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绯刚要大叫,傅清明却在她耳畔道:“我现在有些后悔……带你来这里了。”
阿绯惊道:“谁说是你带我来的?我自己要来的!”
傅清明却问道:“倘若师太问你想要什么,你会怎么答?”
阿绯抬头看他:“我说什么就会有什么吗?”
“如果……是呢。”
阿绯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我不告诉你。”忍住了不说却忍不住笑意。
傅清明望着她,慢慢地俯身,在她唇上亲了口:“我知道。”
阿绯疑惑又厌烦地看着他,忽然心头一动:“师太跟你说什么了?”
傅清明闻言才微微一笑:“怎么,关心我了吗?”
阿绯顿时浑身恶寒,决定什么也不问。
幸好步轻侯一会儿的功夫就出来了,阿绯急忙挣脱傅清明的束缚跑过去,目光闪闪地:“师太跟你说什么了?”
步轻侯眨了眨眼,笑道:“师太说我天生福相,命中注定大富大贵,名满天下,桃花多的数不完,简直是人见人爱……”
“师太会这么说?”阿绯表示怀疑。
步轻侯笑道:“你进去试试看就知道啦。”
阿绯狐疑地入内,步轻侯含笑见她进内,才迈步走到桌子边上,看着桌子上的点心渣,伸手抓了一下手背,上头有些红红地,一片一片,像是桃花,微微地痒着:都跟她说了还不听,非要亲眼看到才信吗。
可是起初那种滋味……却令人甘之若饴啊。
傅清明转身看他:“师太对你说了什么?或者……你问了她什么?”
“你们怎么喜欢问相同的问题,”步轻侯哈哈笑了声,手指间无声捏碎了一块点心,转过身道,“我还没问你呢,你又问了她什么?”
傅清明望着他的眼:“那……要不要把彼此的秘密jiāo换看看?”
☆、痴,痴儿
步轻侯听了傅清明的提议,带笑问道:“你这人变得十分古怪,按照你先前的脾气,是绝不会把秘密跟人分享的……如今却想来换我的,是不是你猜到了什么?还是说你的秘密跟我听了也无妨?”
傅清明道:“她有句话是说对了,那就是你真啰嗦。”
步轻侯道:“谁让我面对的都是些难缠的人呢……哈哈。”
且说阿绯进了内殿,瞧着了凡师太坐在观音像前,她左右张望了会儿,见这殿内十分的空旷,一面是佛像,一面是墙,进门那面却是一排窗户,显得gān净简单。
阿绯见了凡师太对面有个蒲团,便过去坐了,望着对面之人问道:“你就是能帮人实现心愿的师太?”
了凡师太似在垂眸沉思,闻言便慢慢抬眸看向阿绯,阿绯望着她宁静的眸子,心中竟有种异样的安宁。
了凡师太道:“那不知你的心愿是什么呢?”
阿绯见她问,忍不住一阵笑,想了想,道:“我想跟我相公回到妙村,仍旧过以前的生活……”
了凡师太点了点头,面色平静,又问:“那么……发生的那些事,可以当做没有发生么?”
阿绯一怔:“你、你怎么知道……”
了凡师太望着她,并不说话。
阿绯顿了顿又道:“你是说他跟那个狐狸jīng的事吗?我……大不了我打他一顿……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只要以后他不再跟那狐狸jīng来往就好了。”
了凡师太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痴儿啊……”语气带着爱宠之意,那是一种了然所有后的宽和慈爱。
阿绯却不懂,只焦急地探身:“师太,这样可以吗?”
了凡师太凝视着她:“对你来说,这就是发生的全部了么?”
阿绯眨了眨眼:“当然……不然还有什么?难道是说傅清明?我跟他没有什么……他是个疯子,相公不会介意的。”
了凡师太轻轻地叹了口气,手中捏着的佛珠缓缓地捻动,她闭了眸子,似乎在念经。
阿绯有些着急:“师太……”悄悄蹲起身子蹭到了凡师太旁边,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摇动,“师太你怎么不说话,到底行不行?”
了凡师太手势一停,重新睁开眼睛:“殿下,你为什么一心一意地想跟他在一起?”
她的声音如此温和,因此阿绯竟没有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对上她似乎能dòng察所有的眼睛,说道:“因为、因为他对我好。”
了凡师太道:“真的很好吗?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也对你这么好了?”
阿绯摇摇头:“我只记得他……”
她回忆了会儿,当时她醒过来的时候,人就在妙村,宋守说他是她的相公,她起初不知所措,渐渐地却被他的好俘获,他对她实在是太好太好,阿绯觉得十分的知足。
“只有他对我那么好。”她肯定地对了凡师太说。
师太的脸上浮现一丝淡淡地悲悯:“殿下,倘若还有一个人对你这么好,那么你……会不会也喜欢跟那个人在一起?”
阿绯瞪圆了眼睛:“什么?不可能……”
师太道:“如果贫尼说,真的有这个人呢。”
阿绯张开口:“不可能,我……我一点也不记得……”
师太望着她清澈的眼睛:“殿下,有些事qíng你不记得,不代表没有发生过,也不代表没有存在过,确然是有那样一个人,比宋守更加地疼爱着你。”
她的声音如此温和,就像是一只极为温柔的手,在阿绯的脸上,身上,心头上抚摸过,阿绯跪在她的身旁,身子忽然一晃,脑中模模糊糊地竟涌现好些影像。
“小阿绯,慢点跑……”那个声音明朗地在呼唤,带着丝丝暖意。
那个蹒跚的身影不负众望地跌倒在地,发出哎呀叫声,继而开始哭。
“都说让你慢点了,哪里疼?”声音里带了一丝焦急,他抬手将一个极小的人儿扶起来,揽入怀中,“让……看看……别哭,揉一揉就好了……”
阿绯忽然觉得头疼如裂,她抬手抱住头,眼泪没来由地自眼眶中跌落。
阿绯不记得那个人的样貌,也不记得他究竟是谁,可是那种来自于他的温暖无私发自内心的疼爱直直地击中了她:“谁……好疼……”
阿绯疼得泪跟汗同时留下来,她弓起身子,几乎想把头缩进胸腹里去,又几乎想把头抵在地上,好控制住那股呼啸而来的痛,痛的她几乎失去神智,就像是几千万个声音同时在脑海中狂叫起来,饱含着种种令人难以承受的qíng绪。
一只手轻轻地覆在她的额头上,几乎同记忆的光影重叠起来,阿绯渐渐地镇静下来,对上了凡师太的眼睛。
阿绯几乎是急切地抓住了了凡师太的衣袖,眼神茫然而悲伤:“他是谁?真的……有‘他’吗?”
回答她的是另一声轻叹:“殿下……”她淡淡地笑了笑,眼神里含着悲悯,“你的病,比我想象的要重一些。”
“啊?”
了凡师太的手滑下,握住阿绯的手:“殿下,你可有任何恨之入骨的事或者人?”
阿绯皱眉想了想:“没有。”
师太温和地看着她:“为什么?”
这本是个奇怪的问题,阿绯却道:“我遇到的人,虽然有的很古怪,但……多半都会对我好,我为什么要‘恨之入骨’?”
“殿下,”师太微笑着道,“如果你能做到不恨……顺其自然,那一切便能水到渠成。”
“我不明白,”阿绯有些惶然,“师太,我相公呢……还有……真的还有人对我那么好吗?如果有,那又是谁……”说到那个人,声音都忍不住有些发抖。
好奇的种子种下,就会生长出来,那是一种“因”。
师太微笑:“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阿绯忽然觉得一股暖流从掌心里慢慢地涌起来,暖洋洋地蔓延开来,耳畔似乎听到低低地诵经的声音,奇怪的是听起来也很舒服。
阿绯有些发昏,跪坐在了凡师太身边,慢慢地倒向她肩头,竟睡了过去。
傅清明跟步轻侯入内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了凡师太盘膝垂眸,低低地诵着经文,周身散发着静谧圣洁的光芒,在她旁边,阿绯蜷缩着身子,睡得像是初生的婴儿般恬静。
傅清明落了座:“不知师太觉得如何?”
了凡师太道:“心病无药医。”
傅清明一顿:“连师太也无能为力吗?”
了凡师太的声音依旧平静而缓慢:“她现在的qíng形,就好像是筑起了一道堤坝挡住洪水,倘若qiáng行要医,就好像把那道堤坝毁了,所有的洪水一涌而出,后果是她所无法承受的。”
傅清明垂眸无言。
步轻侯道:“师太,这道堤坝,是她自己所设,还是另有他人?”
了凡师太微笑看他一眼,道:“起初是出自他手,后来,也有她的有意为之……虽然她自己并不知qíng,但是潜意识里,已经不愿意旧日的洪水涌出了。”
步轻侯皱眉道:“可是因为那些洪水对她而言是不愿碰触的……不好的记忆?”
“正是,”师太道,“只不过挡住了的洪水里头,却仍有她眷恋的东西……将来若是能度过此劫,便仰仗那些她眷恋的……”
步轻侯苦笑:“这个,在下却不懂了。”
师太道:“就像是洪水里头有些种子,漂浮其中,但若是这些种子可以落地生根,长成参天大树或者绿荫,那么洪水,便会化作绿洲,所谓的‘病’,便也不药而愈。”
步轻侯豁然开朗,又道:“可是听起来……好生艰难。”
师太道:“她体内的那一道蛊落的极为巧妙,若是贫尼所料不错,当是南溟遗民的手笔,才有如此jīng妙的手法。只要蛊主不引动,那么这蛊便是看守堤坝的巡使,若是蛊主发难,这蛊,便可能是毁去堤坝的元凶,是生是死,皆在他一念间。”
傅清明同步轻侯两人同时沉了面色,师太转头看了一眼熟睡的阿绯,又道:“除此之外,有件事……”
正说到这里,傅清明忽地一甩手,只听得“咔”地一声,旁侧的窗棂被打断,外头一人闷哼了声,喝道:“放!”旋即无数地冷箭自窗外飞了进来。
傅清明同步轻侯两个双双起身,将乱箭当下,了凡师太却仍是一脸平静神色,垂眸自顾自地开始念经,只是有些许被傅步两人挡下的断箭跌落她跟阿绯的身遭,却好像撞上什么无形的阻隔一般重又跌向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