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千瑶不动声色地:“母亲,这些都是爹爹跟你说的?”
苏夫人叹了口气,道:“你爹就说过那么一次,这意思是我自个儿琢磨出来的,要不然你看你叔叔从来都不曾去过神武王府不是?多半也是为了避嫌。毕竟,——皇后是咱们家的人,你又是王妃暗里地好些人眼红着呢,若是再跟王爷往来密切,指不定有多少脏水就泼过来,这历来,说起‘外戚’,可都是极为可怕的罪名跟由头啊。”
苏千瑶咬了咬唇,有些恼怒道:“怕这些做什么,要怕,堂姐就不会去当皇后,我也不会去当王妃了……既然当了,便不怕那些,何况堂姐有了太子,那就是将来的圣上,王爷又是唯一的皇族,难不成……”
“嘘!”苏夫人忙向她做了个噤声手势,自己看了看左右,便唤道,“宁儿。”
外间一个丫鬟出来,苏夫人道:“你去外头看看,老爷什么时候回来。这儿不用人伺候。”耳畔听那丫鬟答应了声,人也纷纷退下了。苏千瑶心头一沉:“母亲?”
苏夫人见人都去了,才道:“你这脾气就是太急躁了,你怎不好生想想,王爷是圣上的唯一兄弟,然而王爷这么多年来,可曾同圣上格外亲近?”
苏千瑶眉头皱起:“女儿不解。”
苏夫人道:“唉,你自是还不够懂,这些事儿你堂姐却懂得很……”
苏千瑶听了这句,心头不由地一跳。
却听苏夫人压低了声音,道:“生在皇族,就算是亲兄弟,也是免不了……互相猜忌,何况王爷是个领兵的战将,人人都知道他是大舜的擎天柱,功高盖主的,皇上未免……”
苏千瑶心头打颤:“母亲!”
苏夫人咳嗽了声,也有些忌惮地:“我当然不是说圣上对王爷如何,毕竟是兄弟又是功臣,但是,皇上当王爷是兄弟,有些人却自然不是了。”
苏千瑶道:“母亲你的意思,是有的人记恨王爷吗?”
“不管是王爷还是我们苏家,现在的处境都极为微妙,”苏夫人叹了口气,“外戚势大本忌讳,王爷又是咱们苏家的女婿唉,当初把你嫁过去本是想多一份保障的,没想到反而……正所谓‘物极必反’。”
苏千瑶的心噗噗乱跳,隐隐地竟急得有些出汗,心中隐约觉得苏夫人这话的意思,竟似有些后悔自己嫁给神武王似的,然而她来不及追究这个,只问道:“母亲你到底是何意思,皇上念及兄弟之qíng,有些人却并非如此,那么,是哪些人想针对王爷,对不对?”
苏夫人听她急着问出这句,便道:“怎么了?莫非你……知道了什么?”
苏千瑶咬唇道:“女儿知道,有人想对王爷不利!”
苏夫人道:“哦……”却并不见如何惊讶,“王爷是大舜的擎天柱,自然也是有些人的眼中钉。”
“是谁?”苏千瑶问道,“母亲,那些想让他死的人是谁?”
苏夫人蹙着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的脾气太急,还是别cao这些心了,王府里有王爷,外头有你的爹爹跟叔叔,宫里头又有你堂姐,你就……”
苏千瑶前头还忍着,听到“堂姐”两字,便道:“母亲,为什么在你眼里,我就像一无是处似的?王爷是我夫君,难道我不该知道是谁对他不利?”
“我只是怕你冲动之下反而自乱阵脚,”苏夫人道,“就算知道了你又能如何?”
苏千瑶听到这里,霍地起身,转过身走了两步,终于道:“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但我当初嫁给王爷的时候是何等风光,满朝上下谁不来我们家阿谀奉承,那时候怎不说这些‘外戚势大’的丧气话何况父亲一直都觉得堂姐替叔叔家光宗耀祖了,可是我也不差堂姐嫁了九五至尊,但是这九五至尊的天下是我夫君来护着的!”
“千瑶!”苏夫人吃了一惊,也跟着站起身来。
苏千瑶回头,把心一横道:“母亲,不瞒你说我这次回来的确有一件要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苏夫人望着她的脸.隐隐有些不祥预感。
苏千瑶道:“母亲你先告诉我,要谋害王爷的,是不是杨相?”
苏夫人脸色一变:“你……”
苏千瑶看着她的双眼,道:“你们早就知道是不是,只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说到这里,心中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一震,声音也嘎然而止。
苏夫人低低道:“我也只是听你爹爹说,相爷好像不甚喜欢王爷而己……我怎会知道……”
苏千瑶正在出神,一时没有接口。
苏夫人道:“罢了千瑶,你到底有什么要事跟我说?”
苏千瑶反应过来,反而镇定:“母亲,你不同我说实话也没用了,因为我已经下手了。”
“什么?”苏夫人骇然。
苏千瑶淡淡道:“昨天廖知府的女儿廖涟泽去府上,我发现她意yù对王爷不利,便将她杀死。”
“杀……天啊”苏夫人脸色惨白,身子往后晃了一晃。
苏千瑶上前将苏夫人扶住,望着她一副撑不住的神qíng,叹道:“母亲放心吧,女儿做得出,那就撑得住。”
苏夫人只是摇头:“那廖知府是杨相的人,你这样你这样……”到底是妇道人家,一时几乎晕过去。
苏千瑶未等到苏太师回府便起身离开,动身前命人好生地照顾苏夫人。
在回王府的轿子上,苏千瑶默默沉思。
她本来是想回娘家跟爹娘商量个法子,告诉他们有人想对王爷不利。
可没想到他们竟似早就知道。
随着轿子的晃动,苏千瑶渐渐地镇定下来。
——杨相一直针对王爷,但苏家也并非等闲之辈,何况还出了一个在后宫呼风唤雨的皇后,杨相若是下手,怎么能避开这么多人的耳目?可是……自从那个假的神武王回来之后,居然没有丝毫的消息自传到她的耳朵中。
廖涟泽说她发现刘风玄在乐阳县的时候就发了信回京,那时候京内的杨相大概就察觉端倪派了杀手,那么……除了杨相,其他所有人也都对此事一无所知?但是若也有其他人从中窥得端倪,那么……在这段日子里,那位假的王爷,为何兀自好端端地留在王府里?
苏千瑶想着想着,眼前便浮现自己二叔那jīng明qiánggān的脸,苏家能到现在这地位,并非是苏千瑶父亲这一房的功劳,而多半是托了二房,也就是苏尚书同皇后娘娘父女两人之力!
以他们之能,难道就什么也不知道任由杨相对神武王下手?还是说……苏千瑶想着想着,不敢再想下去,有一种冷意自心底泛出来,让她瞬间觉得浑身僵硬。
她忽然觉得,苏家的人一直都觉得她不堪大用,似乎是有道理的,因为在特定的时刻她才也发觉自己的无知……或者是后知后觉。
苏千瑶回到王府后,下人禀告说廖府来人,说要接小姐回去,却被他们按照苏千瑶吩咐的打发了回去:只说廖小姐同王妃相谈甚欢,决定多住两日。
然而苏千瑶知道此事是瞒不了多久的。
是夜,王府的侍卫悄无声息多加了一倍。
宝嫃不知道的是,朝阳阁左右也多了几名武功高qiáng的暗卫,她只记得正睡着,似乎听到外头有响动,宝嫃勉qiáng睁开眼,便见有个仆妇进来,道:“娘子勿惊,外头有些贼人,已经被拿下了。”
宝嫃模模糊糊道:“王爷没事吗?”
那仆妇道:“娘子放心,王爷无事的,那些贼人是在东跨院。”东跨院是王妃居住所在,而王爷却在南苑。
宝嫃听了,本就困倦,便又沉沉睡去,如此一觉到了天明,起身梳洗时候,却听得外头有人窃窃私语,紧接着,是岳凌窜了进来,眉眼惊乍道:“宝嫃姐,你当怎样?昨晚上王府里来了些刺客不知怎地,竟把那个在府内做客的廖知府的小姐给误杀了!”
宝嫃听了前半段还不以为意,听到后半段,惊得跳起来:“什么?误杀了谁?”
岳凌道:“是那个知府小姐啊!听闻知府小姐跟王妃住的甚近,王妃因此也受了惊吓,给吓得病了,一早儿就传了太医!”
宝嫃心惊ròu跳,皱着眉,不晓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心中乱乱地想:“廖小姐本来想对夫君不利的,怎么忽然又在王府做客,必然不是夫君的主意,……她跟王妃住得近,难道是王妃留了她?可怎么又被杀死了呢?”
宝嫃到底不知道里头那些复杂龌龊之事,虽然隐约觉得廖涟泽死的不是那么简单,却无论如何想不到是王妃下手,然后栽赃嫁祸给那些“刺客”。
廖涟泽站着入王府,却被人抬了出去,廖仲吉将女儿尸身接回去,停尸中厅,整个人呆呆怔怔默不作声。
廖夫人早便哭昏过去。廖仲吉出来,向着旁边走开数步,便有人上前来:“大人!”
廖仲吉挥手便是一个耳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属下等也不知道,”那人惶惶然,“昨晚上奉大人命进王府查探小姐下落,没想到刚到东院,不知哪里冲出来几名刺客,慌乱中惊动了王府护卫,再后来,属下就听到一声女子尖叫,想来应该应该就是……”
廖仲吉脑中一昏:“那些刺客又是何人可弄清楚了?”
“属下等忙着跟王府侍卫jiāo手,仓促中并不知道宄竟是什么来历。”
此后数日,王府,京师乃至皇宫之内都极平静,并没什么大的波澜,起码表面如是,至于底下的暗cháo汹涌,则是一言难尽。
宝嫃也渐渐地习惯了在王府内的枯燥生涯,闲着无事便只做针线活儿,做得累了就出去走一走,只不过,自廖涟泽之事发生后,宝嫃莫名地对这王府有种忌惮的感觉,先前她还同岳凌说笑,说总不会有些打打杀杀之事,没想到才说完没几日,廖涟泽就丧了命。
对宝嫃来说,虽不知廖涟泽死的内qíng,但大概是一种直觉,让她不想再跟朝阳阁之外的王府中人打jiāo道。
这几日她虽安心在王府内,唯一令她快活的事便是每天给凤玄做的一日三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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