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鸣又吃一记,心中哀叹了声,然而这也是丹缨自作自受,沈玉鸣gān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回报殿下了。”
沈玉鸣离开之后,尉迟镇回到chuáng边,低头看看无艳,见她如同昏迷又像是熟睡的容颜,轻喟一声,拉了张椅子坐在chuáng边。
尉迟镇坐了半晌,不管外头各种声响,只默默出神,不知不觉中,目光却落在无艳身上,渐渐地便停在她的脸上。
正好便看到她脸上那团印记,尉迟镇看了会儿,微微倾身往前,屈起手指,垂落她的脸颊之上。
指尖传来异样的触感,似曾相识……尉迟镇沉吟之际,无艳却动了动,尉迟镇见她即将醒来,忙蜷起手指,握进掌心。
无艳睁开眼睛,眼神茫然,看到尉迟镇之时,才道:“啊,大人……”
尉迟镇微笑,若无其事道:“怎么这么快醒了,觉得如何?”
无艳喃喃道:“好累……吓死我了……”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坐起身来:“对了……”
尉迟镇起身将她扶住:“累那就好好睡会儿。”
无艳摇头,道:“我得去看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对了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18章 柳絮飞时花满城
听了无艳问,尉迟镇便回答:“我是请了假回来的,如今事qíng既然已经了了,自然要回军中去了。”
无艳奇道:“那你不娶亲了?”
尉迟镇见她双眸乌溜溜地看着自己,便故意叹了声,道:“不娶啦,已经是第四回了,若再第五回,别人不烦不怕,我自己却烦了怕了。”
无艳心xing单纯,见尉迟镇流露忧愁之态,便信以为真,安抚道:“你别担心,我都跟他们说了,新娘子亡故跟你没有gān系,以后若是娶亲也都会好好地平安无事,你要娶几个都可以。”
尉迟镇听了这话,着实忍不住,便笑道:“什么娶几个都可以?一个便够我受的了。”
之前说到尉迟镇红鸾星运奇差无比,娶妻三回,皆是悲剧告终,一直到了此回,无艳cha手,才找出了其中症结。
无艳去后,张夫人自兴高采烈,当下便要趁热打铁,给尉迟镇再张罗一门好的。没想到尉迟镇却说要回军中,张夫人哪里肯答应,便道:“你也已经二十有六,换作其他人家,早就孙子孙女满地跑了,你却还是光棍一条,叫你娘我怎么面对青州府父老百姓,怎么向尉迟家列祖列宗jiāo代?如今也都已经查明,症结不在你身上,娘即刻给你找个好的!这回怎么也得替尉迟家开枝散叶才行。”
尉迟镇笑道:“这青州府的人见了娘你应该都怕了吧?索xing不去招惹这嫌,娘你也消停些,再过一年半载,老四也都好娶亲了,不如且向着他使劲儿。”
张夫人佯怒道:“胡说!老四是老四,你是你,你毕竟是尉迟家的长子,自要替娘生一个长孙出来。”
尉迟镇道:“真是姻缘赶不走,不是姻缘莫qiáng求,之前我全凭娘做主,结果三个进门,三个出去,白白害了别人家女孩儿,这次幸亏是无艳姑娘解了这疑惑,以后娘就别为我cao心了,顺其自然罢了……”
张夫人怒道:“不行!你倒是顺其自然了,害你娘我被四邻八舍笑话,骂尉迟家无后!你别打量之前的事儿我不知道,那第三个进门的huáng家庶女去哪了?”
张夫人像是抛出杀手锏,得意洋洋看向自家儿子,没想到尉迟镇却分毫不慌,反笑道:“我也知道瞒不过娘……不如这样好了,娘如果告诉我这次为什么会选中张家的女孩儿进门,我就跟娘说huáng家的女孩儿是怎么回事,如何?”
dòng房花烛那夜,尉迟镇跟无艳说过之前三位新娘子之事,但尉迟镇重点是说前两位,第三位huáng家的庶女却一笔带过,让无艳以为这女子也是误打误撞死于毒药。
尉迟昆所用的那毒,并非是剧毒,chūn药的功效之外,还有令人神智恍惚产生幻觉的功效,第一位进门的新娘子,身体本就虚弱,喝了掺药的茶水之后,承受不住bào毙。但是第二位新娘,却是因为听闻了传说,又中了毒,产生种种可怕幻觉吓死了的,至于第三个,却是另有内qíng。
那女孩儿本是huáng府的庶女,平日不受父兄待见,这次只是为了跟尉迟家攀亲,才不惮那些吓人传闻把她打发过来的,成亲当夜,尉迟镇因经历了前两次的“不幸”,故而特意派了个近身随侍去新房盯着,那侍从见huáng女哭泣不止,以为她害怕,不免出言安抚,两人你言我语之间,不免都吃了茶……
正乱作一团时候,尉迟镇回来。huáng女跪泣,yù一死了之,尉迟镇本想打发她回府,huáng女却道若是打发她回去,必然会不容于父兄,还不如死在这里,反正自她出阁之时,huáng府的人都以为她必死无疑了。
那侍从便替huáng女求qíng,愿意代死,尉迟镇见状,叹了声,索xing打发他两个悄悄离开,成全一对鸳鸯,对外也只说huáng女bào毙而已。
此事尉迟镇谁也不曾说,却仍瞒不过张夫人的双眼。
尉迟镇想到这里,便问无艳:“无艳姑娘,你可认得一人,中年文士打扮,白净脸,瘦长身形,看来颇为gān练jīng明?”
无艳想了想,摇头:“不认得啊,什么人?”
尉迟镇道:“说来奇怪,是这个人对家母说,若是要我婚事顺利,就得娶张家的女孩儿,因此家母才动用手段,跟张家结亲的。”
“是吗?”无艳眨了眨眼,道:“啊,你不说我倒忘了,我听张发财说,也是有这样莫名其妙地一个人,指点他找我帮忙的。”
两人说到这里,忽然听到“咕噜”一声,尉迟镇看向无艳,问道:“你早上没吃东西么?”
无艳摸摸肚子,点点头。尉迟镇忍了笑,起身叫了小沙弥,吩咐送了滚热的茶来,才把门虚掩,回身道:“我带了点吃食,你就着茶水,先吃一些。”说着,便把随身包袱解开,又小声道:“有四喜ròu丸子,佛门净地本不好如此,然而瞧你脸色不太好,吃点这个对身子有好处,趁着没人,悄悄地吃几口。”
无艳眼睛发亮,道:“你给我带的点心我还没吃上呢,还有牛夫人给我做的包子,也还有两个,你吃不吃?”
尉迟镇又笑:“我清早吃了饭出来的,不饿,你吃罢。”
尉迟镇将油纸包着的丸子打开,又递了筷子给无艳,无艳冲他嘿嘿一笑:“那我吃啦。”夹了一筷,只觉得入口即化,十分美味,便道:“好吃,为什么叫四喜ròu丸子?”
尉迟镇道:“是我们青州喜宴上都预备的,有四个大ròu丸子,取个吉利。”这自然是他“婚宴”上的菜色了,如今婚事又告chuī,王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尉迟镇临出门,就特意吩咐丫鬟卷了几个ròu丸子给他带上。
尉迟镇见无艳吃的香甜,便又笑道:“喝口茶,本来热的更好吃呢。”
无艳心满意足,冲他一笑:“大人,你对我可真好,这次又多亏了你救了我,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尉迟镇听到“报答”二字,心头一跳,却面不改色道:“无妨,这也是……你我有缘……”
若说缘分,可就巧了,昨晚他一夜辗转反侧,听窗外风雨声不断,便不停地想无艳会歇在何处,是否已经下山,一夜难眠,今日起了个大早,便上山来,走到中途,遇到云门寺打水的和尚,尉迟镇谨慎,便问了句,果真知道端倪,他特意往云门寺绕了一段路,才正好及时将无艳从丹缨刀下救出。
现在想想,多亏了他多心绕了这段路,不然的话……
尉迟镇想到这里,便蹙眉道:“之前那种危险qíng形,你很该自保才是,为什么竟全无抵抗?”
无艳嚼着丸子,道:“我好不容易捉到那异种,若是放手,紫璃就死定啦,而且那时我只顾救人,也不知道那个王爷真的要杀死我。”
尉迟镇微微一笑,眼角余光往门口处扫了眼,仍不动声色道:“世间如无艳姑娘这样仁心仁术的医者太少了,只可惜世人多是忘恩负义之辈。”
正在此刻,却听得门口有人咳嗽了声,而后道:“本王来的唐突了么?”
尉迟镇一听,便站起身来,回头行礼道:“见过殿下。”
门口上站着的,正是东平王李丹缨,身后跟着一个随侍。
丹缨若不发脾气,倒是翩翩美少年,若璀璨明珠,光彩照人,引人注目,然而自他出现,无艳却只看了一眼就垂了眼皮,连动也没动,仍坐在桌边,夹了一筷子ròu丸塞入嘴里后,又悄悄地把盘子往自己胸前扯了扯,似怕别人来抢似的。
丹缨见无艳如此,也知道自己之前做得过火,便又咳嗽了声,客客气气道:“之前叫沈玉鸣过来看,说是无艳姑娘小憩中,如今是醒了么?”
尉迟镇垂手旁立,并不多话。
无艳嚼着ròu丸,含糊道:“明知故问,你自己不会看么,难道我是睡着了在吃东西?”
丹缨双眉一皱,却仍矜持笑道:“无艳姑娘倒是风趣,是了,还烦请姑娘去看一看舍弟,他至今还未醒来,我甚是担心……”
无艳不等他说完,便道:“不去!”
丹缨一惊:“什么?”
无艳哼道:“我又不是你随身的大夫,凭什么要听你的?何况若是做得不好,便随时都会掉脑袋,如今我仁至义尽了,才不去管你的事,你走吧!”
丹缨闻言,心凉之余,又气又怒,他是为了紫璃才肯来亲自请无艳的,自诩已经很是低声下气,没想到却被无艳毫不留qíng地一口拒绝,丹缨当下变了面色,道:“你把紫璃弄得半死不活,就要不管了?”
无艳道:“若我不cha手,他早就死了,或者说,如果不是尉迟大人及时赶到,不仅是他早就死了,连我也一块儿死了!都给你害死了!连半死不活都不能够,是不是?”
丹缨面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你……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无艳飞快地把剩下的丸子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边吃边说:“我就是说了,又怎么样?”
丹缨气的鼻孔冒烟,若无艳不是那救命的人,此刻肯定要立刻杀了。
室内气氛一时紧张,寂静里,尉迟镇的声音缓缓响起:“殿下,无艳姑娘是慈航殿的人,朝廷有令,慈航殿弟子在外行走,相当于五品以上的官员,就算是王爷,也不能随便处置的……之前王爷,的确是有些冲动了。”
丹缨一听,尉迟镇似落井下石,顿时又瞪向他。无艳却顺势道:“是了,我正要说这个呢,我不计较你意图谋害我就已经罢了,你不要得寸进尺仗势欺人,哼哼,我才不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