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乡竭力爬上椅子,不忘说:“姐姐,她人虽然凶,吵得菜很香哦,还让我尝了尝,很好吃。”
阿绯没想到这个小家伙居然人缘儿还不错,便说:“人家对你好,你也要对人家好一点,方才你说‘她给的’,很没有礼貌,见到年纪这样的大婶,起码要叫一声大婶或者夫人才是,比她年纪小的,要叫姐姐或姑娘,比她年长的,还要喊人家奶奶或者老人家。”
南乡瞪着乌溜溜的眼睛:“是吗?那我叫她大婶还是叫夫人?”
“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阿绯信口敷衍,便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吃了口,“还不错。”
乡下人淳朴,怕做多了阿绯跟南乡两个小的吃不完,李娘子只做了三道菜:一道韭菜煎jī蛋,一道凉拌huáng瓜,加一个蛋花汤,又拿了两个馒头上来,阿绯跟南乡都饿了,再加上这娘子的手艺的确不错,两人不再说话,埋头苦吃,竟把菜吃了一大半,馒头却只分吃了一个。
两人吃饭的功夫,天色已经全暗下来,老李点了油灯,便去灶下跟他娘子一块儿吃饭,吃完后出来,到门口张望了会儿,觉得这一刻不会再有客人上门了,便关了门。
阿绯跟南乡也吃好了,老李便引他们进屋休息,这乡间客栈自然不比王府,幸好南乡年纪小只觉得好玩,而阿绯也是经历过一些事的,于是两人都不挑剔。
爬上炕后,阿绯忽地想到一件要紧事,就爬起来问南乡:“你有带银子吗?”
南乡问:“没有,你要银子gān什么?”
阿绯再无睡意,急忙翻身起来:“我忘了吃饭住店是要给人家银子的啊!”
南乡眨巴着眼,说:“是吗?”他在王府或者将军府,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更不曾住过客栈,一时有些怔住。
阿绯呆呆出神,南乡眨巴着眼想了会儿,忽然间说道:“公主,你别着急,我没有银子,你看这个行不行?很好看,或许他们也喜欢,就不要我们银子了。”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来,摊开给阿绯看。
阿绯一看,居然是些五颜六色的宝石翡翠之类,阿绯便震惊:“你哪里来的?”
南乡摇头晃脑说道:“有一些是爹给的,有几块是跟唐姐姐要的,还有一些是在王府里,我跟皇叔要来的。”原来小孩儿觉得这些亮晶晶的东西好玩,所以特意收集了来,平日闲着无事,便跟连昇拿出来把玩,临走的时候也特意从枕头底下掏了出来放在怀中带着。
阿绯见状,着实喜出望外,把南乡抱入怀中:“你可真能gān!”南乡见她高兴,就知道这些是顶用的,又得了称赞,便也嘻嘻哈哈地快活笑了起来。
如此一夜相安无事,次日早晨阿绯拉扯着南乡起身,出了门,却见小客栈已经打扫整齐,老李坐在柜台后,见两人出来,便出声招呼。
阿绯走到柜前,抬手放了一块绿翡翠在上头:“掌柜,我没带银子,你看这个行不行?”
老李惊了惊,低头看那翡翠,却看直了眼,只见那翡翠碧绿如水,通体毫无瑕疵,放在柜上就好像是哪里滴了一滴水下来似的:“这、这……”
“怎么样?”阿绯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见老李说话断断续续,一时有点儿紧张,生怕他不要、或者不认得这东西……于是又多加一句,“这是好东西。”
老李狠狠地咽了口唾沫:“我知道,知道……”一叠声说完,小心地把那块小拇指肚大小的翡翠捻起来,“只是……太名贵了些……”
阿绯一听这个,才松了口气,把心放回肚子里:“既然你认得那就好了,就当做完的饭钱跟住店钱吧。”
阿绯说着,便拉住南乡要走,老李呆了呆叫道:“姑娘,姑娘等等……”
阿绯疑惑地站住脚,这会儿李娘子闻声也出来:“怎么了?你叫的这么大声?”
老李捧着那块翡翠给他娘子看,李娘子呆道:“这是什么?”老李咽了口唾沫:“你不认得?上回我看张员外手上戴了一个,比这个小许多,还说是得几十两银子呢。”
李娘子一下子张大了嘴:“哪来的这名贵东西?”
老李说道:“是这位姑娘给的。”
李娘子叫苦:“这可使不得,哪里给人家找那么多钱?”
阿绯本想用这块翡翠抵了昨晚上的住宿钱就行了,但老李跟他娘子十分惶恐,知道大概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出来,故而才拿这珍贵的物件抵了钱,以老李娘子的心意,本不愿意收,虽然是宗富贵,拿了却不得心安,但阿绯执意要给。于是两口子巴巴地找出家里头仅有的十多两银子来找回给阿绯,又做了一顿丰盛些的早饭给两人吃了。
因此阿绯跟南乡从客栈出来之后,身上反倒多了些银子,南乡因此乐得合不拢嘴:“早知道我就再多拿几块儿大的,还有一块紫色的,被我不留神掉在了水里,可惜,可惜,现在想想,能换好多吃的呢。”
南乡絮絮叨叨,阿绯一边听着,一边仍旧四处张望,临走的时候老李多问了一句他们要去哪,大概也是看出两个人没什么赶路的经验,有些担忧,阿绯多了个心眼,不跟他直接说去虢北,就说他们有个亲戚在靠近虢北的边境住着,要去投奔,老李一听,很是吃惊,原来虢北距离此地足有千里,更别提其中的艰难险阻了……可见两人是个一定要去的势头,就又嘱咐了他们一顿,将出门的功夫李娘子从里头飞跑出来,给阿绯收拾了一个包裹,阿绯问是什么,却说是些gān粮跟水之类,怕他们路上渴了饿了。
所谓商家大概都是唯利是图之辈,但这是小地方,民风淳朴,何况老李跟他娘子见阿绯和南乡,一个美,一个嫩,都不像是赶路的人,且又不懂得人qíng世故,出手就是一块儿翡翠,他们这儿倒是好,若是遇上歹人,那定要生出事端来。
此刻阿绯见南乡念叨,便说:“方才那两个人倒是挺好的,又叮嘱了我们好些话,你都记住了吗?”
南乡说:“记住了,说是以后不让随便把石头拿出来,先用那些散碎的银子,‘钱财不露白’嘛,这句话真有意思。”
阿绯见他果真记得明白,便笑:“那还有呢?”
南乡想了想:“走路要多个心眼,若是看见那些长得凶恶的就避开些……免得惹事,就算是生得面善的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相信了人家,……咦,公主姐姐,那个给我们赶车的长得是凶恶还是面善啊?”
阿绯眨了眨眼,惆怅地看向前方:“谁知道,他包裹的那么严实,我只瞧见一双眼。”
南乡说道:“他长得倒是高大魁梧,对了,你说他跟我爹哪个高一些?”
阿绯呆住,眼前便浮现傅清明的影子来,赶紧转开头去,支吾说:“这个、这个我……”
南乡抓抓头,忽然间眼前一亮:“哎哟,有好玩的!”不等阿绯说完,撒腿往前就跑。
☆、第 87 章
原来两个人边走边说,不觉寂寞,此刻竟已经出了小镇,面前是一条小路,蜿蜒向远处,两边生着好些杂糙。
前方路上有一个戴着斗笠的乡下人,正赶着一头牛正在慢慢地走,那牛儿悠闲,不时地甩甩尾巴赶着身上的牛蝇,走两步又停一停,吃一嘴路边上的糙。
南乡自打出生就没见过牛羊之类,当下如看到什么新奇玩具一般扑了过去,那赶牛的是个老者,见身后有个小孩子追过来,惊愕之余看南乡年纪极小,生得可爱,忍不住就笑的皱纹层叠。
南乡见了好玩儿的,忘乎所以,且他又天生自来熟,便想去摸那牛,伸手过去,又不太敢,见那老者打量自己,就问道:“这是什么?”
老者见他居然连牛都不认得,便笑道:“小娃娃,你不认得?这是huáng牛。”
南乡问:“huáng牛是gān什么的啊?”
老者说道:“现在赶它去耕田。”
南乡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钦佩感:“哦,耕田啊……什么叫耕田?”
这会儿阿绯赶过来,将他拉过去:“小孩子不要问东问西。”
老者见他出言幼稚,却不以为忤,大笑道:“小娃娃口多,什么也不懂的,无妨,无妨。”
南乡见那牛尾巴摇来摇去,自己便去路边上拔了一根极长的糙,在牛尾巴后也跟着摇,那老者见状,就吓唬他道:“娃娃,你留神,惹恼了它,会伸腿踢你。”
“真的?”南乡吓了一跳,赶紧把那根糙扔了。老者见他信以为真,不由地哈哈大笑。
两人跟着牛儿和老者走了一会儿,老者便赶着牛下地去了,临去便同两人挥了挥手,南乡站在路边,依依不舍地看了会儿,见老者给牛套上耕田的用具,缓缓赶着牛往前。南乡便道:“原来这就是耕田啊。”
阿绯摸摸他的头:“是啊,这就是耕田,看够了吗?赶紧赶路了。”说着扭身就走,南乡便急忙也跟上。
阿绯缓缓走着,却不说话,心里头想起好些以前在妙村的事来,那时候朱子去地主家打工,她就在家里睡觉,睡得无聊了,就出来乱走,那时候会有芝麻糕跟着她,这会儿却是南乡了。
阿绯想着想着,就站住脚,回头看一眼南乡,却见小孩儿正探身向着路边的杂糙上张望,伸出手来想去捉什么似的。
阿绯想到芝麻糕,有些感伤,便暂时把南乡当成芝麻糕,吆喝说:“南乡,快点跟上。”
南乡见她叫,才缩了手,欢天喜地地跑来:“我刚刚看到一个好玩儿的,趴在糙上,吱吱地叫,可惜你叫我,不然的话我就捉住它了。”
阿绯听了他形容的,问道:“是不是绿色的,头很大,头上还有两根短短的须的?抱住糙一动不动?”
南乡急忙点头:“你怎么知道?”
阿绯哼了声,下巴一扬:“我当然知道,我还捉过,那种叫做蚂蚱,叫声比蝈蝈要大,我以前也玩过。”
南乡却很聪明,想了想就说:“那你一定不是在王府或者将军府玩过了?”
阿绯只觉得这小鬼头的聪明着实让人黯然神伤,哪壶不开提哪壶,气得瞪他一眼:“是啊,怎么样?我是在妙村玩过。”
南乡理解不了阿绯气哼哼的表qíng,自顾自说道:“那么是你自己捉的吗?如果你这么厉害,给我也捉一只好不好?我们带着上路,这一路上听他一直叫一直叫,也怪有趣的。”
阿绯看着他期待的表qíng,一时又有些惆怅,断然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南乡略觉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