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拓会意,便上前来,靠在凤玄膝边。
凤玄道:“拓儿,你是从京内随着宝嫃出来的,你可知道为何她好端端地要跑出来吗?”
刘拓道:“我听说,父皇要对宝嫃姐不利。”
凤玄见他果然懂事,便道:“那你可知,为何你父皇要对她不利?”
刘拓本就聪明,又出来历练这许久,什么惊心动魄跟酸甜苦辣也算小小地浅尝过了,转头仰看凤玄:“可是因为父皇瞧不起宝嫃姐平民出身?”
凤玄摸摸他的头:“你觉得,你宝嫃姐好不好?”
“当然是极好的。”
“那回宫之后,你父皇问……这段日子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你会如何回答?”
这本是两个完全没有gān系的问题,但是刘拓在凤玄面前向来恭谨,又比素日多个心眼,他的小心里一想,就道:“王叔,你是担心……父皇更会因为我离宫的事迁怒给宝嫃姐?”
凤玄嘉许看他一眼:“不仅如此,拓儿,你这一趟离宫实在任xing且胆大妄为,若是回宫面圣时候应对的不好,那么被你牵连的会有许多人,包括宝嫃,但若是你应对得好,不仅会安然无恙,对宝嫃来说……也是个机会。”
刘拓皱着眉认真地想了会儿:“王叔,你说的我明白了,我也记住了,拓儿会好好想想的,宝嫃姐对我那么好,连xing命都不要地护着我,我是绝对不会辜负她的。”
凤玄见他说的一本正经,便微露笑容:“嗯,你是个懂事聪明的孩子,不过……其实也无妨,就算你父皇还是执意不肯容下她……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我已经做了他所要的一切,我对大舜也是无愧无咎,以后不管如何,我都只会跟她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刘拓眼中又流露出恋恋不舍的光芒来:“王叔,我知道,不过你不要跟宝嫃姐离开京城好不好?我……我会想你们的。”
王师回京,因天黑便无法入城,凤玄下令大部在城外安营,自己只带着近身亲卫百余骑,从大开的德胜门长驱直入。
前驱车驾开路,刚进了城不由地便惊了一惊,近几日倒chūn寒,入夜后天气越发冷,京城百姓也绝少上街的,但是此刻,从城门处往内看去,那整整一条城关长街上,灯火通明,两侧整整齐齐,站着的竟全是人,有人手中打着火把,有人手中提着灯笼,尽向着城门处张望,等待王师。
近乡qíng更怯,纵然是铁血征战的士兵们,见状不由地都热血涌动,红了眼眶。
前驱铁骑哗啦啦地往前行过长街,闪出中间的王旗来,街道两边的百姓望见了,纷纷地便跪倒下去。
前一阵子,京城中满城风雨,几乎所有人都在流传神武王爷病重,神武王爷患了腿疾,神武王爷的王师大败……京师很快也要沦陷,种种流言,蛊惑人心,令无知的百姓人心惶惶。
但是如今,王师凯旋而归,王骑入城,兵qiáng马壮,耀武扬威,仿佛天兵天将。
神武王,在百战百胜之外,更几乎成了一个令大舜百姓们真心诚意想要膜拜的无坚可摧的神话。
宝嫃模模糊糊醒来,耳畔是铁骑的哗啦啦声响,身子却暖暖地,被凤玄用厚厚地长毛裘皮抱着拥在怀中,感觉十万分踏实。
宝嫃睡得极满足,以为人仍在车中,便懒懒地道:“夫君,我们到哪里啦?”
凤玄垂眸一笑:“进城了。”
宝嫃“啊”了声,想爬起身来看,试着伸出手来搂住凤玄的脖子,转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几乎怔住。
凤玄将她往胸前一揽:“小心别掉下去。”
宝嫃羞红了脸,缩回手来重新埋头到他胸前去:“你gān什么,你怎么不叫醒我……”原来方才一看她才霍然发现,自己竟被他这样抱着,堂而皇之地行在队伍间,前头是开路的车驾,两边是护卫的近身,地上是跪倒的百姓,前头的百姓也往这里看着,望见王旗之时,纷纷跪地,……她被抱在怀里的样子都也被看到了!
“夫君抱着娘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凤玄感觉她窝在胸前暖暖洋洋地,此一刻心才彻底放了下来,在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他的胸口总是空空地,想她想得心慌,实在不成的时候,就拿着小布老虎塞在那里,想象着是她。
如今她真个儿就在这里了,就好像坐在了他的心尖儿上,讨喜地抱着他的心,安安稳稳暖融融地,让他欢喜。
宝嫃不敢再抬头,想把自己缩小点再缩小点,她的夫君明明是万人敬仰的,偏又如此“胡闹”,被人瞧见王爷抱着个人儿,该多古怪?成何体统……宝嫃想一想,都觉得面红耳赤受不了。
凤玄察觉她的身子微微发抖,似乎试图钻来钻去地,差点儿失笑:“宝贝娘子,你再躲,我便把你抱出来啦,让大家都看看……我的娘子是什么模样的。”
他的声音笑吟吟地,宝嫃浑身发热:“不要,才不要。”伸出手来牢牢地抱住他的腰,又是害怕,又是喜悦。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却叫那些寒风中等候的百姓们大饱眼福之余更大为惊艳,本来是想瞻仰王师风范,迎接王爷凯旋回京的,全没想到,马背上的王爷,并没有戴面具,平日里狰狞冷酷的面具底下,竟是那样一张俊美的令人倾倒的尊贵容颜!更何况……王爷竟还面带笑容……
有人只顾着贪看,竟然都忘了跪地接驾,被旁边人用力拉扯着才又伏身。
凤玄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揽着宝嫃,人人赞羡敬爱王爷神威赫赫凛然不可犯,却不知他自己知道自己正如chūn风沉醉意乱qíng迷。
若非还有一寸理智,早就俯身吻了下去……这一刻,他忽然很想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神武王爷刘凤玄,而他怀中这个,则是他娇美可爱的小娘子,他一生一世认定了的心爱之人。
152、荣华:暂时没想好
太子刘拓站在御书房外,深吸一口气,抬腿迈进那高高地门槛。
从门口到那个他唤作“父皇”的人跟前,小太子的心qíng很是复杂。在侍卫们重重护卫下由皇帝身旁的大太监奉旨亲自接进宫,前呼后拥地踏入金碧辉煌的宫殿,刘拓觉得自己离那些“浑浑噩噩”的自由日子越来越远,宫殿就好像是极为jīng致、大而牢靠的笼子,如今他飞了回来,因为先前都在此处过活,于是便又忍不住地有些回归的亲切之感,两种感觉jiāo错,滋味难解。
他再不喜欢这里,这里也是他的家,他的父皇母后,按理说天底下最亲近的人,都在此处。
“儿臣参见父皇,向父皇请罪。”刘拓走到玉阶之前,跪地见礼。
桌子后面刘圣垂眸注视着自己的儿子、未来的一国之主,目光沉沉面上毫无笑意:“请罪?你何罪之有。”
不过是才七岁的孩子,这一刻本来该是扑入父母怀抱中撒娇之时,但对刘拓来说,那些却是极奢侈的。
此刻,他们不仅是父子,更是君臣。
刘拓道:“启禀父皇,儿臣有数罪,第一不该私自出宫,第二不该不听劝阻任xing不肯回宫,第三,因为儿臣任xing之故,差点害人害己,更是罪大恶极。”
皇帝刘圣的脸色微微一变,双眸眯起,缓缓道:“不该私自出宫朕知道,不该不听劝阻任xing不肯回宫,又是如何一回事?”
刘拓道:“父皇容禀,在王府之中的时候,本来有人奉命来救儿臣,救出儿臣后想将儿臣送回宫中,不过被儿臣喝止了。”
刘圣沉吟着:“去救你?”
刘拓顿了顿,道:“父皇……大概是不知道吧,在王府之中发生的事。”
刘圣道:“你且慢慢说来。”
刘拓便道:“儿臣遵命。”他口齿清晰伶俐,当下便把当日自己出宫到王府,进了王府后被苏千瑶暗算,藏在房间里屋,然后一系列变故说了一遍,包括偷听到王妃跟皇后谈论暗害凤玄之事,以及最后的王妃被刺之事,尽数说了出来。
刘圣的面色变幻莫测,只是眼中却露出明显的怒意。
刘拓说道:“父皇,儿臣犯下的过错,儿臣自己认了,不过……儿臣并非为自己辩解,只是,当时儿臣听了苏千瑶同母后所说,本来已经被吓呆了,后来看到苏千瑶流了好多血死在地上,儿臣又看母后站在她面前手上沾血,儿臣害怕之极……故而才心生退意不肯回宫……请父皇见谅。”
刘圣听到这里,便轻轻地叹了一声,沉默了会儿道:“你起来吧。”
刘拓道:“谢父皇。”终于站起身来,刘圣又道:“你过来。”刘拓顺从地转过桌子,走到龙椅边上。
刘圣上下打量他,终于伸出手来将他抱了一抱。
到底是父子,且刘拓又小,被父皇这么一抱,心里头微微涌起一股暖意,便道:“父皇,我知道这些日子来你肯定十分担忧儿臣的安危……如今儿臣好端端回来啦,向父皇请罪。”
刘圣听他说出如此贴心的话,又是一叹:“你竟然知道……朕……当真十分气恼,本想责罚你的,只不过……”
刘圣心里对王府上发生的事知道的差不多,只差亲耳听刘拓说出来罢了,他心里明白,似刘拓这般的年纪,当时那种qíng形之下吓坏了也是有的,如今总算好端端地回来了,他心头的气便也消除大半。
刘拓仰头,看刘圣面色缓和,小孩儿是极鬼jīng灵的,便顺势道:“父皇您别气,以后拓儿是再也不敢胡作非为惹父皇生气了,何况拓儿也吸取教训了……”
刘圣心里头安慰,听他这样说,便又问道:“你又吸取了什么教训?对了,你方才说害人害己,又是怎么一回事?”
刘拓自进门来,处心积虑地便设这个小套儿,如今见刘圣终于发问,他便即刻就把出京之后被追杀,然后在林子里遇到老虎那生死一刻尽数细细地说了一番。
刘圣听得惊心动魄,任凭他怎样地镇定都无济于事,脸色都变了,把刘拓死死地抱在怀中,尤其是听到宝嫃把刘拓抱上树,树下不远就是老虎的时候,恍若身临其境地,紧张的脊背阵阵发凉。
刘拓绘声绘色地把经历说完,道:“父皇你不知道当时有多么危险,儿臣都给吓呆了,一动也不能动,宝嫃姐那么瘦弱,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抱着儿臣催儿臣爬到树上去,还让儿臣踩着她的肩膀,结果儿臣是爬上去了,宝嫃姐却摔在地上……还流了好多血,差点让小宝宝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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