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艳吃了口茶,便又满足地叹了口气,在炕上滚来滚去,尉迟镇啼笑皆非,道:“走了一个时辰,不累么?”
无艳摸摸肚子凸出的地方,苦恼说道:“不累,就是有些吃撑了。”
尉迟镇差点笑出声来,无艳抬头,道:“听说晚上还有好玩儿的,待会我们出去看好么?”
尉迟镇倒了杯茶慢慢喝了口:“总算是到了地方,便随你就是了。”
无艳又舒了口气:“我喜欢这里,没有那么多人盯着我看。”
尉迟镇听了上半句,正觉得好奇,听到后面一句,却又忍俊不禁,看着无艳抱着被子的恬静安乐模样,尉迟镇忽地想到一件事:“星华……”
无艳“嗯”了声,却闭着眼睛不动,尉迟镇道:“我有件事不明白,昨日,你为什么说老将军的身子不好?还说他会头疼?我看老将军的反应,倒好象是被你说对了似的。”
无艳睁开眼睛:“啊……是这个,虽然当时有些看不清,但是我见他冲你大叫的时候,额角青筋bào涨,而且他的手指……会不自觉地弹动,这可不是个好的征兆。”
尉迟镇心头发紧:“是什么意思?”
无艳迟疑着,道:“他一定有头疼之症,但手指那样弹动的话……我怕……”无艳皱着眉,想不到合适的形容,隔了会儿,才说道:“是了,就好像是一根弦,若是绷得太紧,就会……”
尉迟镇骇然:“竟会那样严重?”
无艳听出他有些惧意,便道:“也不一定,我没有仔细看,或许……是我看错啦。”
尉迟镇心中七上八下,垂眸想了片刻,便道:“星华,这些话,你千万别跟其他人说,知道吗?”
无艳眨了眨眼:“好啊,为什么?”
尉迟镇道:“孙老将军……这一身gān系甚大,总之,他不能出事,或者说,不能传出他出事的这些消息,尤其是在还不确定的时候。”
无艳点头:“好啊,我听你的,谁也不说。”
尉迟镇看着无艳认真之态,不由地展颜一笑,然而他心里却仍有些慌慌地,仿佛哪里觉得不安生,想到昨晚孙锦堂的反应,除了因无艳说中他的病痛之外,仿佛还因为……尉迟镇又喝了口茶,勉qiáng压下心底的念头。
两人歇息片刻,无艳便又缠着尉迟镇陪她出门玩耍,尉迟镇见她兴致甚高,自然陪同,何况根据镜玄所说,叫无艳来玉关……那便是已经到了地头,多转转倒也是好的。
两人从城南转到城北,无艳终于有些累了,尉迟镇见她略带疲累之态,便忍不住故意逗她:“你现在玩得累了,晚上怎么办?”
无艳生怕他不许,忙道:“我晚上也要玩。”
尉迟镇大笑:“你这小傻瓜,留神贪玩,累坏了身子。”
无艳哼了两声,嘟起嘴来,弯下腰去揉自己的脚。
尉迟镇摇摇头,将她拉起来:“真的累了么?你过来,我背着你。”
无艳呆道:“这怎么好?”
尉迟镇笑道:“这又有什么不好?”
无艳问:“你不累么?”
尉迟镇道:“你忘了我也是行军打仗的人么?这点儿路怕什么,平常穿着铠甲带着兵器,加起来大概都比你重了。”无艳被他说的心动,她又惦记着晚上要出来玩耍,当下索xing就爬上尉迟镇的背,尉迟镇身形高大,轻轻快快地背起无艳,又往前走。
无艳趴在尉迟镇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心中甜蜜之极,如同开了一朵欢喜的花儿,时而趴在他身上做假寐状,时而抬头看街头风物,快活无比。
幸好玉关南来北往的奇人异事多,两人如此,倒也并不格外惹人瞩目。
尉迟镇见转了这半天,想无艳必然也饿了,便有心找吃饭的地方,如此转悠了片刻,忽地听到有个声音惊骇叫道:“小姐!”
尉迟镇一愣,顺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却见在自己身侧不远处,站着个身材矮胖的妇人,大概四五十岁,双眼直勾勾地,正盯着他……背上的无艳。
☆、第95章 羌笛何须怨杨柳
尉迟镇起初以为那名陌生女子看的是别人,还特意回头瞧了瞧身后,他周遭虽有行人,但却没有什么“小姐”年纪的少女。
无艳兀自没有发觉,正搂着尉迟镇的脖子,昂头看远处,一边轻拍尉迟镇的肩膀,高兴道:“我闻到香味啦,好像是烤包子的味道。”
尉迟镇答应了声,又去看那妇人,却见她仍旧望着这边,脸上的表qíng十分古怪,说不清是震惊,悲哀还是绝望……但尉迟镇确定她的确是在看无艳。
无艳见尉迟镇并未说话,便探头去看他的脸:“镇哥哥,你是不是累了?”
尉迟镇道:“没有……星华,你可认识那个人?”
无艳顺着尉迟镇的目光看去:“哪个人?”
眼前行人来来往往,又有商客拉着骆驼经过,着实热闹,无艳眼睛都忙不过来,见那骆驼昂首挺胸,天然一点自傲之态,又懒懒散散,嘴里还缓缓地咀嚼着,十分可爱,她不由嘻嘻笑了几声。
这一队驼队经过,无艳扫了一眼前方,便又趴在尉迟镇耳畔,问道:“镇哥哥,你说哪个人?我怎么没见到?”
尉迟镇定睛看去,却见街对面空空如也,并没有那妇人的身形,尉迟镇有些讶异,左右看了看,街上人影憧憧,哪里还能看到踪迹?
尉迟镇无奈,便道:“没什么,大概是我看错了。你想吃烤包子了么?咱们便去吃。”
无艳笑道:“好啊好啊,之前在客栈里我听他们都在说喝葡萄酒,我们也尝尝看好不好?”
尉迟镇嘴角一挑,道:“你喝了不会醉么?醉倒的话留神给荒漠里的láng叼走。”
无艳紧紧搂着他的脖子,道:“我只不放手,láng来叼我你也跑不了。”
尉迟镇赞道:“你竟然这样机灵?不过只怕láng嫌我皮糙ròu厚不好吃,只去吃你。”
两人说说笑笑,便去吃饭,尉迟镇捡了个靠窗的位子,一边吃饭一边看外头人来人往。
无艳果真少少喝了点酒,她倒是不担心被láng叼走,唯一怕的是喝醉了的话晚上看不到城内热闹。
两人在酒店内呆了将近一个时辰,酒足饭饱,才双双出门,沿着长街便往回走。
无艳体力恢复了几分,便不用尉迟镇背着,此刻天色有些儿暗了,熙熙攘攘的行人越发多,尉迟镇护着无艳,顺着人cháo往前而行,边走便听同行之人议论,原来前头府衙之前的广场上正行水陆道场,要cao持三天三夜,故而大家伙都去看热闹。
如此走到十字街口,就见一队士兵巡逻经过。行走闹市,这些士兵却毫无懈怠之意,身姿亦威武挺拔,虽然只是十几人的小队,却有种凛然慑人的气势,所到之处,行人主动敬畏避让。
尉迟镇从旁看着,什么样的主将便带什么样儿的兵,这玉关跟jī鸣驿又是不同,此处的兵都算是孙锦堂的直系,训练出来,也都带了孙锦堂那股凌厉肃杀的气质。
尉迟镇负手闲看,那领头的队长一转头,目光越过人群,竟跟尉迟镇的目光正对上。
目光相对的瞬间,尉迟镇剑眉一扬,他也是行伍出身,训练有素,自知道这小队长在想什么,设身处地如果是他带兵在此巡查,似他这样的人,也必然是头号该注意的对象。
果真,那士兵队长脚下一转,便向着尉迟镇走了过来,到了跟前,将他上下扫了一眼,道:“哪里来的,是什么人?”一边问话,手且按着腰间的刀。
尉迟镇道:“在下复姓尉迟,是jī鸣驿彭统制的友人,听闻了玉关的盂兰盆会很是热闹,便特携女伴前来见识。”尉迟镇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拿出令牌给他过目。
小队长仔细看了看令牌无误,又扫了一眼尉迟镇旁边的无艳,却见她妙眸如水,正好奇地看着自个儿,小队长面上一热,脸色稍微缓和了些,把令牌jiāo还给尉迟镇,道:“原来是远来的客人,打扰了。”
尉迟镇微微一笑:“哪里,有劳军爷。”
小队长一点头,又看无艳一眼,才转过身,带兵去别处去了。
夜幕终于降临,尉迟镇把无艳拢在怀中,就见前头的广场之上,果真是灯火通明,共分七个法坛,供奉众天神佛菩萨,准备铜磬手铃等法器,以香花宝烛果品之类供奉,高僧分列端坐,诵经超度祈福,广场上也有许多善男信女自备蒲团,同样跪地祷念,灯火烁烁,映的诸般神座宛若神明临凡相似,一片庄严肃穆。
无艳见状,也忙合掌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尉迟镇笑着摸摸她的头,道:“他们在这里念经,我们再去别处转转吧。”
无艳道:“我还想再看看。”
尉迟镇无法,便陪着她站着,他闲着转头四看,却见有人点燃莲花灯,随风升上天空,灯光盈盈,点亮夜空,越飞越高。
尉迟镇看得心动,便望了无艳一眼,见她正合掌闭眸默默地,他心中便想:“丫头必然也喜欢……却不知这种灯是从哪里弄来的,我若给她也弄一个便好了。”
尉迟镇心存此念,便越发留意看周遭,谁知看了会儿,脸色却逐渐变了,见无艳兀自低头祷念,尉迟镇抬手,将她挽着发丝的钗子拔下,举手she了出去。
只听得哎呀一声,有人中招,无艳睁开眼睛,却惊见尉迟镇已经离开身边,无艳心头一慌,叫道:“镇哥哥!”拔腿追了过去。
尉迟镇来不及多说,纵身而起,身形在夜色中如鹰隼破空,他一动,负责守卫的士兵们便也察觉,顿时戒备起来,与此同时,人群中有几道身影也腾空而起,竟是杀向法坛之上。
士兵们驻守边塞,身经百战,当下浑然不惧,挺刀迎上,而刹那间尉迟镇出手如电,连连击倒人丛中跃出的四五人,见镇守的士兵们已经惊动,也很快地控制住局势,他才站住身形,回头看向无艳。
此刻人群略有些骚动,但难得地竟没有四处逃窜,只有小范围的波动而已。
无艳被人挤着,竟跑不到尉迟镇身边,只急得大叫道:“镇哥哥!”正奋力往这边挣扎,忽然间被人抓住了肩膀。
无艳吃了一惊,回头去看,却见身边的竟是个陌生的妇人,正急切地盯着她,叫道:“小姐,小姐真的是你?”
无艳摸不着头脑,道:“你说什么,你认错人了!”她试图将这女人挥开,却不料这妇人虽不懂武功,力气却是极大的,拼命抓着无艳,叫道:“我不会认错的,我不会认错的……老爷,老爷,是小姐回来啦!”
无艳大骇,以为遇到了一名疯子,此刻尉迟镇飞身跃了过来,见状便道:“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