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头户部派来的两位大人,一个姓卢,一个姓廖,此刻却只有卢大人出面,偕同阐县以及临近州县的几位官员出外迎接
那边东方冠卿下车,同舒临渊两人前往见过众人,车中朝衣却始终未曾露面,还是东方冠卿过去,隔着帘子唤了一声,里头模模糊糊说:“自管进内就是,本国公有些身子不适,就暂不同众位大人见面了。”
东方冠卿无法,转身要走,迈步之间忽地察觉不对,向着马车旁边看了几眼,终于忍不住重新回过身去,轻轻将车帘子打开看了一眼,顿时变了脸色。
里头的哪里是朝衣,乃是个随行的小随从,此刻面如土色望着东方冠卿,东方冠卿皱眉,低声问道:“国公呢?”小随从说道:“国公爷说他有事先走,让大家先进城……”
东方冠卿恨得牙痒痒,终于将帘子放下,恨恨地回身。怪不得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原来一路跟随在车边儿上的燕沉戟不见了,他反应过来之后才想或许车内的人不是朝衣,一探之下,果然如此!
舒临渊见东方冠卿面色微变,回来时候却又恢复了先前似笑非笑的模样来,舒临渊目光扫了一眼国公爷车驾旁边那空dàngdàng的所在,他也不笨,心头早就雪亮,嘴角一挑,便同东方冠卿两个,跟那些官员周旋了一通。
这帮官儿忙忙地来到,有一大半的人却是冲着那传闻里头失踪了若gān年的少国公傅轻羽来的,没想到一直到车驾进了给钦差准备的别院,还没见到少国公爷的面儿。
有人不免私下大发脾气,暂不必提。
一直到了晚间朝衣才回转来,东方冠卿同舒临渊两个在厅上等候多时,一个看书,一个在窗口观景,此刻夜幕降临,周遭都灰蒙蒙地,阐县并非是疫qíng发作的中心之处,因此倒还好些,人民不至于十分慌乱,只不过有些其他州县的灾民涌进来……未免也带来一片的愁云惨雾,虽然是chūn日,却隐隐地给人一种压抑的死气沉沉之感。
舒临渊正怔怔地望着那似笼着一层yīn影的天际看,就见到院门口有一道人影飘然而入,不知为何,当看见此人出现的时候,原本仿佛如身临坟地一般心qíng,忽地有些不同。
舒临渊目光一亮,望着那人极快地向着厅上这边走来,而她身后一步之遥,不出所料是燕沉戟的魁伟身影。
舒临渊看看前头的朝衣,又看看后面的燕沉戟,放在窗台上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握成拳,微微发抖。
而就在这隐蔽所有的夜色之中,那边儿上行走的朝衣似乎若有所思,不曾留心周遭一切,然而她身后的燕沉戟却缓缓地抬起头来,暗夜里,那一双等闲不会抬起看人的眸子,有意无意地向着窗边上看过来。
舒临渊身子一震。
朝衣坐定了之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把东方冠卿跟舒临渊吓了一跳。
将手中的茶放下,这人云淡风轻地说道:“廖大人死了。”
东方冠卿手中的手“啪”地一下落了地:“你说什么?是我们户部的那位廖大人?”
朝衣点头:“今天你们可曾见过他?”
舒临渊剑眉一挑:“卢大人说他病着,不能见客。”
朝衣笑:“就说他染病死了又怎样?说他病着,这不是摆明着心虚的么?”
东方冠卿霍然起身:“怎会如此?让我再去问上一问……你从哪里得知,消息可真?”
朝衣说道:“尸体都见过了,你说是不是真?”
东方冠卿几乎要喷出一口血来:“你说什么!你……你到底去了哪里?”
朝衣说道:“我不做无准备之战,早听闻两个钦差之间不合,廖大人身故的消息,两日之前我就听闻,虽然有八九分准,到底不如亲眼一看,因此今日刚到之时我就去了。”
舒临渊说道:“你要留神,此处是他们的地盘,若是惹怒了他们,小心有人对你不利。”朝衣笑道:“这个我最是不担心的,我大哥护着我,谁也动不了我。”她说这话时候,满脸得意,眼中光芒闪烁。
舒临渊略皱了皱眉,忍不住又看了燕沉戟一眼,却见他仍低着头站在朝衣身后,宛如石像一般。舒临渊说道:“廖大人如何死的?莫非有什么蹊跷,不然的话,为何他们不敢说出实qíng?”
东方冠卿极恼:“怎么说也算是朝廷命官,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朝衣不语,看了会儿东方冠卿,又看看舒临渊,见两人都沉默,才说道:“我有件事,一直想要问两位大人。”
舒临渊同东方冠卿两人问道:“何事?”
朝衣说道:“先前季州的林其名虽然贪婪无度,但他并非是个胆大妄为之人,胆敢指使手下之人同五爪山贼人勾结,yù对我们不利……我觉得,此事并不这么简单,说穿了的话,就是身后有人指使。”
舒临渊一笑:“少国公的意思是朝内大概有人通风下来,要林守备将我们除掉?”
东方冠卿冷笑:“舒状元,先不必把自己撇清开去,虽然或许存在这样一股势力,但到底是哪一方的人,还不一定。”
舒临渊说道:“陛下再派钦差前来,摆明是对户部的不信任,若是我们顺利到达此处查出不妥,户部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他们坐不住了也是有的。”
东方冠卿说道:“也保不准是有人从中挑拨离间,好渔翁得利。”
朝衣听到此处,便说道:“好罢,现在我们是无从得知究竟是谁授意林其名的,而且照我看来,无论授意的是哪一方,你们两位都不是知qíng人,只怕……是弃子更妥当些,试想若是在客栈里那些贼人下手,我们三人自然是有难同当,难道他们还会留下一个活口不成?”
东方冠卿同舒临渊心头皆凛然,自从离开那客栈之后,他们两个心中其实也猜想过这个问题,只不能出口而已,毕竟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
朝衣说完,东方同舒临渊都不能做声。朝衣说道:“如今我们三个便是放出去的风筝,如果说不好听的,是弃子也一样,若是我们三个再一窝里头厮杀,那么只能给周围这些人吃的骨头不剩,要想活命,就得先把这些居心叵测的东西铲除,然后回朝,要报仇要查明真相,都行。”
两人垂眸,舒临渊说道:“少国公这样说,莫非是有法子了?”
东方冠卿也说道:“你说就是了!”
朝衣冷冷一笑,说道:“其实我也没什么法子,只不过就想着要兵贵神速出其不备,外加一个擒贼先擒王罢了。”
此夜,钦差卢大人,阐县跟周边州县的各位大人设宴宴请三位钦差赴宴。朝衣同东方冠卿,舒临渊三人欣然而往,朝衣笑语晏晏地向在座众人致歉,只说自己先前病的昏沉一时失礼,舒临渊更是妙语连珠,和气十足,一瞬间宴席之上其乐融融,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朝衣向前敬卢大人酒,说道:“先前卢大人前来,陛下本是极为放心的……只不过最近有些不好的风儿传回去,让陛下心烦,因此只叫我们来走一趟罢了,难道当真要查出什么来不成?嗯……大家好吃好喝,好聚好散,众位大人说是不是啊?”
众人纷纷答应,舒临渊也起了身,手中握着酒杯相敬阐县的县官大人,东方冠卿咳嗽一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也只好入乡随俗了。”
那边朝衣哈哈一笑,说道:“今夕何夕,我等能在此处尽欢,只不知道外头那些灾民遍地,谁人理会……”
说到此处,手中杯子一滑落地,“啪”地一声跌个粉碎。卢大人正疑惑她这句话,听得响声一低头瞬间,身后不知何物,冰寒刺骨,正不知所以,却听得朝衣说道:“大人最好休动一下,若是敢的话,就好去地下作陪廖大人了。”
第十九章 一味药
阐县这些官儿做梦也未曾想到,三个钦差居然敢在到来的第一天就忽然发难!他们本同钦差们周旋一阵,试探深浅,要杀要笼络,再做定夺,何况里头还有一位是户部的人,能商榷的余地自然极大,谁知这几位钦差xing子恁般急的。
当夜无眠。舒临渊同东方冠卿两个虽然困倦yù死,但仍打点jīng神连夜审讯一gān人犯。身后有个人撑腰,又起着监工作用,谁也不能偷懒或者私卖人qíng。
两人忙了一宿,这才知道为何少国公在来的路上一直都在睡,感qíng人家是在养jīng蓄锐呐!
钦差卢大人谋害同僚,私吞赈灾银两,贿赂官员,结党营私,欺上瞒下,种种罪名数不胜数……查明无误之后,大叫着饶命,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地被推了出去,在刑场上吃了一刀。
卢大人外加疫qíng最重地区官员的头,在第二日被高悬在阐县城门口处,旁边的安民告示将两人的罪状一一写明,有那认字之人当场朗声读出来,来来往往的百姓们听得如痴如醉,拍手称快。
昨夜晚一审,江南地的主要官员们十去八九,押在堂下,等候发落,剩下没几个身家清白的,便战栗旁边,隐然警竦。
黑夜已去,日头东升,三位钦差便又接着升起堂来,又叫衙差们出外公告,敲着锣大声说朝廷派来的钦差要公审官儿们,有愿意去旁听的,任由自便,顿时之间,阐县众多民众便都涌入了阐县县衙大堂,挤在门外,将个门口挤的水泄不通。
朝衣在上,旁边两侧,一为舒临渊一为东方冠卿,三位钦差端然坐定了。朝衣将堂下押着的诸多官员,有罪的一一点名,该打的当场拉下去打,该斥责的便骂上一顿,最后剩下两个还不错的便一一安抚,门口百姓们大开眼界,看的目眩神迷,——这也算是开天辟地第一遭见到官员被打被骂,素日里趾高气扬压在头顶上的这些个蛀虫忽然颓然倒下,跪在跟前,真是奇景,可见是善恶到头终有报,百姓们群qíng激奋,喜不自禁。
朝衣一一发落之后,便又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忧,不为陛下尽心竭力安置百姓的官员,留之无用,今日我们三人在此,将荼毒百姓的无用钦差砍头示众,就是为了警戒众人,在此危难时刻,必须要打起jīng神来为民尽心为国效力,若是不思进取反而趁机压榨民脂民膏的,那城门口的两个死人头便是榜样!——我们三人同样也是如此,若是我们这一趟而来不能解决当下灾qíng,皇帝陛下必然会再派贤能来,到时候挂在城门口的人头便有可能是我们三人的……或者在场众位。”
先前躁动的百姓们也一一安分下来,有人便慢慢跪下去,叫道:“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啊!”一开始是三两人,而后是四五人,继而乌压压所有看热闹的众人都跪倒下去,思及往日被狗官压迫之下的艰难度日,有人便痛哭失声。
朝衣起了身来,踱步到了大堂门口,说道:“大家放心,皇帝陛下爱民如子,如今我们奉命而来,大家伙儿同心协力,度过这一关去,以后好日子等着众位,也请众位回转之后,向周遭之人说明我们的来意,传达陛下的体恤,稍安勿躁,给我们些缓和时机,我向众位保证,若是江南六县的灾qíng不减路有尸骨,就让陛下也砍了本国公的头挂在城门上给大家唾骂!”