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提着沉甸甸地菜出门,笑得眼睛睁不开:“真是……这么多菜,天不好其实我也不爱走这趟,不过大娘jiāo代了的,你别出来了啊,雪还没停呢,好好跟哥哥在家过年啊。”
秦氏去后,夜色更深,雪落无声,爆竹声却越来越响。
凤玄就把那准备的pào竹也取出来,在门口上点燃了,pào竹劈里啪啦,打的地上空中的雪四处纷飞。
院内凤玄抱着宝嫃,宝嫃捂着耳朵缩在他怀中,听着隐隐地pào竹响心里跳跳地,然而却更有无尽喜悦。
放了鞭pào后,宝嫃取了点吃的出去,放在门外墙边。
那三只huáng皮子好久不曾来了,自入冬下雪后,宝嫃怕它们找不到吃得,隔三岔五地就放点东西在那里,凤玄曾见过它们来取,今晚宝嫃放了点ròu,也算给它们过个年。
两人忙完这些,关了门,进屋后,在炕头上围着桌子对面坐了,窗扇外头pào竹声声响,里头却格外静谧,凤玄给宝嫃添了酒,满足的无法言说,一时更不知说什么好,于是咂嘴道:“娘子……我们吃饭吧。”
凤玄同宝嫃碰了个杯,一下便把一杯喝光了。
宝嫃未免劝:“夫君慢点喝,酒喝多了就吃不进菜了。”
凤玄打量那一桌子的菜:“谁说的,我酒也能喝,菜也能吃,要把这些菜都吃光。”
宝嫃笑:“夫君你还没喝酒,倒好象醉了似的。”
凤玄摇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宝嫃见状,就过来拿了酒壶:“我给夫君倒。”
凤玄捏了杯子,看宝嫃一眼,一仰头又喝光了。宝嫃忙道:“夫君,慢点……”
凤玄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娘子替我倒酒吧。”
四目相对,宝嫃终于又替凤玄倒了一杯huáng酒,凤玄握着杯子,望着宝嫃:“娘子你不知道……我只是心里高兴……”
宝嫃定定看他,凤玄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是真的高兴,说不出的高兴……哪怕让我现在死了都……”
“夫君!”宝嫃惊地抬手,捂住凤玄的嘴,“你胡说什么!呸呸!大过年的,不许说这个字。”
凤玄顺势把她拉入自己怀中:“娘子放心……我会陪娘子长长久久地……我答应你……”
宝嫃心里有些不安,听了这话又有些甜:“夫君,我们吃菜吧,你尝尝看我做的好吃不好吃?”
凤玄才答应了,依依不舍将人放了,提起筷子夹了块香菇,细细咀嚼。
宝嫃拿了只虾,把皮剥了,递过去,凤玄张口咬住,眼睛却脉脉含qíng地望着她。
宝嫃一笑:“我松手啦。”
凤玄把虾一吞,顺势含住她的手指,含含糊糊道:“不许。”
宝嫃笑着把手抽回来,又给他剥了两只虾,凤玄也剥了一只喂她吃了,又劝她喝了杯酒。
菜吃得差不多了,宝嫃就去下了饺子,两个人吃了会儿,凤玄只觉得牙关一紧,咬到什么,赶紧取出来一看,原来竟是那枚铜钱,宝嫃大喜。
过了会儿,宝嫃却也吃了两个栗子的,一个糖的,凤玄也吃了几个,还吃了个年糕的,只觉得栗子熟了就软软地,糖甜甜地,年糕沾牙,别有一番风味。
凤玄吃得津津有味,十分快意。
渐渐地,一坛子酒被喝光了,也真如凤玄所说,满满一桌子的菜给他吃了个大概,那条肥鱼也被吃的只剩下骨头,宝嫃很满意,满意之余有些怕凤玄撑着,想想看她自己也吃了不少,肚子都圆起来了,就也不去想这个问题。
把菜都撤下去后,剩了的饺子放在厨下等明天吃。
两人躺在炕上,对着一根蜡烛,听着外头鞭pào声响,开始守岁。宝嫃早早地把新衣裳拿出来,就压在热热地炕头上,等明早起来可以穿。
静寂里,宝嫃就把针线盒子拿出来,凤玄喝了挺多的酒,加上人又高兴,有些晕晕地就望着她,却见宝嫃取了红纸出来,在灯影下头,剪一会儿,又对着灯影看一会儿,很是认真的模样。
凤玄望着她的神qíng,呆呆地就看痴了。
宝嫃剪了会儿,就也看凤玄,见他望着自己,就叮嘱:“夫君,不要睡,要守岁的,过了子时再睡啊。”
凤玄心里满满地尽是欢喜,模模糊糊嗯了声,说道:“娘子……”
“怎么了?”
“娘子……”凤玄望着她,忽然动了动,竟顺着炕爬过来,他蹭到宝嫃身边,张手把她的腰抱了,脸就靠在她的腿侧,轻声说道,“这真是我有生以来过的最快活的一个年夜。”
凤玄抱着宝嫃的腰,心里的感觉才更踏实,看她剪着窗花的认真表qíng,听着外头风雪声,爆竹声,他终于也有一个“家”了,真真正正地属于他的“家”。
凤玄恍恍惚惚地睡了过去,本来想小憩一会儿,不知多久后醒来,却发现屋内空dàngdàng地,――宝嫃不在。
凤玄心头一寒,惊地跳下炕,叫道:“娘子!”屋内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并无回应。
凤玄手握成拳,急出了室内,却见屋门大开,风裹着雪chuī进来,凤玄纵身跃出去,还未站稳,就觉身侧有一道劲风扑面袭来——
91、荣华:帝乡明日到
凤玄乍然回身,刚要动手,就听来人道:“王爷,是我!”他听了这个声音,qíng知有疑,急忙停手凝眸:“顾风雨?”
顾风雨肩头仍带着雪色,沉声道:“王爷,qíng况紧急,宝嫃娘子人在厨下……”
凤玄听他果真知道宝嫃在哪,二话不说进了厨房,进门就见宝嫃倒在柴堆边儿上,双眸闭着。
凤玄急忙将她抱住:“娘子?这是怎么了?”
顾风雨道:“王爷别急,仓促间怕耽搁了要事,才斗胆点了宝嫃娘子的睡xué,她只是暂时睡了过去……只因小人得志有人yù对王爷不利,恐怕顷刻间就会有人来到。”
顾风雨在旁边说着,凤玄一边听,一边探了探宝嫃的鼻息,察觉她鼻息沉稳,的确是睡着的样儿,就问:“是什么人?廖仲吉的人?还是……”
他犹豫着不肯将那个可能说出来,然而心头寒意越重,又想到陆通的那一番话,知道恐怕真的是最坏的那种。
果真,顾风雨见他yù言又止,便道:“王爷,恐怕这回来的不是廖知府所派,而是……因为小人远远地看了一眼,看他们的装束打扮,却好像是虎牢中的人跟侦缉司的……”
他是出身虎牢,对同样是那里出来的人自然别有一番感应。既然他这么说,恐怕就是千真万确的了。
凤玄垂头望着宝嫃似睡着的脸,听了这个,脸上神qíng就有些异样,低低说道:“居然动用了虎牢跟侦缉司……他当我是什么,当我是他的钦犯吗……非要、赶尽杀绝到这个份儿上?”
顾风雨见他神qíng之中似恨又似悲怆似的,便道:“王爷,其实有件事小人一直想……”
正说到这里,凤玄一抬手:“人来了。”
顾风雨一惊,便停了话头。他已经紧赶慢赶地来通知了,谁知道仍旧躲不过,顾风雨道:“王爷,不如让我挡一挡,你带着宝嫃娘子暂时离开吧。”
“我的行迹已经败露,”凤玄极快地做了决断,摇头道,“再躲又能躲到哪里,何况来的是虎牢跟侦缉司的人,恐怕对你不好,你不宜正面对上他们,也罢……你帮我护着她,最好先带她离开这里。”
顾风雨吃了一惊:“王爷!”然而他心里也明白,让他来挡住那两方人马是不可能的。
凤玄道:“让他们围住你就走不了了,快!”
他把宝嫃抱起来,深看一眼,终于送向顾风雨,顾风雨不敢接,忙地后退一步,凤玄喝道:“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顾风雨皱着眉,终于把宝嫃接了过来,凤玄却又不舍地握住宝嫃的手,紧紧地握了一把,眼睛看着她,却对顾风雨说道:“她对我来说是如何,你该清楚一二,你带她走罢,暂时替我好生照料她,别让她受丝毫委屈……如果我摆平此事,我自会去找你。”
顾风雨还要再说,凤玄听那外头风雪里的马蹄声已经近了大门:“快去!”
顾风雨一咬牙,刚要走,凤玄却又喝道:“等等。”极快地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替宝嫃裹在身上,“走吧。”
顾风雨无奈,出门脚不点地地往后院而去,到了院墙处纵身一跃便跳了出去,身形消失在墙头之上。
凤玄来不及去送顾风雨,只是大步往门前走去,将门闩抽出来,把门扇往内一拉。
大门敞开时候,门外的风雪疾冲进来,风雪之中,是趁着夜色疾驰而来的不速之客。
凤玄迈步出来,把门一关,火光之中,映出风雪里的十数骑,都是健壮的高头大马。
马上骑士一水儿的黑色大氅,大氅边角绣着一条一把金色利剑并云纹,面上围着黑色绞金丝面罩,只露出锐利的双眸,铠甲玉带,佩刀负箭,杀气凛凛,正是隶属刑部的侦缉司之人。
见凤玄出来,当前一匹马踏前一步,马上的人扫向凤玄,四目相对之时,冷冷地说道:“杀!”
凤玄听了这个字,心头一阵绞痛,原本有些话还想说,此刻却什么也不想了,只是笑着:“很好,来吧!”
且说顾风雨抱着宝嫃,匆匆而行,身形如电,极快地将出连家村的时候,忽然间步子陡然停住。
天空雪花翻飞,点点飘落下来,有的便落在他怀中宝嫃的脸上,极快地又融化成水,有几片更落在她的眼睫毛上,被长长地睫毛静静地挑着,忽然之间那睫毛便抖了抖。
顾风雨却未曾发觉,他只是定定地看向正前方,在前头十几丈外,出村的路口上,火把闪烁中,有数人一字排开。
当中一人,银白色的袍子,并雪色的狐裘大氅,并翅朝天纱帽前头嵌着一枚无瑕白玉,衬得一张脸美若寒玉,此人正负着双手,火光之中抬眸,那双眼也闪闪烁烁地,遥遥望着他。
顾风雨的心暗地里跳起来,那人盯着他的眼睛,忽然间唇角一挑:“早就听闻顾风雨是有史以来最为年轻有为的虎牢副领,为人也是芝兰玉树之姿,英伟不凡的美丈夫,没想到……实际上竟是这幅模样,连个乞丐也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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