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跟卫峰一听,双双开口问:“二爷呢?”
玉葫犹豫了会儿,低头小声说:“听闻二爷给刑部的人押走了。”
卫峰很难过,明媚眼睛直了直,又问:“老太太怎么样了?”
玉葫说道:“叫了大夫来,说是气急攻心,现在已经醒过来了,姑娘去看一看?”
明媚也正有此意,便跟卫峰说:“峰儿,你不要乱走,现在风波虽然平息了,难保还有事,你便先留在这儿,我去老太太那边看一眼。另外……二爷让你跟我说的那些话,你不可对别人说。”
卫峰点头:“知道了姐姐。”
明媚便转去看景老夫人,却见满厅内都是人,苏夫人李夫人以及玉婉朱氏等都在。
苏夫人双眼带泪,木木怔怔地坐在椅子上,老太太侧卧在榻上,同样双眼噙泪,琳琅跟嫣红正捧着药碗喂老人家吃药。
明媚静静走到老太太身边儿站定,并不做声。
老太太吃了几口药,想必缓过劲来,便长长地吐了口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二老爷在gān什么?”
苏夫人身边的丫鬟忙道:“老爷刚回来,正在跟人商议事儿,一会就来见老太太。”
正说着,外头报景睿来了,景睿前脚进门,后脚大老爷景良也来了,身后跟着大公子景正勋跟老三景正盛,几个男人齐齐跪了,景睿便请罪:“儿子不孝,让母亲受惊了。”
老太太一抬手:“不用说这些,只说……卿小子是怎么回事?这件事是真是假。”
景睿景良兄弟两对视一眼,景睿满脸沉痛:“刑部的人来势汹汹,还说是奉了皇后娘娘旨意,我方才拦着张大人问,看他的意思,是有些人证,可又不那么齐全,只说要叫卿儿回去调查。”
景良也道:“我方才在外面,听了风声就往回赶,想必刑部的人还没有确凿地真凭实据,不然的话,杀了太子,又怎会只捉拿了卿儿,我们却无事?”
景睿磕了个头:“不管是真是假,这回是儿子教子无方,竟闹出这等事来,也连累府内众人,此刻虽然还算平静,却不知接下来如何,刑部加大理寺的人已经把府门口封住了,上下人等一缕不许出入。”说到最后,居然落下泪来,伏地哭道:“母亲降罪,儿子无能!”
苏夫人见状,也含泪起身,跪在地上。她一跪,玉婉便自也跟着跪了。朱氏等人也自旁侧跪倒。
景老夫人见地上乌压压一片地人,便点点头,说道:“你不必哭,也不用惊慌,你自来没经过这样的事……难怪会慌了神,我们太平日子过长久了,才失了警觉,却是忘了,先前历朝历代,世家大族蒙难多的是,般般件件原因都有。——只是你先不用急,这件事还未成定论,未必就没有解决的法子。你若先慌了,让府里其他人如何是好。”
景睿见老人家语声平缓,并不见惊慌急躁,他也才勉qiáng镇定,从地上直起身子来,抬起袖子擦擦泪:“是,儿子听母亲教诲。”
景老夫人又道:“现在最要紧的是上下一条心,先打探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卿小子办事从来极稳当,我不信他会做出这种逆天的事来。你也要相信你的儿子。”
景睿点头,苏夫人也跟着点点头。
景老夫人又缓缓扫了地上众人一眼,道:“最后,府里头的人差不多都在此了,我跟大家说一句,这件事并非是正卿一人的事,若他真的谋害了太子,那这灭门的罪名,自然是我们府里的人一起扛了,诛九族的罪名,谁也逃不脱……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今之计,只能尽量想法子替他开脱这个罪名,什么落井下石、捕风捉影之类的流言,外头的人说也就罢了,咱们府里一概不许有。”
大家伙儿齐齐应声,老太太道:“行了,在这儿跪着也无济于事,都散了吧,该去疏通疏通,该探听探听,景家如今正是危难时候,该是你们尽心竭力的时候了。”
地上景睿景良,景正勋景正盛等听了,磕了头,起身便出外去了。
朱氏跟苏夫人便也退了,玉婉犹豫了会儿,看明媚也在,她便正想留下来安抚老太太,却听景老夫人忽然开口道:“婉儿也自去吧。”
玉婉这才也跟着她母亲出去,明媚看向景老夫人,却听老太太道:“明媚丫头留下。”
苏夫人跟玉婉走到门口,闻言便停了停,回头看了明媚一眼,却又转回身自去了。
明媚见大家都走了,便才上前,景老夫人道:“你过来。”
明媚来到榻前,景老夫人望向她,说道:“我知道你跟卿小子素来不睦,但是现在,已经是景家生死存亡的时候,丫头……我想……”
明媚抬眸看向老夫人,却见她踌躇了会儿,才道:“平常公侯门第,最怕的就是牵连皇族……尤其是这等谋害之事,就算是罪名洗脱,从此也必然是元气大伤,幸而此刻刑部并无真凭实据,再者,我们也并非山穷水尽,要开释皇族之事,必须由皇族中人出马,才好调停,明媚,你可懂我的意思?”
明媚道:“老天太的意思,莫非是……指端王爷?”
“不错,”老太太见她点明,便道:“我正是说端王,可记得先前我跟你说,皇后针对我们家,未尝也不是杀jī儆猴?这一回,得让端王相助我们了。”
明媚问道:“如何才能让端王相助?”
老太太想了片刻,叹息道:“自然是要利用你跟王爷的关系,只怕……王爷的心思也正如前几日我们的心思,有心避嫌,不肯相助……”
明媚身子微微发抖,咬唇不语。老太太出了会儿神,又看向她,缓缓出声道:“我知道你年纪还小,让你去做这等事qíng,未免为难了你,然而事qíng有轻重缓急,这会子,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景家的生死存亡,就只在你手上了。”
明媚颤声道:“外……外祖母……”
老太太的声音变得坚决gān脆许多,握住她手,说道:“若卿儿真的跟太子之事有关,那么皇后必然是视我们景家如眼中钉,必须要拔去不可的,但皇上年事已高,太子死就是死了,仓促间也找不出第二个太子来!那么此后继位的,除了端王还有何人?只要端王肯相助,未必就不能救了卿儿,救了咱们景家,你可明白?”
明媚心乱气虚:“但是王爷,未必就肯答应。”
老太太道:“我也知道未必就成,但横竖是要试一试的,仗着王爷很是喜爱你,或许……该用些女人家的手段之时,明媚……”
明媚呆了呆,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身子猛地一震,急忙低头。
老太太只当她是害羞,便道:“这不过是迟早晚的事儿,何况除了端王,如今哪里还有更好的归宿?如果真的因此而救了景家,……丫头,也不枉我疼你一场,就算是外祖母给你跪下,也是使得的。”
明媚五内俱焚,摇摇头,只是落泪。
老太太见她竟不肯答应,急得起身:“莫非你真的要我给你下跪才成么?”
明媚猛地也站起身来,双膝一屈跪倒在地,垂泪哭道:“外祖母是不知道……事qíng的真相,倘若知道了,只怕要我给您下跪,您也不会原谅我的。”
景老夫人一听这话,惊得变色,隐隐察觉有几分古怪。
老人家定了定神,便把身边唯一的丫鬟琳琅打发出去。琳琅悄无声息出外,关了门,便站在门口上,防备着会有人来。
老夫人起身,走到明媚跟前,抬手将她扶住:“孩子,你有什么话瞒着我吗?”
明媚仰头看她,这一刻,仿佛走投无路了,景正卿虽然叮嘱过叫她不要做声,但是事qíng已经到达最坏的地步,若是她缄默不语,又能如何?或许真的可以明哲保身……但是……
真的能眼睁睁地看景家倾覆?真的可以一辈子都把那些事咽在肚子里烂掉?
何必如此东躲西藏,何必这样苟且偷生?她若真是那样无qíng决然的人倒也罢了,可惜不是。
明媚把心一横,说道:“外祖母,你可知道,景家如今的祸患,全是因为我而起?”
景老夫人身子一晃,勉qiáng站住脚:“你、你说什么?”
明媚合了眼睛,让泪跌落,然后便把事qíng的来龙去脉,断断续续跟景老夫人说了一遍,等说完之后,半个时辰都已经过去了。
景老夫人直着眼睛,后退一步,双膝弯靠在榻边上,她往后一倒,手撑着斜榻才没有跌倒。
她坐在榻上,目光看向头顶虚空:原本还怀着一线希望,指望景正卿跟太子之死并没有确实关系,只是一场误会,等所有疏通澄清之后,大不了家里削爵罢官,从此隐退而已……可如今看来,迎接他们的,却是实打实地灭门之祸。
景老夫人目光从虚空里缓缓往下,落在明媚脸上,看着那张眉目如画的容颜,一瞬间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女儿景如雪,乖觉地跪在跟前。
景老夫人定了定神,嘴唇一动,缓缓说道:“孽……孽障啊……”
明媚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等候发落。
景老夫人凝视了她片刻,脸色渐渐地重又凝重起来,她掏出帕子,探手出去,在明媚脸上轻轻一擦,道:“别哭了,你身子虚,太过伤心对身子不好。”
明媚诧异,抬头看向老夫人,景老夫人望着她,忽然间却问道:“你可知道,为何我心心念念想要你嫁到王府去?”
明媚怔怔,景老夫人道:“大概你也听说了,当年,你娘其实本该是端王王妃的。”
她说了这句,嘴角一挑,露出一抹讥诮笑容:“若是你娘并没有跟卫凌离开,又哪里轮的上宁家的那女子!赵纯佑根本就看不上她。”
明媚似懂非懂,隐隐猜到老夫人嘴里“宁家的那女子”,大概便是此时的端王王妃。
老夫人看向别处,回忆着慢慢说道:“你娘不管是才学,样貌,都胜过那女子不知多少,出身自也不输给她,只可惜……当真是命也时也,你娘偏生就没那个命……”
她徐徐地吐了一口气,重看向明媚,几分无奈,几分爱惜:“后来你来了,我一眼看见你,活脱脱又是一个如雪,眉眼儿比你娘甚至更生得还好些,我料到朝廷的局势不稳,太子那种xingqíng,难堪大任,而朝野内外,众人却都盛赞端王,当时玉姗一心入宫,我也顺水推舟答应她去,她去也好,让皇后心安,以为咱们家巴结他们呢,却不知我另有打算……唯有你,才是我的心头ròu,也唯有你,我想给你找一个真正好的归宿,那就是端王。”
明媚悚然而惊,不由听得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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