大为意外,竟无言以对。想安抚成祥两句,却不知从何说起。
“龙女今何在,悬崖问柳君……”毫无预兆,成祥忽地文绉绉冒出一句,把温风至吓了一跳。
温风至正奇怪他怎么会吟诗,成祥揪了根狗尾糙,在地上划来划去,自言自语般又说:“唉,现在老子的龙女也没了……其实……我还是很想见她的,很想再抱抱她,我就是怕,若是我抱住她了,我就再也舍不得松手了。”
不是假设,而是真qíng。——在解府的那刻,他心底一万个声音在叫,驱使他过去抱住她,倘若有她在怀,什么少卿,什么暗卫……什么皇帝太后,谁也不行,她就是他的!他死也不会放手,管他什么天翻地覆。
成祥也知道自己会做得出来,因此,就在那所有的不可收拾之前,在他还能控制住自己之前,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就像是他现在选择离开龙都一样,越是久,他越是无法预测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成祥沉默片刻,仰头复又虎吼:“龙女今何在!悬崖问柳君!龙女今何在!悬崖问柳君!”
声振林樾,响遏行云,那雄浑略带嘶哑的声音,久久回dàng……林中百鸟振翼,呼啦啦,飞出一大片,纷纷茫茫且又自由地掠过天际。
温风至跟成祥分头进城,温风至离开小半个时辰后,成祥才从糙地里爬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泥糙,拉了马儿回城。
入城后缓缓而行,成祥边走边东张西望,可惜身上没有钱,忽然后悔刚才没趁机敲温风至一笔,白白放过大好机会。
成祥正惋惜间,竟看到有个熟悉的人影,从前头路上极快经过,成祥愕然:“解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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